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主人
在林深还在忍受体检的折磨时,小五已经很有效率地整理出了一份背景调查报告。周仲予靠坐在沙发上,指尖擦过右上角那张小小的照片——这应该是几年前拍的,或许是入学时拍摄的证件照,望着镜头的圆眼睛还一副十足的稚气未脱,脸蛋圆乎乎的,唇角向上翘着,左侧竟还有只浅浅的酒窝。 姓名:林深 年龄:20 毕业院校及专业:A大教育学 职业:A市一中数学老师,高二9班班主任 …… 才20岁,确实够小的。 “有什么问题么?”周仲予随口问道。 “他……”一向答话做事都很利落的小五难得有些迟疑。 调查报告排版舒适,一目了然,周仲予一行一行看得很快,“有话就说。” 小五干脆直说了,“他是小少爷的班主任。” “……?” 周家现在的小少爷只有一位,大名周衍,是大哥周伯珩的独子,周仲予的亲侄子,周老爷子宠爱至极的乖孙。人一旦上了岁数或许都巴不得孙子孙女一大帮满地跑,在大孙子降生的时候,周老爷子满怀期许非常直白地为他起名为“衍”。 周衍这小子虽说从小被他爷爷惯大,但人不骄纵,性格也好,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不爱学习。周老爷子某天得知自家老二老三的性向,一气之下丢下孙子搬去国外眼不见心不烦,周伯珩夫妇又常年在国外经营,亲弟还是个不靠谱的,周仲予实在看不下去自己侄子那惨不忍睹的成绩单,在人刚上初二时就接来自己眼皮子底下结结实实管教了两年。全市统考结束后,周衍竟考上了A市最好的高中。市一中师资雄厚,每年全市,甚至全省的家长们挤破脑袋砸锅卖铁也要把孩子往进塞。在亲爹和亲爷爷商量着捐楼还是直接给钱时,周衍竟自己考上了,没花自家一分钱。老爷子直接激动地从遥远的大洋彼岸飞回来,隆重地办了场谢师宴,周小少爷深深埋葬自己过去两年的辛酸,一时成为圈内模范。 周仲予自认还算是个有责任的家长,虽然近一年来没顾得上管那小子,但他清晰地记得他侄子的高中班主任是个女的,班级号是高一1班——老爷子当时得知分班结果后,也不管背后的的逻辑是什么,只嚷着“好寓意好寓意”。 小五察言观色,解释道:“小少爷高一时的班主任休了产假,林深是在高一下学期开始代班的。现在高二文理分班,班级号也重新排了。” 这孩子除了皮相,似乎又多了处很和他心意的点。 手里这份背调报告只有薄薄两页,如果不是为了页面美观而设置了二倍行距,那这孩子的人生经历足可缩减至半页纸。颇为单纯的20年生活用几个词就可以概括:读书,跳级,奖学金,家教。 第二页是社会关系,仅有加粗显示的六个名字。 林正:62岁,H市市立孤儿院院长(已退休) 林浅:女,19岁,S大环境工程大二 林近:女,18岁,S大心理学大一 林远:男,18岁,Y大汉语言文学大一 …… “孤儿院?”周仲予蹙眉道。 “是,林深从小是在H市市立孤儿院长大的,这上面的其他三个孩子也是。”小五顿了顿,他注意到二少的视线仍停留在前面几行字上,“这家孤儿院姓林的孩子很多,我猜测是随老院长的姓,但这还需进一步调查确认。” “嗯。”名字取得确实够随意,不过S大和Y大都是国内顶尖名校,这几个孩子倒是很有出息。 “林深每月都会将工资的很大一部分分成三份,分别转入上面三个小孩的银行卡里。所以我推测他在这段关系中充当着哥哥一类的角色,我已派人去联系相关人员证实。” “除去这三人,林深似乎没有走得近的朋友,这个人是例外。”小五伸手递过一只平板,上面是查到的当年被删掉的帖子截图。 周仲予先是大致扫了眼纸上的人物介绍,陈郁,24岁,毕业于A大会计学专业,现为临市某国有银行业务副主管。照片中的青年戴了副黑框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 “此人在校期间曾追求过林深,但两人在一起后不到两个月就分手了,具体原因不明,但之后有人在贴吧发了帖子……” 这条帖子想必在当年很火,截图中的分享评论点赞数量都极高。周仲予快速地翻了翻,却渐渐皱起眉头。 “帖子后来被校方删掉了,虽说一面之词不可信,但两位当事人谁都没有站出来道歉或是澄清……”小五不露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小步,“这件事情我会亲自去查清楚。” 剩下的一个名字是李睿,与林深同为市一中老师,同时也是职工宿舍舍友。 “去把门外的人叫进来吧。”周仲予按了按眉心。 来人身着某俱乐部统一的黑色制服,是周叔伽特意叫来协助他大哥的一位专业调教师。 “二少,这份是一些较为基础的规矩。”除了一份打印好的文件,调教师还带来了两本俱乐部出版的调教类书籍。 周仲予盯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有些头疼。 “如果您没空管教,也可以送到我们这里,我们不仅会为会员提供专业的教学课程……” 规矩太过繁杂,今后养在房子里样样需要遵守的话也不方便,于是周仲予提笔,粗粗看过后只圈出了5条内容,“就先这些吧。”他直接无视掉一旁调教师不赞同的目光。 虽说周二少只在亲弟的撺掇下看过三次公调表演,大致了解过这个圈子的一些规矩。但他是天生的上位者,掌控者,有些事情就是他的本能。 - 林深在男人的视线下不安地攥紧衣角,连呼吸都放轻了。 “当与自己的主人处于同一空间时,视线不得高于主人。”是一道陌生的嗓音。 林深抬起脑袋,注意到了另一位正盯着他的男人。他的记忆力和观察力都很好,很快意识到这个人是新出现在这里的。 穿着黑色制服的调教师面无表情,“所以你需要跪下。” 林深有些不知所措,但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人按在地上跪好了。 这样的姿势很难堪,像是一种羞辱。他攥紧了双手。 “你必须习惯,今后在你的主人面前,要时常保持这样的姿势。”那人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 一份文件被递到林深手中,他在对方的指导下翻开第三页,看到了用红笔圈出来的几条内容。 “你的主人目前只需要你遵守这5条规矩,你最好尽快牢记,一旦犯错将会受到严厉的惩罚。惩罚内容由你的主人决定。” 林深很快就看完了,对于这些荒诞至极的“规矩”他根本没打算背下来或是傻乎乎地去遵守,惩罚什么的他也没放在心上。拿到手机后我就要立刻报警,把这些坏人都抓起来。 “家里还有什么亲人么?”周仲予淡淡注视着面前的男孩,此刻对方表现得就像一个不愿意完成作业却还在思考着怎样糊弄了事后出去撒欢的学生。说起来这还要感谢他的侄子周衍。 “……没有别人,我在孤儿院长大的。”林深稍稍迟疑了一下,但又觉得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不论何时都不允许与自己的主人对视……”调教师皱眉盯着这个不规矩的男孩。 “答话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睛。”周仲予打断了身旁专业人士的教育,他喜欢这双似乎总是湿漉漉的眼睛。 “有什么亲近的朋友么?” “……没有。”小远他们应该不算,他们是自己的弟弟meimei,自己也绝对不能让这些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一个都没有么?”很是怀疑的语气。 “没有。我从小跳级,同龄人本来就少。”林深有些心虚地攥着手指。 “林浅,S大环境工程大二,林近……”男人随手拿起一份文件,慢悠悠地念着。 “你——!”林深猛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 “S大,Y大,或是你毕业的A大,说起来都是国内顶尖的院校。” “他们……他们只是和我从小在一个孤儿院长大,我们、我们不熟。”林深有些急切地解释。 “是么。”男人轻松地搭起一条腿,“怎么孤儿院那么多小朋友,你偏偏每月要给他们三个汇钱?” 他什么都知道,如果自己……不行……这件事一定不可以牵扯到小浅他们。 林深闭了闭眼,惶惶然地张嘴:“你别动他们,我……我听你的话。” “嗯。”周仲予满意地望着那双透着绝望的眼睛,“别动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林深垂下了脑袋,短短几分钟内自己被焦虑,恐惧,迷茫反复冲刷,他好像有些精疲力尽了。 “谈过恋爱?”周仲予盯着乖乖跪在地上的男孩。 “?” 林深懵懵地抬起脑袋,有些迟钝地点了下头,又很快地左右摇了摇。 “说说。”对方似乎对此很感兴趣。 这件事情他虽然早就不在意了,可如今被提起来却还是有一点点难过。林深小小叹了口气。 17岁那年,林深遇见过一个人,对方高他一届,算是学长,也是A大的风云人物。林深第一次被人这样热烈地追求,起初他有些茫然,但学长信誓旦旦地对他说着喜欢,说着爱,一向无依无靠的林深很快受不住攻势,接受了对方。他也非常努力地在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里去付出全部。 学长的家境很好,朋友也多是光鲜亮丽的,在对方的生日会上,林深穿了自己最喜欢的一件衣服,送出了自己亲手做了一个多月的礼物。可礼物被当场拆开后很快就被随意丢在一边,自己也被热闹的人群挤至角落。几天后,对方提出分手。再后来一只帖子在校园贴吧上开始流传。一向温和有礼的学长在“采访”中表示,自己的前男友不懂情趣,在床上表现得像木头。可他们明明还只是拉过手的关系。 这世界上除了小浅他们,应该没有人会爱我的。林深在看过那条恶意满满的帖子后,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索性还不晚,自己以后只要踏踏实实地学习,能够一直陪伴在弟弟meimei们身边就已经很好了。 林深简单地向男人描述了自己的“恋爱经历”,可最后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了一下,“我没有做过那种事。” 周仲予注视着那双眼睛,心下了然。 “对于我们之间的合约,你自己有什么想法?”男人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 林深哪里还敢有什么想法,这人已经将自己摸得透透的了。他刚想摇头,却忽然想到十分重要的一点,“可不可以不要影响我的正常教学?” 然而对方没有直接回答他,只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只要你听话”。 人在屋檐下,林深垂下眼睛,撇了撇嘴。 “先叫一句人听听。”周仲予饶有兴致地理了理手旁的几份资料,这小孩竟还真的向他提要求。 林深怔了一下,嘴巴却抿得紧紧的,太奇怪了他根本叫不出口。 “嗯。”男人收回目光,好脾气地淡声道,“什么时候能叫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赌气似的,林深没再开口。可一直跪着好累,尽管身下铺着厚厚的地毯,但那些细软的毛也挨不住这么长时间的压迫。林深觉得难受。 他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对面。面前只剩下两个人了,沙发上的男人正盯着支在腿上的电脑。很好,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林深稍稍放松了点,深吸了口气刚想要开口—— “小五,看下这个。” 被叫做“小五”的青年立刻俯身,大致浏览了一下男人所指内容后,开始很有条理地解释。 林深本来准备耐着性子等他们讨论完的,毕竟他觉得打断对方的谈话,甚至是重要的工作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可对面两人的讨论像是遥遥无期,一个简短地提问,一个回答。林深从没觉得时间有这么难熬,膝盖和腿部的麻意疼痛在这段时间里被无限放大。 “主人。”他鼓足勇气喊了一声,可男人似乎没听见,眼睛不离电脑屏幕,然后又提了个问题。眼看着那位青年又要开始滔滔不绝,林深干脆闭上眼睛张开嗓子大喊,“主人!” 房间忽然变得安静,林深惴惴不安地睁眼。 “有事?”男人终于看向他。 “……” 林深可怜巴巴地软着嗓子,“我、我可不可以起来了……” 男人目光冷淡,林深攥紧衣摆打了个颤。 “嗯。”对方终于恩赐。 这话刚一出口,林深腿一软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他没空去想对面这两位怎么看他,只垂着脑袋伸手揉着发麻胀痛的膝盖,在大腿rou上敲了敲。 周仲予看了眼地毯上团坐着的淡粉色,将视线再次投回屏幕。小五对这块业务上手很快,对自己适才的考问也算应付得过来。 腿部血液恢复了,林深就那么呆坐在地毯上,他大脑有些放空了,什么时候可以走呢。 肚子忽然“咕~”地叫了一声,他紧张地抱住膝盖蜷起身体,想要将下一声闷在自己怀里。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有点响亮,他心脏咚咚咚地跳,耳朵尖发烫,太丢人了…… “饿了?”周仲予过资料的手指顿了一下,有些好笑地循声望过去。 男孩毛茸茸的脑袋埋在胳膊里,整个人窝成一小团不肯回答。 “咕咕~”那小小的一团像是受了惊吓似的抖了抖。 周仲予看了眼时间,将近十一点了,“学校宿舍有门禁吗?” 林深点点头,又闷闷地回答说“有”。除却肚子饿,他为自己今晚的去处感到担忧。 “你去给他找个房间。”周仲予吩咐小五,“再弄点吃的。” “明早8点我送你回学校。”冷酷的青年安顿好林深,撂下一句话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