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天

    时间过的很快，苏溪把棉袄给程乐拿出来的时候，他还愣了愣，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高中时代的最后一个冬天了。他们的复习紧锣密鼓地展开，日常忙碌的可怕，高三的班级成天的看不见学生出来，偶尔从窗户随便往一个班里看过去，都在埋头看书做题。

    程乐和苏懿明也不外乎如是，他们亲热的次数有降低不少，做一次程乐总要蔫一段时间，苏懿明不想折腾他，很多次亲亲摸摸也就糊弄过去了。

    今年的初雪来的很早，十二月中旬的一节自习课，程乐趴在桌上补觉，旁边的苏懿明把刚充满热水的热水袋塞到他怀里，压低声音和来问题目的同学讲解。

    程乐面色不太好，他的生理期要么几个月不来，一来就把他折腾的够呛，肚子惴惴地疼，他把热水袋贴近小腹，终于觉得好受一点。

    不知道是哪个同学突然喊了一声“下雪了”，吸引去了大家的注意，一时间大家都有些激动，一窝蜂全都涌到阳台上去看。程乐自然也听到了，睁开眼茫然一瞬，慢吞吞坐起来。

    班里只剩他们两个人，程乐裹得球一样，抱着热水袋，脸上还留下了一些睡痕，看起来有些呆。他侧过脸，看向窗外，确实看到了大片的雪花，于是后知后觉地笑起来。

    “真好，”他说，苏懿明看着他，“今年的初雪和你在一起。”

    苏懿明想起了去年的初雪，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放寒假，程乐去了乡下，他们隔着一通电话一齐看雪，自然的，他也想起了那个时候程乐说的话，于是他的手撑在桌子上，朝程乐的座位侧过身子，在程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低头在他唇上印下了一个吻。

    “这是去年的，”苏懿明说着又吻了一下，“这是今年的。”

    程乐愣了愣，而后反应过来，耳根连带脸颊迅速地红起来，他默默地把脸又埋回臂弯。在班级里重新喧闹之前，苏懿明凑了过来，动作轻柔地替他揉肚子。

    高三的寒假很短，年前才放假，年后初七就要上课。大概也是不想耽误程乐的时间，今年过年爷爷和姥姥一家都直接来了程乐家过年。

    年三十的下午，陈回打电话给程乐，喊他出门，他到了地方才发现不仅是陈回，苏懿明，班长，张莉莉他们也在，甚至还有个林书语。

    他们打算去庙里上香，本来年三十这边就有这个传统，陈回想着还有一个学期大家就要高考了，也算是求个心理安慰吧，喊着大家一起来了。

    程乐走在最后面，和苏懿明并肩，他有些惊讶，“你还会参加这种活动啊？”

    他们的话被班长听到，班长笑的豪爽，“哪能啊，我拖过来的。”

    程乐“哦”了一声，忍不住笑起来。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戴毛线帽和围巾，衬得脸格外干净，苏懿明看他两眼，放慢了脚步，他们不自觉落后不少，两个人偶尔说几句话，肩膀靠的很近。

    上香的时候，程乐忍不住诚心地祈愿，他想，希望能和苏懿明考上同一所大学，又希望可以和对方一直在一起。两个愿望好像有点贪心，程乐闭着眼睛在心里小声地说，那就和苏懿明一直在一起好了，考大学这个愿望他可以自己努力实现。

    出了寺庙之后，大家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许了什么愿望，张莉莉也问了程乐，他为难拧起眉毛，不知道怎么糊弄过去。还是陈回帮他的，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程乐松口气，抬起头正好和看着他的苏懿明对上视线，对方神色淡淡，看不出在想什么。

    下山的时候，他们仍旧走在最后。程乐还是没忍住，扯了扯苏懿明的衣角问他。

    苏懿明给他把围巾弄好，漫不经心道：“说出来不就不灵了吗？”

    程乐被他的话堵住了，正在想怎么接下去，就听到苏懿明接着道：“不过也许你可以告诉我，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实现。”

    有那么一瞬间，程乐觉得自己好像完全被看透了，他默默低下头去，害怕自己的心跳声会出卖自己，然后感觉到苏懿明揉了揉他的头发。前面的几个人唱起了歌，只是各唱各的，毫无配合而言，程乐笑了笑，看着好像远在天边的日光，知道他们都在朝未来前进。

    晚上跨年的时候，程乐趴在窗户上和苏懿明讲电话，房间里没点灯，只有接连不断的烟花点亮整个天空。

    他听着电话那边苏懿明的呼吸声，很认真的和对方说新年快乐，他想至少今年，他的愿望实现了。

    初五的那天，程乐从舅舅家回来，腰包里塞的鼓鼓的，全是他舅舅输给他的红包。车子出了点问题，程旭便让程乐在小区前面的路口下车先回家，和苏溪去修车顺便买菜去了。

    程乐心情挺好，心里计划了一下要拿零花钱去干嘛，也因此，在看到徐风清的那一刻，他的脸上是带着笑容的。

    徐风清站在他们家楼下，显然已经等了很久，程乐不太想面对他，可是也预感到对方会来找他。

    是上次和苏懿明一起来的那个凉亭，程乐心想，怎么两次过来心情都不太好呢。

    徐风清看了一眼自从看到自己就沉下面色的程乐，心情很复杂。整个高二下学期和高三上学期，已经让他充分的看清了程乐和苏懿明的关系，可不知为何，他还是想来亲口问：“你和苏懿明……”

    他的话还没说完，程乐就抬头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我和他不关你的事。”

    难得一见的凶巴巴的模样。

    徐风清心里有点苦涩，可他仍不死心，朝程乐走进了一步，“你们是同性恋，不怕别人指手画脚，骂你们吗？”

    程乐看着他，“那又怎么样。”

    五个字把徐风清质问的气势打的七零八散，他好像第一次真正感觉到程乐的变化。

    刚上初中的时候，他很喜欢程乐，软乎乎又呆呆的一个小弟弟，自然激起了他的保护欲。他们又是同桌，于是顺理成章地关系变好。没有想在那个体育课去亲对方的，他原本只是担心一个人在班里休息的程乐，想上去看两眼。可是看对方因为发烧通红的小脸，他竟然觉得那么可爱，他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下意识贴了过去。

    他那个时候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想做什么，也许只是想靠近对方罢了。只可惜程乐醒了，他被吓了一跳，摔倒在地，对上程乐懵懂眼神，更觉得心思杂乱。

    第二天程乐请病假了，他松了一口气，为不要去面对对方感到轻松。可是平时一起玩的几个男生却围过来，一脸八卦与兴奋。

    “徐哥，我听说昨天程乐想亲你，给你吓坏了。”

    “他为什么要亲男的啊？”

    “他是同性恋吗，好恶心……”

    “男人跟男人，恶心死了……”

    徐风清不知道大家为什么会知道，但在众人的态度中明白了，同性恋是恶心的病，而他不是同性恋。

    三天后程乐来上学，对方恢复了精神，进教室就对他笑的很灿烂，徐风清下意识想回应时，听到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恶心的同性恋来了”，他如梦初醒，心虚地低下头，不去看程乐茫然的眼神，选择了无视。

    他们的座位分开了，程乐难过地来问他为什么，在大家的注视下，徐风清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机器人一样，他听到自己说“因为你恶心”。

    说的久了，他自己好像也信了。

    程乐在班里沉默了下去，拒绝和任何人交流，低着头缩在自己的角落里，不再和外界有任何接触。

    没过多久，程乐转学了。

    徐风清失落的同时又松了一口气，他想，至少他不用再对程乐释放出恶意了。

    没想到会在高中重逢。对方长高不少，徐风清想，他可以跟程乐道歉，程乐那么心软，他们可以重新做好朋友的。可对方看向他的目光沉静无波，好像和他从来没有认识过一样。

    徐风清在这样的漠视中慢慢生出愤怒来，凭什么程乐可以这样，明明当时是程乐亲他的。谎话说了太多，他自己好像也信了。

    于是他表现出了对程乐的不喜欢，连带着他身边的那一群男生，他们甚至当着程乐的面也敢议论纷纷，可程乐从来不在意，他好像再也不会看向自己了。

    他也没有想到程乐和苏懿明会在一起，苏懿明看起来那么眼高于顶的一个人，却偏偏把程乐放在了心上。他们的关系在班里不是什么秘密，虽然没有特意地去说，但大家好像都默认了他们的这段关系，却从来没有多加置喙。就连当初挑事的王宇也老实了下来，当看不见他们。

    徐风清沉默良久，问道：“你喜欢苏懿明吗？”

    程乐的目光没有一丝逃避，他点头，承认了，“我很喜欢他。”

    徐风清好像终于明白了自己对程乐的感情，却也知道了他们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