第十五天

    程乐曾经觉得自己很幸运，他刚上初中，就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同桌。对方叫徐风清，不像个子小小的他，徐风清发育的很好。可这一点也不影响他们的友情，徐风清为人大大咧咧，很受班里男生的欢迎，可他却还是跟程乐说他们才是最好的朋友。

    有一段时间，他们几乎形影不离，程乐原本内向的性格也随着和徐风清的相处慢慢开朗很多，他真心地把徐风清当哥哥仰慕，并且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可以那么厉害。

    不过他也知道，徐风清关系好的那一群人并不是都喜欢他，也有嫌弃他的，觉得他不像个男生。不过程乐不是很在意，程旭跟他说过很多遍，不要为无关的人，无关的事去消耗自己，他深以为然。

    变化是从何时而起的呢？

    也许是那个徐风清差点亲他的午后吧。

    那是一节体育课，程乐因为有点不舒服，于是和老师请了假，留在班里休息。他裹着围巾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眼前覆盖了大片阴影，挣扎着睁开眼睛时，对上了徐风清几乎近在咫尺的脸庞，他一愣，徐风清已经慌慌张张地　退开，几乎摔倒在地。

    而后，过了很久，程乐才反应过来，徐风清好像是想亲他。那个时候，初二的程乐还没有同性恋的概念，他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不知道徐风清为什么那么做。

    他请了几天假，但他还想着，徐风清似乎吓着了，等回到学校，再好好问一下对方。

    只是他没想到，他并没有机会。

    在他回到学校的那一刻，就莫名被扣上了同性恋的帽子，他求助地看向徐风清的时候，对方厌恶地看着他，骂他恶心。

    程乐不明白，明明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受惩罚的人是他？他更不明白，为什么带头对他散发恶意的人，是他最好的朋友。

    他后来也知道了前因后果，徐风清在教室偷亲他的画面，有同学在教室外面看到了，而且从那个角度看来，像是两个人在接吻之后，徐风清慌张地逃开了。于是程乐成了主动方，成了过错方，而徐风清选择默认，选择一同排挤他。

    程乐度过了孤独而痛苦的半学期，最终因为被程旭发现，他转学告终。初三那一年，他没有交任何的朋友，独自努力，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遇到了陈回和苏懿明。只是没想到，他又遇到了徐风清。这一次，没有了初中的那些同学，他们默契地选择了当陌生人。但是徐风清那一伙朋友，仍然不太看的惯程乐，而徐风清好像和他们一样，已经忘记了和程乐曾经的友情，一样的看不上程乐。

    只是程乐已经不在乎了。他并不觉得徐风清会把曾经的事说出来，毕竟没有人比对方更清楚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一的一些夜晚，在他喜欢上苏懿明之后，他偶尔会梦到初二的一些画面，梦到被骂同性恋的画面，梦醒之后觉得有些好笑，他确实成了同性恋，可他只喜欢苏懿明一个人。又想，他这样奇怪的身体，到底算同性恋还是异性恋。

    可是他知道，这并不恶心，程旭告诉他很多次，喜欢谁都没有错，只要不去伤害别人，他可以喜欢任何人。

    于是，程乐从来没有因为喜欢上苏懿明这件事而感到任何不对，他只有在对上苏懿明时，觉得自卑，可那是对于喜欢的人最正常不过的心情。

    曾经体验过的事又一次经历，程乐并不害怕，他已经更加成熟，他只是不想让应该高高在上的苏懿明受到影响。他知道，苏懿明高三的时候一定会被保送，他不想让这些无聊的事影响对方。苏懿明也不是会关心这些八卦的人，大家也不会当着他的面说三道四，程乐天真地觉得，他可以保护好对方。

    放学的时候，程乐又一次拒绝了苏懿明的辅导，让对方先回家。临告别时，苏懿明深深看他那一眼让他后来在班里的一个小时心情都不太好。他沮丧地上了公交车，然后才发现林书语尾随着他一并上了车，坐在了他身边。

    程乐跟林书语以往没有什么接触，目光落到对方身上，发现林书语戴着的是那一条曾经被苏懿明拒绝的围巾。

    大概是察觉到了程乐的视线，少女摸了摸自己的围巾，扬起一个笑容，“所以，那个时候，是你帮我把围巾捡起来的吧？”

    程乐愣了愣，而后才反应过来，但他没说话，就被林书语当做默认。

    “这条围巾是我花了很久才织好，谢谢你没让它被弄脏。”

    程乐看着对方大方得体模样，不知为何，觉察出那么一点难堪来。并不是针对眼前人，而是他忍不住想，如果是林书语和苏懿明，一定不会有人乱说他们的闲话的吧，他们郎才女貌，收到的只会是祝福。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林书语摆了摆手，“也没什么，”她顿了顿，才状若无意道：“我已经不喜欢苏懿明了，现在看来，他也就那样。”

    程乐沉默，他感觉到对方的善意，却不知道怎么接话。林书语转过头看向他，“怕你误会，下午我们并不是议论你们，大家只是之前不知道你是谁，看到你自然会有点反应，但是没有人说什么。”

    程乐并没想到她会说这么一席话，只听她继续道：“我之前以为自己只要足够勇敢，有一天他一定愿意回头看看我，但后来我发现，不被喜欢的时候，再勇敢也没有用。”

    程乐想否认的话哑在了喉咙里，林书语却已经起身，走到了公交车后门处，“程乐，你已经有了最重要的一个前提了，加油哦，并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去评判你们。”

    这一周以来的压力堆积到此刻，竟然被林书语这一席话轻易地破出一个宣泄口，程乐连忙低下头，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眶。

    只是没想到，下车时会看到苏懿明站在公交站旁的一颗梧桐树旁，阴沉沉的天气好像丝毫没有影响到对方的耀眼。少年双手插在口袋里，一贯的面无表情，可是程乐却觉得温暖。他努力把情绪压下去，扬起一个笑容，慢慢朝对方走过去。

    苏懿明静静地看着，看他一步一步到自己面前。突然发觉他们之间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一直都是程乐这样主动地奔向他，他被动地等在原地，好像从来没有做出什么改变，他只是静静地等，就因为知道程乐不会逃走。

    那一刻，也许是怕程乐会改变主意，于是苏懿明在他走到自己面前之前，先走了过去，牢牢地捉住了对方的手腕。

    也许只有几秒，在远远地看到有人过来的身影后，程乐下意识想挣脱苏懿明的手，心跳个不停，对苏懿明的靠近感到甜蜜又心酸。只是并没有成功，苏懿明握住他冰凉的手，传递给他炙热温度。程乐不敢把拒绝做的太明显，只好乖乖任他牵着。

    “你现在怎么过来了呀？”程乐佯装无事地问道。

    苏懿明看着他，目光沉静无波，程乐有一点心虚，掩饰一般别过视线，到了此刻，私心还是不想让对方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的很快，他们坐在小区中的一个凉亭里，暮色四起，路灯柔和的光打在程乐侧脸上，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脆弱。程乐捧着苏懿明带给他的奶茶，眼眶酸酸的，他觉得，是因为奶茶太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