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荒啦文学网 - 耽美小说 - 世界树之蝶在线阅读 - 第十一章 丰收祭典(下)

第十一章 丰收祭典(下)

    晚上六点,龚古尔家的宴会准时开场。以金黄色为主基调的大厅里别出心裁地添加了田园元素,无论是墙上悬挂的麦穗花环,花瓶里插着的洁白棉花,还是手工编织的印着公鸡和农庄图案的壁毯,都恰到好处地呼应着丰收节的主题,彰显出装饰者不俗的品味。龚古尔夫人费尽心思装饰的会场赢得了来往宾客的交口称赞,她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举着水晶高脚杯穿梭于衣香鬓影之间,一面同宾客问候,一面介绍着今晚的菜色。

    她又一次维持住了龚古尔家族的体面。

    然而最令龚古尔夫人得意的,是龚古尔家训练有素的女佣们。这些女佣今日换上了粗布缝制的栀子色女佣服,搭配蕾丝勾边的波奈特草帽,看起来就像一个个朴实能干的农家姑娘。她们举止得体,姿容端丽,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恰如其分:不大到让人觉得无理,又不小到让人听不清。她们是龚古尔夫人理想中的田园画面的点睛一笔,她们的谦卑温顺代表了龚古尔家严谨的家风。龚古尔夫人环视四周,满意地看着这些自己亲手调教的女仆为客人们献上无微不至的服务。

    忽然间,她的余光瞥见了一位有些陌生的女仆。她没看清这个女仆的脸,但她不记得有见过类似的女仆。她还想再确认一下,那位女仆的身影就消失在往来宾客之间。

    龚古尔夫人揉着太阳xue,心想或许是自己这几日劳累过度,产生了幻觉。等这次宴会结束,她要好好休息一阵子,也许可以安排一次乡间旅行。在此之前,她还要打起精神,因为这场宴会最重要的客人还没有来。

    寒暄过后,客人纷纷入席就坐。宴会的前菜是鲑鱼子酱沙拉,饱满圆润的灰黑色鲑鱼子如珍珠般洒落在翠色的蔬菜间,清新的配色和爽口的口感令人食欲大开,咬破鲑鱼子的瞬间带着大海气息的汁液迸出,轻微的咸味和极度鲜美的海腥味被蔬菜清香甘甜的汁水所中和,在口腔中演奏出一曲山和海的奏鸣曲。仅仅是这一道前菜所用的鲑鱼子,花费的银币已经是一个工匠十年的收入。这些鲑鱼子从雌性鲑鱼腹中剖出开始就历经精挑细选,只有最上乘最完美的颗粒才得以入选,被盐分腌制成鲑鱼子酱,最后用层层冰块镇着,快马送到身处内陆的科罗拉城。龚古尔夫人选择这道鲑鱼子酱沙拉作为飨宴的开端,正是低调地向赴宴的各位贵族展示着龚古尔家的财力雄厚。

    就在客人们即将用完前菜之际,龚古尔家的前厅传来一阵sao动,随后宴会在一瞬间陷入沉寂,无论是交头接耳、觥筹交错,甚至是刀叉碰撞的声响,此刻都消失无踪。主客们屏气凝神,尊迎着宴会最重要的客人光临。

    扎奥博神父身穿黑色长袍,带着两位修士如约赴宴。在宾客们为了响应丰收节主题而搭配得争奇斗艳的服饰中,一袭沉闷深黑的扎奥博显得格格不入。龚古尔从容上前迎接,他握住神父的手,“恭候您多时了,扎奥博神父。”

    扎奥博同样以礼相待:“今天我在教堂忙着为信众祈福,所以来晚了,是我失礼了。感谢您的邀请,龚古尔税务官。”

    龚古尔在心中冷哼一声,扎奥博的理由冠冕堂皇,但祈福活动早在五点就已经结束,不可能耽搁扎奥博的行程。他迟到的原因,无非就是想在众人面前给自己一个下马威。龚古尔面上不动声色,依旧笑脸相迎,将扎奥博神父请上了首座,自己则屈居次座。

    扎奥博对于龚古尔的反应很满意。他并没有因此放松对龚古尔的警惕,而是加倍小心地观察会场中的布置和面前的菜肴。他想象过龚古尔无数种报复的手段:刺杀、下毒、在所有宾客面前将自己的丑事揭露等等。他猜想龚古尔不会如此冒失,在众目睽睽之前加害自己或者和自己撕破脸皮,但他不得不提防。

    宴会照常进行。一道道山珍海味被女仆们献上,只要宾客招招手她们就机灵地上前斟满酒杯,或者递上一卷热毛巾。扎奥博用戴着银戒指的右手中指和食指端着高脚杯,这是他为了这场宴会做的一点准备。他身居首座,不可能不顾脸面在众宾客面前对菜品和酒水一一验毒,所以他预先对那枚银戒指施加了神术——假如银戒指感受到针对他的恶意就会发出微弱的光芒,提醒扎奥博防备。银戒指的感知范围很小,但也足够用了。

    随着宾客们酒足饭饱,眼饧耳热,宴会中的交谈逐渐放松。贵族们不再满足于礼貌的客套话,而是谈起了除了天气、收成、政治以外的话题:某位贵族家中的小姐未婚先孕;一个可怜的平民少女被魔物掳走,佣兵团将她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染上了魔物的习气,变得yin乱不堪,最后被教会处以火刑;酒窖里的哪位名醴身材最火热;科罗拉城即将迎来一位新的年轻主教,不知会不会撤下现在的四位神父……许多话题已经逾矩,但贵族们对这些沾染禁忌色彩的话题乐此不疲。他们在床笫之事和他人丑闻的面前,兴奋好奇得犹如闻到粪味的苍蝇。

    扎奥博低头啜饮着浓汤。身为东南区教堂的神父,贵族们谈论的许多话题他都已经听说,唯独新主教这件事让他稍显烦闷。平心而论,他在位期间循规蹈矩,按部就班,除了龚古尔知道他去酒窖这件事以外,他没有其他的担忧。就算新主教上任,他也有信心继续坐稳神父的位置,只要龚古尔不出乱子。

    扎奥博抬眼观察龚古尔,只见他正和一位贵族小姐友好交谈,似乎并没有留意自己。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正常,扎奥博开始忍不住怀疑,是否自己对龚古尔多心了。

    不,不到最后一刻,他不能懈怠。

    扎奥博喝完浓汤,觉得有些腻,他招手示意女佣为自己倒一杯清淡的果酒解腻。马上一位女佣就低着头前来,她捧着酒瓶,为扎奥博倒酒。就在女佣微微俯身倒酒的那一刻,扎奥博听到了女佣的一句若有若无的呢喃:“弗兰塔尼亚。”

    扎奥博心神巨震,他慌乱地抬起头,想看清女佣是何许人也。弗兰塔尼亚,这个充满了异域风情的名字,在他的生命中埋藏了四十多年,是他在成为神父之前最隐秘、最见不得人的罪孽和欢喜,是他用尽四十多年也无法忘却的回忆,也是让他沉迷酒窖的罪魁祸首。他的思绪迅速流转,知道弗兰塔尼亚这个名字的人应该都死绝了,面前的女佣,难道竟是地府归来的幽灵?

    他对上了女佣隐藏在波奈特草帽阴影下的双眼——那双眼中,只有无尽的黑暗与欲望,在那片黑暗中,扎奥博仿佛感觉到时间的流动变得缓慢,而他又变成了十二岁大的孩子,在黑暗中追逐着弗兰塔尼亚的身影。他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要反抗这片黑暗,但弗兰塔尼亚的幻影牵住了他的手,他就再也不想逃离。

    龚古尔夫人一直密切地观察各位来宾的反应,她尤其注意作为首席客人的扎奥博神父。当她注意到那位给扎奥博神父斟酒的女佣并不是龚古尔府中的任何一位女佣时,她惊诧得立刻就要站起来去阻止那位可疑的女佣——但这时坐在她身旁的龚古尔及时按住了她的膝盖,阻止了她的进一步行动。

    龚古尔夫人倒吸一口凉气,她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问龚古尔:“你在玩什么把戏?你难道不知道在这种场合下谋害神父会让我们得到什么样的下场吗?”

    龚古尔噙着一丝笑意,慢条斯理地回答:“亲爱的,不用紧张。我以性命担保绝不是要谋害神父,而是要让他加入我们。”

    龚古尔夫人满腹疑窦,她不知道龚古尔到底在谋划些什么,但既然此刻龚古尔以性命担保,她也只能暂时按耐不动。

    同样时刻留意扎奥博神父的还有他带来的两位修士。他们察觉到了扎奥博神父的片刻迟疑,两人相视一眼,就要上前询问,却看到此时扎奥博神父将杯中果酒一饮而尽,行动如常。扎奥博神父甚至还对他们笑了笑,示意他们不用过分紧张。

    亚当放下酒瓶,离开会场。他脱下女佣服,换上黑色斗篷,长舒一口气。

    他赌赢了。

    他想起了再次去见茱丽叶的那个夜晚。

    茱丽叶涂着指甲,不耐烦地说道:“不是已经告诉过你我没什么好说的吗,又何必再通过路德里来见我?而且这次你连甜酒都没带,我可要告诉菲奥娜mama。”

    亚当说道:“我的谋划是逃离酒窖。”

    茱丽叶涂抹指甲油的动作停住了,薄薄的一层红色甲油迅速干在指甲上。她沉默半晌,才懒洋洋地回答道:“你在骗人。”

    亚当笑了笑:“或许吧。但逃离酒窖是我的谋划中必须的一步。”

    “所以呢?为什么要告诉我?”茱丽叶反问。

    “你也不想留在酒窖吧。”

    “就算我想走,我也走不了。你知道我的客人是扎奥博神父,我知道他太多的事情,他不可能让我活着离开酒窖。我相信以你的容貌和勇气,有的是办法离开酒窖,但你是没办法带我一起走的。”茱丽叶冷漠地回答。从接待扎奥博神父那一刻开始,她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命运,再也不抱任何期待。

    亚当想了想,认真说道:“我确实没法保证带你离开酒窖,但你难道不想知道家人的消息吗?如果你肯我帮我,我可以保证,在我离开酒窖以后,我会为你给家人捎一封信。”

    茱丽叶重新开始刷自己的指甲,可甲油竟然涂到了手指上。她的手随着她的心一起颤抖。十六年,自从战乱将她和家人分离,她已经十六年没有见过自己的家人了。十六年中,她被卖身为奴,又沦落风尘,漫长的时间将她对家的记忆洇渍得模糊,如今她已经不能记清家人的长相了,家,对于她来说,是胸口这一尊小小的、残破的残缺木像。她每日每夜向爱神洛林祷告,希望在她祷告的同时,她的家人们也进行着一样的祷告,那样当爱神洛林接收到她的祈祷时,或许会给她的家人一点神启,告诉他们她一切都好。

    她该为了亚当的一个承诺,赌上性命背叛扎奥博吗?

    茱丽叶的决断比亚当想得更快。她迅速找出纸和笔,洋洋洒洒地写了许多文字,又大篇大篇地涂掉,最后揉成纸团再重新写。亚当耐心地等待茱丽叶写完信,他眼看着茱丽叶越写越少,最终只将一张写了几行话的信纸封入信封。她转过身,将信封递给亚当,亚当看见她的脸上有两道闪闪发光的泪痕。茱丽叶又想到什么,她挣扎了一会儿,含泪将那尊残破的小木像放在亚当的手掌心里。“把这个和信一起给他们,他们就知道是我写的了。”

    亚当点点头,将木像贴身收好。他看向信封,收件人那栏写着茱丽叶故乡的地址,还有她家人的姓名,一共四个,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寄件人那栏写的名字却不是茱丽叶,而是芭芭拉。

    茱丽叶微笑着说:“芭芭拉是我的本名。芭芭拉的意思是,在爱中诞生和长大的孩子,是不是很好的名字?”

    “我的老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亚当,我要你向爱神洛林起誓,无论路途有多遥远,过程有多艰难,你都要用自己的性命担保,为我把这封信送到我家人的手中。如果……我的家人都不在了,就把这封信烧在他们的坟前。”

    亚当将木像贴在自己胸口,轻声回应茱丽叶:“我,亚当,向爱神洛林起誓,用自己的性命担保,无论路途有多遥远,过程有多艰难,我都要将芭芭拉的信送到她家人手中。”

    茱丽叶满意地舒了一口气。她也不知道亚当能不能将信送到,但这个誓言给了她莫大的信心与希望。她想象着年老的父母收到自己的信,该怎样痛哭流涕地庆祝失散多年的女儿平安无事;她想象着自己的弟弟meimei,如今应该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家庭了。就算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们,但只要他们一同生活在爱神洛林的庇佑之下,那么百年之后,他们定能在天堂团聚。

    只有亚当知道,刚才的起誓,他说谎了。他并不是向爱神洛林起誓,而是向他自己起誓。他蔑视神明,假如爱神洛林真的有灵,就不会放任自己的信徒流离失所,最终陷进万劫不复的酒窖。

    茱丽叶擦干泪痕,重新恢复冷静。她告诉了亚当一个名字:“弗兰塔尼亚。”

    “那是谁?”亚当好奇问道。

    “我不知道。”茱丽叶摇头,“这个名字是扎奥博在睡着的时候无意中说出的。这个名字比起科罗拉城的取名风格更像是我家乡的取名风格,而且据我所知扎奥博身边并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依照我的直觉,这个名字应该关系到扎奥博的秘密。”

    亚当问道:“会不会是他胡说的梦话?”

    茱丽叶立即否认:“我不这样认为。男人在床上总是容易暴露自己的秘密,我想就算是神父也不例外。”

    “扎奥博喜欢用什么体位?”

    茱丽叶脸色涨红,她几乎认为亚当是故意sao扰,但看着亚当认真的神色,她还是做出回答:“他喜欢一边吸着我的rufang一边让我给他手yin。”

    亚当接着又追问了许多扎奥博的细节,在排除掉他认为无用的信息后,他逐渐引申出一个模糊的猜想。这个猜想,只有在宴会上才能验证。

    在与扎奥博神父对视的瞬间,他看清了扎奥博最隐秘肮脏的欲念——他看到了那个名为弗兰塔尼亚的女人的身影。

    那是一个和茱丽叶一样有着黝黑肌肤和丰满身段的温和女人。她与茱丽叶一样从遥远的海岛上被贩卖到科罗拉城当奴隶,刚产下一个婴儿的她因为奶水丰富被扎奥博家购买,成了扎奥博的奶妈。失去孩子的她将扎奥博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精心照料,在扎奥博断奶之后她也继续以女佣的身份留在扎奥博家,无微不至地照顾扎奥博。

    扎奥博出生在一个贵族家庭,他的父亲在他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发誓要把他送进教会,成为神父甚至主教。因此,扎奥博从小就被清规戒律所包围,弗兰塔尼亚成为了他童年中仅存的一点温暖。他喜欢埋在弗兰塔尼亚的胸口,呼吸着她身上散发的奶香味,这股熟悉的味道让扎奥博感觉到安心。扎奥博稍微长大一些后,他总是在摸到弗兰塔尼亚的rufang时勃起。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常年被戒律所束缚的情欲让他对弗兰塔尼亚存有的爱意发生了畸变。

    十二岁那年,他侵犯了弗兰塔尼亚。女佣是没有办法反抗主人的,所以哪怕弗兰塔尼亚畏惧地看着这个自己奶大的孩子在自己身上耸动着年幼的身体,她也只是默默哭泣着接受了这一切。弗兰塔尼亚的温驯变本加厉地助长了扎奥博的行径,他肆无忌惮地jian污弗兰塔尼亚,在每一个无人经过的角落。

    纸包不住火,扎奥博的行径终于被他父亲发现了。作为代价,弗兰塔尼亚被冠以勾引主人的罪名拉去乱棍打死,悄无声息地枉送了自己的性命;扎奥博因为还背负着进入教会的神圣职责,所以只是被他的父亲训斥。这件事被作为扎奥博的秘密深深埋起,所有知情的仆从都没能落得善终。在扎奥博的父亲也死后,弗兰塔尼亚终于成为了他一个人的秘密。

    后来,扎奥博在酒窖中见到了茱丽叶。茱丽叶和弗兰塔尼亚面容并不相像,但同样黝黑的肌肤和丰满柔软的rufang让扎奥博控制不住地想起吸吮弗兰塔尼亚rutou的日子。他无法自拔地沉溺于茱丽叶的怀抱,在酒窖中度过一个个醉生梦死的夜晚。他不知道,在睡梦之中,自己竟无意说出了最大的秘密。

    仅仅是这个名字,就让亚当连根揭起了他多年的疮疤,让他在那一刻丢盔卸甲,不知所措;他仿佛又变成了被父亲当场捉jian的那个男孩,弗兰塔尼亚,他的命之光,他的罪之火,他的心之锁。依靠这个名字,亚当不费吹灰之力入侵了他的心灵,颠覆了他的信仰;现在,扎奥博神父也是亚当的信徒了。

    亚当回去的步伐变得无比轻快。有了扎奥博的支持,他渗透科罗拉城的教会只是时间问题。他快乐地哼起歌,也差不多可以准备离开酒窖了。

    他从秘密通道回到酒窖。亚当没想到,等着他的是菲奥娜。

    菲奥娜冷笑一声,对身边的男人发出指令:“把他绑起来,扔进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