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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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料理完鸡鱼饱餐一顿后,时间已临近晌午,四周薄雾尽退,仰天看去只有太阳隐在层云后模糊的轮廓,此时御剑而行还能嗅到空气中清新自然的草木香味。

    少顷后朝郁两人便到达了崖顶,从高点向下看去,远处西南方位的景致一览无余,但直线向东看却是被巍峨的山脉挡住了视线。

    底下就近的密林、稍远星星点点的村落、以及建筑密集的城镇将朝郁所在的区域装点得好似与真正的人间并无差别。整个玄天秘境光是西南角便如此广阔,凭运气进来的朝郁对自己的任务一时间不知该从何下手。

    站一旁的曲涧安也放眼打量这一方境内的大好河山,问道:“整个云霞山的修士几乎都为这玄天秘境而来,如今忽地进来了,既无试炼也未遇见其他人,许兄弟,你想怎么走?”

    “我还没想好,子溪兄的意思呢?”

    他两人都直视前方,在其身侧的曲涧安眼珠一转,问道:“人来此左右不过为机缘宝物,许兄弟是为哪一样啊?”

    “你都说是机缘和宝物了,自然哪个都凭气运,哪个都想要。”朝郁扬起笑,四两拨千金地又反问了回去:“那子溪呢?”

    曲涧安也明白对方是在跟他打太极,从草地上站起来,低下腰身掸了掸袍底的草屑,笑着伸手拍了拍朝郁的肩朗声道:“不好说,先走一步看一步。”

    说罢曲涧安率先向坡下走去,朝郁也利落地站起来直追上,与他并肩向着山下前行。

    他两人默契地均没再提起这个话题,只是心里互相猜想着对方的身份和目的。

    从交谈中并不明晰的三言两语倒好像能感知到对方目的与己如出一辙,不过这身份嘛,现下去是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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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天秘境果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曲涧安跟朝郁一路御剑及步行下来只远远瞧见过零零散散几队人马,看样子也是临时拼凑在一伙的。

    朝郁猜测那些也见到正方体晶石的人或许是一对人马进入然后被传送到了不同的地方,也或许这鬼入口一次只能任一个人进来。

    这倒是有些奇怪。

    旁边这位子溪并未多说什么,大抵他也是孤身一人而来。倘若真如他大胆设想那般也是为了寻秘境开启的缘由而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夜了,隔着一条宽江,朝郁从星阑上跃下来稳稳落地,眺望远处江心一艘艘橘光红绸、奢靡至极的大船舫缓缓前游,许多模糊重叠的花哨人影在船上摇曳起舞,众多小点似的的人头簇拥着围在船舫的楼阁舷窗里涌动着向那舞娘处张望,哪怕隔着遥远的距离,仅凭光影的万般绚丽朝郁仍能想象出若真置身其中,该是怎样一派熙熙攘攘的繁华与喧嚣。

    那场面看样子应该是南域地带妓院一绝的画舫了,第一次见灯火通明、歌舞升平的水上夜景的朝小公子略有些惊叹。碍于子溪还在身旁,朝郁很快便控制好表情,端出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听见身边那人说道:“我见不少修士到对岸了,我们也租条船渡过去。”

    “咱们的银钱与这里能通用吗?”

    曲涧安轻笑,安慰道:“别担心,银票不一定通用但真金白银谁会不喜欢呢。在下走南闯北这些年,总不能叫公子你一直跟我这么风餐露宿,净喝西北风。”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朝郁边放心大胆的跟曲涧安上了一条小船,由着船夫往江心划,预备在那处的码头上岸。

    朝郁临风而立,感受着清凉的夜风给人送来的舒爽。须臾,快接近那烟火绚烂的江心妓舫时才听见身后轻盈的脚步声,回身一看,曲子溪又将那初见时便戴过的白纱斗笠弄了出来,再次掩住了他那张俊秀的面庞。

    两人也算交过心熟悉了一些,朝郁不知他要搞哪样便打趣道:“哟子溪,你是怕那舫上的姑娘们自惭形秽还是怕那些大爷公子们看上你掳你走不成?”

    闻言曲涧安抬手撩开面纱又出晶亮的笑眼回道:“谁说不是呢。诶我还有一副斗笠呢,你要不要?”

    一开始曲子溪便戴着面纱不想别人看见他真容,如今又掩饰住了可能是怕有人认出他来。

    所以这位曲公子究竟是个什么身份呢。

    一时半会不知道朝郁也不着急,他摆摆手笑道:“我胡扯你也真敢应,你可真能满嘴跑火车。我不想,咱俩又不是上镇上抢劫的。”

    “哪有我这么风流倜傥上街抢劫的?还有火车是什么车,你我皆是北域人,我怎么没听说过这种车啊?”

    草,除了跟燕重以外居然对着曲子溪也不自觉顺了个嘴,这下该怎么给他解释呢。

    朝郁对着曲涧安不解的眼神略懊恼地吐了吐舌头,糊弄道:“就是.......不用马速度很快的车,以后会有的,会有的哈哈。”

    嘭——

    船身轻轻撞了一下河岸,船夫搁下木桨请他两人上岸,曲涧安微微躬身凑近朝郁的脸问道:“你确定不戴吗?”

    “怎么?”

    “不戴就不戴罢。”曲家安幽幽地叹息了一声,听的朝郁不自觉紧张起来:“你不会要坑我吧?”

    “怎么会呢?”

    曲涧安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蓦地松开挑着面纱的手。他动作干净利落,那颇长的轻薄白纱一下子就被拂上了跟前儿朝郁的脸。

    朝小公子被晃得一激灵,眼睛反射性地噌下就闭了起来,等他再睁开,入眼的却是面纱里曲涧安一双笑意盈盈的含情目。

    只消那一眼便叫朝郁再次领教了这人身上那种触动人心的美。

    不是那种空无一物的漂亮,在他身上,那副皮囊之下所彰显出的独一无二的鲜活,世事洞明人情练达,丰盈的过往经历叫这个人棱角分明却不扎手。

    归结下来仅一句话,他比任何人都要有血有rou。

    可惜那样鲜明的眼神朝郁只瞥见极短的一眼,那将他和曲涧安罩在一起的丝滑轻纱便从他面容上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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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般梦幻便破灭了,徒留一个模糊而深刻的回忆。

    不知怎的,朝郁忽而感觉鼻头一酸,紧接着眼眶也毫无预兆地红了起来,泛出些湿濡的泪花来。

    曲涧安仗着比他身量修长,微微地压低头居高临下问道:“怎么哭了。”

    “没....白纱打的。”朝郁自己都无从而知且觉得奇怪,只好这么说。

    那泪花来得快也去得快,还未等朝郁做什么自己便消下去了。只是曲涧安忽然却抬手,轻轻碰了下他纤长浓密却微微有些下趴的眼睫。

    “.......干了啊,原来是我晚了一步。”

    这话无故听上去像是惆怅的腔调,朝郁不明所以地抿起了唇,心思乱得很。

    曲涧安没再说什么,将手收回来后便改为牵着朝郁袖角将人带上了码头的木桥上。

    一而再、再而三出现在许昭脸上怔然炽热的眼神.........

    我好像,想起他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