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他山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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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之际日暮苍茫,洛阳城外守卫各个戴着面巾,双手套着黑布手套。守卫放行最后进城的人,刚要转身得闲,身后传来道笑呵呵的声音。 守卫眯了眯眼,打量身穿朴素道袍的道士,视线往上移对上双同样打量的杏眸,清澈水灵的眸子倒映出守卫小小的身影,但守卫惊讶万分。 身形瘦小的少年趴在道士背上,抬起的脸庞却有大块溃烂的伤口,怵目惊心叫人不忍直视。 守卫移开目光,按惯例例行公事,叫道士拿了路引来看,问道:“最近去过什么地方没有?要是从爆发瘟疫的村子来,就得去趟驿站小住个四五天,久点就要半把月。” 朱曦和默默看着两人对话,他心里叹了叹气,虽出了江南地带,走的不是水路离京都路途遥远,又不知何时能见到个可信之人,送自己回宫。 见跟前两人似乎有些囊中羞涩,守卫说道:“放心,这每日饭菜驿站承包了,只需告知你们是从感染瘟疫的村子来的就行。” 临走前,守卫递过来个刻着六号数字的木牌,他看了看渐渐灰暗下来的天色,说道:“到时候,驿站的驿管长让你们出来了,拿着这木牌才能进城,可别弄丢了。” 道士道了声谢意,收好木牌,便带着朱曦和朝守卫指的方向走去。 路上道士远眺高高的青山,眉头微蹙忧心道:“待在这驿站度日,又不能外出去找草药。龙儿啊龙儿,叫你先吃了解百毒的药丸你不吃。草药得敷个四五天,方能根治脸上的毒。不解了毒,龙儿也是不能说话了。” 背上的朱曦和拍了拍道士的肩膀,想要下来,道士抓紧了朱曦和大腿,不让他下来,摇摇头哭笑不得调侃道:“又逞什么能?这脚是一会好了,龙儿身娇体软,再走几步路这脚就要彻底烂了。还不是贫道受累给龙儿医治?” 朱曦和向来是听不得别人说他柔弱,娇贵之词,气红了耳后根,说不出话他就气鼓鼓的哼了哼声,伸过手扯着道士长长的美须,抗议道士的那些话。 美须掉了几缕在朱曦和手心,道士哎哟几声,佯装严肃,拿出要扔下朱曦和的话,威胁他。 果然朱曦和收回了手,安分的也不乱动了。 道士心里乐滋滋:你这小顽皮,贫道还真能扔下去你不管?倒是性子可亲,忍不住想逗逗。 驿站位于洛阳城南面拐角下坡,车马偶尔来往,多的是那些送信的人。 道士前脚迈进驿站大门,背后传来吵闹声,朱曦和歪过头去看,是位老妇跟送信的书童争吵。 书童梗着脖子道:“信件又不是我扔水里的,它丢了湿了关我什么事?我只管送信。” 老妇怨恨的目光直直盯着书童,咬牙认定道:“定是你个小杂种私吞了我儿送过来的体己,还把信件弄湿,让我看不到写了什么。” 说话声越来越远,道士步入正堂,朱曦和只听见身后大声辱骂的话语。 道士向算账的驿管长问了声好,他找了张椅子放下朱曦和,拿出木牌放到驿管长面前,说道:“贫道和龙儿是从…” 话语被外头刺耳惊恐的声音打断,外头有人边跑边喊:“杀人了!快来人啊!这里有人死了!” 驿管长惊掉手中账本,忙动身去吩咐人了。 驿站的人纷纷向外跑去,道士跟着众人一道出去,独留朱曦和等在正堂,抬首望着外头。大门边还能看见点血色,众人的脚下能看见拖走的尸身。 尸首死不瞑目,瞪着双可怖的怒目,身下流淌出一行浓重血液,那尸首正是方才絮絮叨叨骂人的老妇。 道士挤出三三两两聚过来观看的人们,伸出手对着晃神发呆的朱曦和,晃了晃手掌。道士唤道:“龙儿…龙儿?” 外头走进来两三个人,讨论着刚才所见。 “唉,那个书童,看起来八九岁,怎么会想不开拿匕首捅人呢,杀人偿命啊…唉可叹可惜。” “就因为信件湿透损坏,两人吵起来个没完没了。要我说啊,这书童天性本来就顽劣乖张,不然怎么会杀人。” “哎哎都别瞎猜乱想就胡说啊,我可是听说了,那书童无父无母也无亲戚旁支,不久前是个乞丐。驿管长看他可怜收留他,让他做送信书童,没想到啊…” 那两三个人走上二楼厢房,道士收回目光,蹲下身伸出手握住朱曦和双肩,唤几声龙儿着急晃了晃他整个人。 朱曦和颇感头疼无比,咬紧牙关浑身冒出冷汗,他伸手想要找个依靠支撑的物件,不想抓住道士衣袍,连带衣物掐到道士的皮rou。 湿热黏腻的液体滴落道士手背,不觉疼意的道士目光落到朱曦和耳朵,暗红血水静静地从耳朵里流出,他吃了一惊,回想起朱曦和先前流了鼻血,现下又是这番模样,正是毒发之状。 道士左掏袖筒右套腰包,拿出瓶古朴的木瓶,倒在手心几粒,数了数后他动作停顿,自说自话道:“这粒是清心丸啊,这粒治风寒,这粒…我怎么忘了解百毒的药丸就制出来一粒,而且这毒怎么棘手,我也没遇到过,解百毒的药丸也怕是解不了的。” 朱曦和紧皱眉头,身躯哆哆嗦嗦,看起来十分痛苦,贝齿咬着的下唇沁出几道血丝,呼吸吐息间似是抽泣。 一时干着急的道士抬袖擦掉朱曦和耳朵流出的血,任朱曦和死死掐着自己肩膀,他想了想似乎定了什么注意,抱起朱曦和,触手抚摸到耳朵,依然流着血水。 道士起身转过身就要施展轻功飞走,可巧驿管长这时忙完了些事,见道士要带着朱曦和离开,满头大汗走过来伸手拦住道士,说道:“你们是从爆发瘟疫的村落来的吧?来了就不能出去了,你这是想去哪?” 驿管长看道士怀里的朱曦和有病症在身,缓和了语气说道:“是这位小兄弟生了什么病?我这就去叫医师来。六号厢房是你们的住的,先上二楼歇息便是。” 犹豫再三,道士往前走了半步,再听到驿管长那句:“我们不会见死不救,有什么药材都会拿来给治的。” 道士急急抱着朱曦和上了二楼,驿管长松出口气,吩咐候在身旁的随从去叫医师来,自己则是翻出本灰蓝皮的册子,登记下道士和朱曦和两人。 晃悠在身边的下属说道:“官府的人一时半会还到不了,您先歇歇。好端端的,真是倒了什么霉,出了这种事。您可怜那个书童让他在这里领差办事,没想到他竟然会杀人。” 驿管长垂头翻了翻登记册,他怅然道:“八九岁的孩子,怎么会起了这种念头,平日他也只是沉默寡言惯了,没想到走上了歪路。” “对了,你去查查谁给老妇寄的信件,顺便问问那时有谁在场,事发突然,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夜间驿站门口点起绛纱灯,门口的血水已经冲洗干净,留下的是人们杂乱的脚印。随从领着医师走到正堂,这会官府来的几个捕快正与驿管长讨论。 驿管长朝随从指了指六号厢房,随从点头领会意思,带着医师去了二楼六号厢房。 随从厢房外说道:“医师我给您带到房门口了,您开门便是了,过会晚膳和热水都有。” 道士将房门打开,随从向几人点点头,转身便下了楼。 先前上楼到厢房,朱曦和早就疼昏了过去,如今正卧榻睡着,医师拿出薄薄的手帕隔着把脉,他道:“怪了…真是怪了。” 道士急忙问道:“可是知晓了什么病?” 医师拿回手帕,摇摇头道:“不知,怪就怪在不知什么病,但看面色体态,这小兄弟弱柳扶风无疑有病症在身,或是先天不足。” 两人沉默对视一阵,医师自行告辞离开了厢房,留下道士面对朱曦和,长长叹了口气。 道士下楼去问了驿管长要笔墨纸砚,正堂内埋头沉思,提笔写下几行字: 掌门师兄亲启。 我下山游历在外走到处地方,便见几缕微弱金光从远处而来,我寻过去到了处破庙,遇到了一尾受伤的小龙。 掌门师兄,咱们武当与朝廷交往密切,无论是不是,人命关天又系朝廷,我自然是要搭救,护送一程。可是龙儿身中剧毒,毒已积固体内已久,我自幼学医竟也不知是什么毒。 掌门师兄,这毒恐有七窍流血毒发之状,到如今耳鼻流血,怪的是寻常医师不能号脉得知中毒,只说先天不足。奇的是这毒似能抑制龙儿的长大,摸起龙儿手足,小巧柔软无骨,大抵十三岁模样身形的少年。 掌门师兄,说来惭愧,我又因去医治瘟疫,我与龙儿被困洛阳城外驿站,不能出去寻觅草药一一对症。见龙儿毒发痛苦,我恨是一辈子学的医术无用。 掌门师兄,这毒恐怕还不是我所想那般,毒的症状怕是未知清楚,不知掌门师兄可知晓此毒? 切记切记,定要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