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旧事
吴安恭敬的站在司承籍面前,前几日这人还是一副虚弱的样子,只能躺在床上,如今坐在床边,在军中多年形成的气势和皇室子弟与生俱来的贵气又都显露了出来。 “你说本王腹中胎儿可落,要如何做?”这是林琅递给司承籍的那张纸条儿上写的,只是说孩子可落,但是并不容易。可是司承籍既然看到了一个希望,就不打算轻易放过。 吴安没想到送信的鸽子被平王拦了下来,抬眼看着眼中含有几分希冀的人,开口解释道,“可以是可以。殿下身上的蛊为雌雄双蛊,名为安泽,本为男子怀胎而生,雌蛊在宿主体内,会在宿主怀孕之后,极力护住胎儿,殿下若想除去这孩子,除非先找到雄蛊。再让雄蛊的宿主同意并驱动雄蛊,方才可以落下这孩子。” 司承籍眯了眯眼,确定是蛊的话,那这所谓雄蛊宿主如无意外,应该是邬塔尔了,只是想要邬塔尔配合他,的确不是易事。“除此之外呢?” “还有一法,只是仍需找到雄蛊才行,对于殿下来说,唯一的好消息大约是不用得到雄蛊宿主的配合。”吴安顿了顿,看到司承籍眼中又陡然升起的一丝希冀,只得再次泼上一盆冷水,浇灭希望,“只是此法危险,也容易使殿下陷入被动之中。” 司承籍不解,“何意?” “更换雄蛊宿主。” 不用吴安再过多解释,司承籍已想明白这法子的弊端。 先不论转移蛊虫需要什么东西,难寻与否,单就这虫蛊移给谁就足以让他好生思量一番。 原以为是峰回路转,没想到还是失望,司承籍垂着眼睑,却还是不死心,“没有其他办法?” “目前没有。” “本王留着这孩子,却要如何生下他?”司承籍看着吴安一言不发的样子苦笑,“若生了孩子,雌蛊呢?雄蛊可以更换宿主,雌蛊可以吗?” “除非雌蛊宿主身死,否则,雌蛊是不会更换宿主的。”所以才说这蛊是控制人的手段啊。 “本王要带着这蛊一辈子?”司承籍眉心微皱,显然是不满意这个回答的。 “是。” 司承籍又张了张嘴,他还想问,要是这蛊一直在他体内,那是不是也就意味着他还有可能怀上孩子,然而这句话终究只是在舌尖打了个滚儿,咽了下去。“情热之事,也无他法?” “微臣无能。”吴安躬身告罪,又提醒了一下司承籍,“殿下此时受伤体虚,情热或会更频繁些,殿下需得早做打算。” 这话就差直接告诉司承籍你快去找个人放在身边随时用他了,司承籍脑袋疼了起来,“本王知道了,你再写封信,送去京城。” “是。” …… 司承籍耐着性子又养了几天,终于被君长夜允许下床走动,他的腿也有伤,不过倒是好得快,这天,获得自由的司承籍就带着林琅去看了让他躺在床上那么多天的罪魁祸首。 “这么久没见林琅来,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都在为你准备后事呢。”伊匐被突然照进来的光刺得迷了眼,等到房间重回昏暗,他才看清了眼前这个让他恨不得碎尸万段的人。 “可惜了,身子骨还硬朗,死不了。”司承籍唇角衔着笑,让林琅在外边候着,一个人进去找了把椅子坐在伊匐的面前。 那日打斗情状惨烈,可后来伊匐恢复良好,只是背后被缝了几针,留下一道长疤。此时挣着腕上的锁链,双目赤红,一副恨不能饮血啖rou的模样。 司承籍抠了抠自己镶着毛边儿的披风,笑道,“再说,许久没见你这故人,怎么着也得过来看看。” 伊匐咧着嘴笑,眼中满是恨意,“是么?那你也该去见见我的兄长啊,他可想你了。” 伊匐苟活下来的每一天,都在想着如何能让司承籍去死,如何能让他死在自己手里,然后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 司承籍却想让他放下仇恨,活了这一辈子。当然,这是曾经的想法,司承籍指腹掠过腹部的伤口,想起密信中所说伊匐和那位神秘人的接触,眸色又暗上一分。 “迟早有一天会去见蹋顿的,何必急这一时。听说你一直跟着我?南诏……” “司承籍,”伊匐打断了司承籍的话,“我倒是没想到你能这么平静的提及南诏,我以为,你该是羞愤欲死才是。” 司承籍猝不及防梗了一下,半晌才找回声音,“无妨……” “是么?就算被人压在身下发泄欲望,甚至怀了这敌国贱种,也无所谓么?”伊匐笑嘻嘻的看着司承籍,“啊,那我可真的亏了,若我当时也去分一杯羹,那你这大楚的战神,是不是也得怀上我们乌桓的后代啊?兄长泉下有知,知道这等好事,想来会十分开心。” “可惜,你现在说这些毫无意义,毕竟他都不可能实现。伊匐,你若肯全盘交代固然是好,可我若是得不到……但凡是发生过了的事,就都是有迹可循的,更何况你这当事人还在,我得知所有的事情不过是早晚而已,你又何必逞口舌之快?再者,你若知晓你兄长,就该知道,他不会开心。”司承籍略一眨眼,按下心中不快,只是身侧紧握的手暴露了他两分情绪。 “呵,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说这话?你以为你很了解兄长吗?” “也算是知己罢。”司承籍站起来,抚平了衣上的皱褶,拢了拢披风,“后来我也在想,如果当时蹋顿活下来,在我有生之年,或许还能和乌桓再次交锋。” 伊匐琢磨了一阵,猛然抬头,“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司承籍深吸了一口气,“被恨的人没有痛苦,恨人的人却终将遍体鳞伤。我不曾对不住你,我是大楚的将军,守护的是大楚的子民,他们等着我平定边疆,他们等着我还他们太平。” “可乌桓不曾冒犯过大楚边境!”伊匐发出一声嘶吼,这是他最无法接受的事情,他一族安分守己,却成了东胡和大楚交锋的牺牲品。 “所以,东胡没了。这话你可明白?”司承籍负手站着,唇角是嘲讽的笑,“我自诩不是什么好人,可也没坏到骨子里都是黑的,当年的乌桓是成了大楚和东胡交锋的棋子,可是我不也帮你们摸出不少怀有二心的内鬼么?如今乌桓虽然人数不多,但也算是安居乐业的活着。怎么?乌桓的二王子,你没想着回乌桓看一眼么?” “你撒谎!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东胡的铁蹄之下,他们如何还能活着!” “愚蠢。大人们都死了,小孩子也死了么?你怎么不动动脑子想想,我怎么敢留下一群青壮年?我就不怕被你们背后捅一刀吗?!” “你没有吗?那我呢?为什么留下我?你杀了我兄长,你难道就没想过,我有一天会来杀了你吗?!”伊匐有些癫狂,他恨了这么久的人,如今却告诉他自己的族人还在,还是眼前这个让他族人丧生的人帮他们的,是仇人也是恩人,让他如何能不癫狂。 司承籍叹了口气,抬眸深深看了伊匐一眼,转身向门口走去。 伊匐来不及分辨司承籍刚刚的眼神中到底都包含了些什么,可是下意识的,他开口叫住了人,“司承籍!!!” 司承籍的身影顿了一下,停在原地。 “我没有去南诏,所说的一切,是别人告诉我的。”伊匐看着司承籍的背影,声音突然就低了下去,“我不知道他是谁。” 司承籍不觉意外,勾了勾唇,继续往外走,可伊匐又喊了声,“你说的是真的吗?” “嗯?”司承籍转身挑了挑眉梢,故作不解。 “乌桓的人,还活着?”伊匐的眼里带上了几分希冀,这世上估计没有人比他更想着要让乌桓存在着的人了。 司承籍转身继续往外走,身后又传来伊匐不甘心的呼唤,司承籍手搭在门上,说了句,“是我对不起蹋顿。” 门打开,又关上,留下伊匐一个人又哭又笑,十分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