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意动
【义父...我可以叫您父亲吗...】 【澜儿..你生父尚在，怎可认他人为父！】 【可我恨他！他不配！】 【即使你恨他...这血缘牵绊也断不了...】 【那我就把这条命还给他！他不稀罕，我也不稀罕！】 【傻孩子...你的命可是你母亲拿命换来的，你就算不为了她，也该为了你自己活下去。】 【每一个人，即使不被人期待，他也有活下去的权利。】 【司澜，答应义父，你既来到这个世界上，就要活得有价值。】 【你的人生，不该只有眼前的仇恨，那只会蒙蔽你自己！这天地无终极，人命若朝霞；生有何欢，死又何惧？生死一念之间，做选择很简单。】 【可这天地之大，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漫漫红尘。】 【等你遇到那个人与你相伴一生的人，你就会知道，仇恨不过是这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 【答应我，让义父看到你成家立业的那一天...】 义父的话在司澜的胸腔里翻涌着，他望着眼前泣不成声的姑娘，似乎从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原先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女孩会有那么强烈的恨意和挣扎，可他此刻才算是真正的感同身受；他们都是被亲人抛弃的人，从被抛弃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以后的命运，注定了以后的路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只能独自面对； 司澜的神情夹杂着难以描述的沉重，年少的他还无法很好的掩饰自己的情绪，他虽勉力维持着笑容，可他的语气沙哑的厉害， ，，我懂你的无助和愤恨，也明白你的绝望和不甘。但严姝你的人生才刚开始，未来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你不应该留在这里，那只会让你一生都无法解脱。＂ “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天辰，离开这里，重新开始。” 严姝睁大了眼，望着少年复杂难喻的表情，望着少年眼中的执着，她仿佛突然感受到了少年向她透出的善意，心里绷紧的弦突然就散了。 她想死吗？不想。她从骨子里厌恶这个地方，现在，有人向她伸出了一只手，要拉着她脱离这座牢笼；可脱离这座牢笼之后呢？ 她与这少年不过几面之缘，人心难测，谁又能知道以后会碰到什么事呢？ 严姝在犹豫，可犹豫之后，她妥协了。 她已经经历过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时光，即使以后再面对一些挫折，能比现在难到哪里去？ 严姝抬手抹去了脸上的泪痕，然后将藏在身后的火把递给了司澜， “火药就在箱子里，一把火扔进去就能炸个干干净净，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我等你出来。” 严姝说完转身下了台阶，下了台阶之后她才看到平台前还站着两个人，一个她认识，另一个。 严姝的视线落到萧祈月的身上时，她直接愣住了。 萧祈月的目光从走向平台的司澜身上收回，冷淡的眼眸里充斥着别人无法读懂的情绪，他的视线从严姝身上扫了一眼，声音很冷， “下山吧。” 下山的路上还有几道关卡，光靠严姝自己根本出不去，萧祈月把严姝送到山下，顺带这王二一起，王二感动的都给萧祈月跪下了，可等他抬起头萧祈月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应该是去找那个少年了。” 严姝站在山下望着寨子的入口，目露担忧，王二倒是一点都不担心，这两位本事大着了。他正为自己能安全的活下来欣喜不已，就听到严姝问他， “听说你们那一批进山的人因为太老实遭众人排挤了，是吗？” “是啊，本来村子里面就没几个人，胆子又小，平常也就杀杀牲畜，恐吓恐吓别人，真要干什么一个比一个怂，要不是来这里还能混口吃的，谁愿意做山贼啊”说起这个王二就难受，他们都是本本分分的农民，原本日子还有个盼头，自从这群山匪来了之后天天找茬，为了避祸才主动选择加入了鬼山，可哥几个时常因为不够狠辣而与这里的人格格不入。 严姝听了静默了片刻，才道， “你想救他们吗？” —— 石窟里，司澜一边拉伸着火药的引线，一边在心里计算着时间，他对萧祈月的身法有了解，等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司澜直接点燃了引线，他刚跑到洞口的时候，山体就发出了轰隆一声响。 那响声闷如雷鼓，厚重且沉，响声响起的那一刻，整座山体都震了几震。 “这效果不行啊，要是换成天司军的火器，直接能给它一炮炸个窟窿出来！”司澜正吐槽着，又是一阵巨响传来！ 洞口的山石被震的大块大块的往下落，眼看着有一块山石朝着他砸过来，司澜赶紧闪身躲避，预想中与坚硬的地面摩擦的感觉没有传来，反而感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鼻尖嗅到了一股冷淡的清香，疑惑变成了安心，司澜还有闲心在心里嘟哝了一句， 先生的身体好软啊. 耳边山体轰鸣的声音一声盖过一声，那些沉溺在睡梦中的贼人们被这巨大的响动从睡梦中惊醒，一个个慌了神，无数的人影在那半明半暗的暮色里仓皇逃窜着，嘶喊着，喊声和爆炸声混在一起，将这座山彻底变成了一座人间炼狱。 萧祈月搂着少年穿梭在晃荡的山林间，司澜却感受不到震荡，先生的怀抱又软又安全，仿佛将地面与他的世界隔开； 地面上只张开的深渊巨口，正在吞噬着那些作恶多端的人；而他的世界里被先生的气息充满，满溢的像是笼罩了他的全世界。 司澜怀抱着先生的双臂突然收紧，他把自己的脸埋进了先生的颈窝里， 萧祈月听到这孩子难得用一种祈求的语气恳求着他， “先生，让我抱一会儿，好吗？” 司澜从未跟任何人亲近过，而萧祈月的怀抱让他依恋。 萧祈月没有拒绝，他带着司澜落在了山下的一处地方，然后回抱住了他。 这就是血缘的羁绊吗？ 少年的身躯坚韧有力，抱在怀里也不硌人，萧祈月的心里落下一道叹息，为他自己，也为怀里的这个孩子。 司澜对严姝说的话，一遍遍的在萧祈月的心里回荡，他隐约感觉，司澜应该是知道自己身世的。 他对严姝说的话，说话时的表情，以及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状态都不像是一个旁观者，反而像是发自本人肺腑的心里话。 正因为是心里话，才叫萧祈月此刻心绪万千，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他本以为司澜会一直沉默下去，就像先前在山洞时那样，面对他的提问时欲言又止，结果没多久，司澜突然抬头看他，漆黑的双眸里没有亮光只有迷惘，他听到这孩子问他， “先生，你有亲人吗？” 迎着司澜好奇的目光却又暗淡的视线，萧祈月只感觉自己的心在这一刻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酸胀的让他难受；向来对什么事情都不在意的萧祈月突然别开了眼， 那一瞬他只感觉到了仓惶和狼狈。 他有亲人吗？有。 世上仅剩的唯一一个，不久前他还想着要彻底抹除的存在，此刻就依偎在他的怀里。 萧祈月不会为自己做过的事情感到后悔，可他此刻有了悔意。 他问自己，为什么不愿意承认这是他的孩子？ 他明明很勇敢，明明很优秀，甚至对他百分百信任，把他的话奉为圣旨。 他为什么不愿意承认这是他的孩子呢？ 就因为某个人的恶趣味，他就要否认司澜的身份，否认司澜的存在？ 可这对司澜来说公平吗？ 萧祈月的心里冒出了一种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怜爱之情，他抬起了自己的手臂，做出的动作完全顺从本心，掌心在少年的背脊上轻抚着，安慰着这个孩子一身的落寞；他没有回应司澜的问题，却垂下了眼， 这双眼中第一次映入了一个影子，那是他曾经不愿接受的存在。 萧祈月告诉自己，既然已经走到现在，初衷也早已改变，不如试着接受他。 沉寂的湖面荡起了波纹，万年不化的冰川迎来了第一抹初阳，萧祈月难得软了自己冷硬的心，他迎着司澜的视线，语气轻柔， “别怕，以后，我会一直看着你。” 司澜，我错过了你前面十七年的成长，往后的每一天我都会看着你。 司澜没想过他的随口一问会得到先生这样一番话，心底一动，竟是直接愣了。 这场爆炸持续了很久才停下来，停下时天已大亮。 昨日还苍郁的山林今日就被炸成了废墟，到处都是碎石深坑， “还以为真能将此地夷为平地，”看着还剩个光秃秃的山尖尖，司澜有点唏嘘，“这火药明显缩水了。” 王二跟严姝带着被他们救出来的几个人，全都用一种惊悚的眼神看着他。 司澜叹了一口气，这些人都没个见识，哪里知道战场上的残酷，这山里的火药威力不弱，但比起军营里的那些，确实不够看，可惜这些人不懂，司澜也没想法跟外行人分析其中的差别， 于是他偏过头看向身后，一道月白色的身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视线落在被炸成废墟的山头上，似乎是察觉到了司澜的视线，偏头对上了他的目光， 清冷的眸子对上司澜的视线时，那眼中的霜雪rou眼可见的散去； “火药不耐潮，也可能是因为在山腹中吸了湿气，从而影响了爆炸时的威力。”萧祈月走到司澜身边，忽地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你该觉得庆幸，这火药效力不够，不然我先前赶到时，接住的就不是完整的你了。” 不是完整的他那是什么，司澜跟萧祈月心知肚明。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难得在萧祈月的跟前露出了一些孩子气， 萧祈月简直是对他没办法，只能假意严厉的斥责了他一句， “你就是太冲动了，以后做事有点分寸，不管我是否在你身边，切莫拿自己的生命冒险，别让我为你忧心，清楚吗？” 不知道是不是司澜的错觉，他总觉得先生的对他的态度变了，但具体哪儿变了，他又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