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一课

    浮空船抵达城外湿地训练区的时候，最外围已经被军队严密包围。将近10万的新生正在30万平方米的训练场地上等待着他们来到0247以来将要面临的第一课，他们大多数都选择寻找土地立足，但也有将近三成的虫子乘坐的是舟船，或是干脆三五成群地坐在微型浮空船上，飘在距离水面两米高的空中。

    翁晨他们所乘的浮空船一直开到了场地最中央的位置，当它悬停在半空中时，在这片偌大的区域里、数十万双眼睛的注视下，显得却是无比的渺小，甚至几乎要被忽略。

    早早就等在一旁的格雷沃踩着一块还不到1平方米的浮台，飞到船舱口等待翁晨从里面走出来，但他先看到的却是年纪已经恢复到了30岁的裘博恩。

    “……这还真是，令我震惊，将军。”格雷沃伸出了他的手，眼神也像是奥修维德今早见到裘博恩时的一样不愿从雌虫的身上移开半分——这就是精神力的作用，青春永驻、起死回生。他当然不会忘记翁晨每年重复给新晋学员们讲述的有关精神力的神奇，和那些总会让虫子们在相信和怀疑之间反复徘徊不定的案例，如今在裘博恩的身上这些全都被证实了，事实的铁证已经不再需要任何语言的反复叠加，他已经见识到了虫族所具备的天赋真正开始发挥作用后，会产生多么恐怖的能力。

    裘博恩回握住了格雷沃的手，他用的力气不小，能够让雄虫明白这并不是在虚张声势，“感谢雄主大人，我又活过来了。”

    “您看起来还能再当六十年的将军。”格雷沃说话时的声音都在打颤，他突然意识到今天自己所见到的这些全都会被记录下来，不单单是整个训练营的雄虫，哪怕远在主星王宫里的虫皇也会一清二楚，这是翁晨在向他们示威，表达了对虫皇多管闲事的不满，也在警告那些怀疑裘博恩命不久矣的虫子们，或许只要翁晨希望，这只年近六百岁的老虫子真的能够得到永生。

    “饶了我吧，过去那60多年还不算完吗？”裘博恩大笑着用力拍了拍格雷沃的后背，“有更年轻的小子愿意来接这份苦差事，我为什么要跟他抢活计呢！”

    奥修维德就跟在裘博恩的后面，他的注意力全在最里面的翁晨身上，并不关心裘博恩说的那些场面话。躲在悬浮船里面的翁晨还在喝茶，是他们出来的时候，裘博恩执意要他带上的，翁晨本以为他不会用到，可现在看来有时候听些老虫子的话还是有必要的。

    外面20多万只虫子的思维活动加上整片湿地的生物，令他有种又回到了有智族星球上的错觉，幸好整个课程的教学内容不会超过3个小时，否则到了最后他一定没法分清到底哪部分属于现实，又有哪一部分仅仅是思维幻象。

    翁晨走出船舱的时候轻轻扶了一把奥修维德，但在他意识到自己触碰到的这只虫子，其精神力的强度早就高过了这片地区上的其他任何生命后，就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手。

    格雷沃为他准备了一座悬浮台，但翁晨用不上那东西，降板拉近了他与地面的距离，令他和下方的湖面之间已经变得足够近了。不到一米的高度足够让翁晨不借用任何缓冲工具地跳下去后也不会产生任何损伤，而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翁晨跳向了湿地中的湖面，但他并没有让自己真的接触到水，在他跳下去的时候，水里也刚好有一块巨大的龟甲浮起，在他落水前接住了他的双脚，而这就是翁晨所需要的“讲台”。

    “早上好，先生们。”翁晨的声音响起时，他没有使用提前为他准备的传声装置，他说话时使用的也只是正常音量，但所有的虫子都听到了这声音，它不是响在他们的耳边，而是直接响在了他们的脑子里。

    霎时间，所有不明原因的虫子都变得慌乱起来，惊恐的情绪很快就蔓延开来，但也很快就被虫族一向引以为傲的纪律性和约束性压抑一下去了，sao乱只是出现在片刻，作为今日的焦点角色，翁晨只是站在他的兽族朋友身上在湖里晃了半个圆，就可以继续他今天的内容：“正如诸位所见，今年我们迎来了0247雄虫培训史上，新生基数最大的一年。同时，作为辅助教学的10万军雌当中，足有43211只雌虫是在去年刚刚从主星来到这颗星球上的新成员，他们对0247的了解几乎和在场的储位一样，是一片空白。

    “尽管这给我们今后的教学带来了很多不便，但还是要祝贺你们在这里相遇，因为如果不出意外，你们将会在未来的6年中渡过一段非常微妙的搭档关系，在那之后有可能会分道扬镳，但按照往年的数据显示，你们中的大多数都会成为彼此的第一伴侣，甚至是唯一——在此，作为你们的领主、教官和导师，我愿送出我最诚挚的祝福：祝愿所有虫子都能获得一个幸福、光明的未来，你们将会前途无量。”

    翁晨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一下，他并没有在等掌声，实际上没有虫子鼓掌，起初有些新来的虫子们确实举起了双手，但是看到身边一些带他们来湿地的老兵或是第二、三期的学员们都保持了沉默后，也都默默放下了自己的双手。

    翁晨这种能够把说话的声音直接放在每一只虫子的脑子里的本事还没让他们惊吓中缓过来，在看到这样沉寂的反应之后，气氛更是直接跌进了谷底。

    “很好，你们的模仿能力要强得多。”翁晨却反而赞许了这片死寂，他现在的头还在阵痛，这种沉闷的气氛反而让他得以喘息，“那么我们现在正是开始上课，欢迎诸君来到我的课堂，想必已经无需再做自我介绍了，你们在这座帝国中的各个星系里应该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一些有关我的传闻，但无论是什么，诸君都可以从现在开始重新认识翁晨，而翁晨也不会只是从今天开始才认识的诸君。

    “考虑到雌雄两性虫子受到的教育体系大不相同，而这场训练的伊始需要让诸君明白，单独的个体并不能长久地存活并顺利通过你们之后的考试，所以我有必要在所有实践的乐趣开始以前向大家重新提起我族动力的核心，也正是虫族之所以独立于兽族、有智之外的第三大两态种族的直接原因，精神力。

    “想必在场的全体雄虫都在你们13～16岁的基础教育中学习过相关的生理知识，但我要说的是，这些你们耳熟能详的课堂内容其实从未对雌虫提起，而且因为在你们看来或许是最不重要的一部分基础知识，所以即使是在当今社会，也仅有18.33％的雌虫知道‘精神力’这个概念的完整定义，即是说大多数的雌虫其实并不清楚虫族的精神力实际上分为两种，更不明白该如何正确使用他们自己的精神力。

    “以上，我不得不重提旧话，把国家用了整整三年的时间教会给你们的知识尽可能简短地重新做一番阐述——按照往年的习惯，我只会告诉你们三句话：第一，虫族的精神力是整个宇宙中唯一会分为两种不同状态的特殊精神力，其中雄性拥有的活跃式被称为‘动态精神’，雌虫具备的沉静式被称为‘静态精神’，两者相互独立，不能同比，并且有着截然不同的分工，但在精神力的使用过程中必须要做到双向同调。

    “第二，任何一只雄虫，或雌虫如果过度、持续、大幅度地使用自己的精神力，就会出现头晕、恶心、嗜睡、注意力下降等诸多不良反应，如果严重会导致该个体迅速衰老，甚至死亡。

    “第三，一只雄虫之所以会被允许拥有一只雌君、一只雌侍和两只雌奴，并不是因为当今帝国的雌雄比例严重失衡，而是因为同等级的动态精神的平衡需要四倍量的静态精神协助维持。”

    翁晨的话还没说完，场地里的sao动再次响起，站在任何一个角度都可以看到，有雄虫扎堆在一起窃窃私语，或是抓住某个在0247经历过最少一期训练的老学员询问。他们的眼神总会瞥向翁晨，偷偷伸出的手也正在虚空中指点着站在龟背上的雄虫，但和上一次的sao动一样，没有虫子制止他们，却又很快回归了沉寂。

    翁晨仰头看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在这些雄虫更远之外的场地，他感受到了从军雌队伍中引发出的不安，那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奥修维德。

    “你们一定认为，我是在妖言惑众，刚刚说的那些完全是一派胡言，即使我说这三句总结是帝国曾经交给过你们的知识，但想必在你们的印象中，恐怕从没听任何一位教导过你们的老师提出过类似的说法。”翁晨突然提高了嗓音，“但请切莫忘记，诸君——！我今日的一言一行都在陛下的注视之下！我的所做作为，尽数受命于王！！”

    他脚下的龟甲向记录眼的方向移动了一些，也让其他站在那里的虫子们看清了他的模样，“我所说的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寻的，它们完全来自一本叫做的教课书。该书在1472个星际年以前被列入了民用禁读书目，经过千余年的制度更迭后，它被允许向少部分贵族阶层和特殊工作群体开放，比如王室指定成员、将级军雄、帝国研究院二甲及以上院士和高级机甲战兵。

    “至于现在，我能如此堂而皇之地向诸君阐述这本书中的内容，是因为你们以后会面临的是这个国家的疆域防守以及帝国内部的动荡不安。我每年只会讲这一次课，而你们的一生也不会从我这里听到除今天以外的任何精神力相关的知识，但我希望诸君能够记住我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因为它必将使你受益终生。”

    翁晨说到这里已经从龟甲走向了湖边的一处高地，刚刚一直驮着他的巨龟也露出了自己的全貌。那确实是个兽族，浮出水面时所有的虫子都在估计着它到底有200立方米那么大，还是要比这个数字更夸张。翁晨并没有理会他身后的乌龟到底是沉入了湖底还是始终漂浮在水面上晒暖，他抬腿走向高地深处的时候，站在那里的雄虫们无论新旧，都在下意识地后退，脸上表情除了敬畏以外，还有着一种对未知事物的不安。

    “请不要怕我，先生们，今天的翁晨不会为了杀戮而杀戮。”翁晨笑得很是亲和，但眼神却是冷的，他只不过是在假笑，“新来的虫子，请你们，任何一只都可以，告诉我，有没有谁见过自己精神力的模样。”

    没有虫子回答他，但所有的新生们都在思考一个问题：怎么做？

    “这其实又是一个被忽略掉的问题，帝国的教科书上把我们的这种能力叫做‘精神’，所以就会导致没有进行细致研究过的虫子们认为我们的精神力是不可见的，却忽视了精神力也可以被精神力‘看见’。”翁晨主动远离了他身边的几只虫子，“现在，把你们的精神力放出来，所有的虫子都是，放松，再像是吐纳呼吸一样，完全不要控制它的外放。”

    虫子们陆续开始照做，他们仍感到迷茫，但没有虫子还像是快木头那样呆立在原地，随着他们逐渐释放自己的精神力，整片湿地区域出现了一种现象：雄虫之间彼此拉开了距离，越发分散，而雌虫却在逐渐聚拢，几乎挨在了一起。

    翁晨看到这样的场景后，满意地点头：“很好，你们的动作很快。那么现在，请你们仔细看清楚——”他打了一个指响，下一秒，以翁晨为中心向外扩散，直到最后，这片区域几乎被红色和蓝色两种光雾充盈，“——你们最原始的模样。”

    红色的光雾围绕在雄虫周围，他们有些仅仅浮在头部，有些却已经扩散到一米外的地方，每一只虫子的站位都恰好避开了光雾彼此之间的交叉，这似乎也在暗示着他们的精神力正在相互排斥；和红色区完全相反的是，所有的蓝色光雾都附着在雌虫们的身体上，并不会四处飘散，而它们唯一的区别就只是颜色的深浅。

    “真是令我震惊啊，将军。”格雷沃的站位距离奥修维德很近，他此时正盯着从奥修维德身上散发出来的光雾，“它们几乎变成黑色的了……这就是3S级雌虫的真正实力吗？”

    奥修维德的注意力却在另一边的裘博恩身上：那里什么都没有。

    听到格雷沃的夸赞时，他不知道要怎么回应这句话，只是仓促地点头致意，客气着说：“您谬赞了。”随后重新转头看向裘博恩，却不知道该从哪里提出问题。

    “这是战伤。”裘博恩只是无奈地歪了下头，瘪着嘴说：“几百年前就这样了。”

    站在下方陆地上的翁晨继续了他的授课内容：“为了能在室外更明显地看清差异，我选择了这两种颜色作为标记。如诸君所见，动态精神的活跃性让雄虫的精神力游离在身体之外，如果有意识地控制，可以延伸到比现在可见到的、更远的距离，此种特性我们称之为‘探索性’。

    “雄性间的精神力如果没有双方的同意，就会下意识地回避交融，此种特性被称为‘互斥性’；至于高等级精神对低等级精神可以轻易侵犯甚至对虫体本身做到控制，也能令低等级精神力无法察觉，则是动态精神的‘阶级性’；在前一种特性发挥的前提下，当我们释放精神力，并触及到低等级精神力后，可以察觉到虫体的情绪变化，并分析个体情感，这被叫做‘沟通性’。

    “以及我在一开始说的，如果这种精神力被过度使用，那么就会影响到个体的健康甚至生命，这其实对雄性来说要更恐怖，因为动态精神有着一个致命的弱点，叫做‘不可恢复性’，即动态精神没法依靠自我的内部调节做到恢复；那么，顺应这一弊病的出现，雄虫如果想要完全恢复自己的精神损失，必须要和雌虫结合，这里指的是精神上的交融，并不涉及rou体，它又被学者定义为‘交融性’。

    “接下来我要说话，可能会打碎你们某些虫子对虫族社会的基本认知，但我不会顾及你的感受，相反如果你不能尽快接受这一现实，那么在不久的将来，你们很有可能会在这颗星球上丧命。我刚刚说过的精神力六大特性，完全只针对雄虫所拥有的动态精神，而雌虫的静态精神，只保留了这六种中的一种，就是‘阶级性’，除此之外它还衍生出了另外一种性质，也正是因为这一特性才会让他们的存在对雄虫来说弥足珍贵。

    “雌虫的精神力，是可以实现自给自足的，甚至还可以有多余的精力来修补一切和它相融的精神意志，无论是动态，还是静态。也就是说，雄虫的精神损伤可以被雌虫的精神有效、快速地修复，甚至是增强。但是由于静态精神的活跃程度非常低，所以必须有更多的刺激才能激发这种特性，但它的修复能力却是有极限的。我来用最直白的研究数据给诸位描述这一概念：每一等份的静态精神，都需要四等份的动态精神刺激并开始修复，但它却只能修复这四等份精神中的一份。

    “这，才是帝国允许你们每只雄虫都可以得到四只雌虫的真正原因。我也希望你们能从今天起牢牢记住——如果没有受到最少一只雌虫的供养，雄虫根本无法独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