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皇室从来不单纯
“吃点东西吧,雄主?”伊西斯抱着还没从恐惧中恢复过来的加西亚坐在床上,两人彼此拥抱,交换体温依偎了许久,直到颤抖的加西亚渐渐平静下来,伊西斯才松开加西亚,找来睡衣给他穿上,“您饿了吗?想吃什么,我去做点来。” “什么都好。”加西亚揉揉肚子,他确实是饿了。 “那,我记得您喜欢吃rou来着。”伊西斯微笑着打开小厨房的门,以为要被独自留下的加西亚瞄一眼处处都让他想起大虫族的身影的房间,惶恐地抓住伊西斯的手,跟他一起进了厨房,“我也会做饭,就算别的做不了,打打下手总是能行的!”嗯,同为只会做家常菜的厨师,加西亚也承认,自己做饭确实没有伊西斯好吃。 “您……好,跟我来吧。”虽然按理,伊西斯是不敢让加西亚进厨房的,但,如今的加西亚分明就是惊弓之鸟,让他一个人待着还不一定出什么事,便由着加西亚随他一起进了厨房。 两人的配合颇为默契,伊西斯掌勺,加西亚就在一边帮忙处理食材,然后因为刀法不够娴熟,把rou丝切得比rou条还粗而被伊西斯吐槽,加西亚一边唯唯诺诺表示一定好好联系,一边不甘示弱地用诸如“你盐放那么多打死卖盐的了?”和“你糖放那么多是不嫌腻吗”一类没事找茬儿的指责怼回去。嘛,不过虽然如此,每一次伊西斯做好一道菜之后,还没等盛到盘子里,基本上就少了一小半,至于是哪只小老鼠在偷吃…… 反正加西亚不会承认,厨房里的事情,能叫偷吗? 那得叫尝! 饭菜尝了个半饱,养精蓄锐准备再去抢下一道菜的加西亚看着伊西斯的背影,一时有些恍惚,这种感觉,倒真的有点像自己昔日听闺蜜描绘而自己觉得只存在于幻想中的夫妻生活,唔,如果这会儿再有一只猫,就简直一模一样了。 “怎么了,雄主?”伊西斯炒好最后一个菜,摆好了防御的姿势也没见加西亚过来抢,颇有些诧异地擦擦汗,回头看向加西亚,发觉刚刚还跟自己打打闹闹的雄虫忽然沉默下来,不由皱了皱眉,“您累了吗?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儿?”反正从刚刚抢吃的的量来看,自家雄主应该是吃饱了。 “伊西斯,”加西亚抿抿唇,握住伊西斯的手,“你,愿意来皇宫陪我吗?” “我不是已经来了吗?”伊西斯笑意温柔,上前一步,轻轻拥抱住加西亚,“雄主。” “那,你还走吗?”环抱住伊西斯,加西亚微微低下头,看着怀里这只柔弱的,似乎只能依靠自己庇护的亚雌。 “只要您不想让我离开,我就不会离开您。”伊西斯缓缓闭上眼,留在雄主身边,他才有机会,做他想做的一切,“好好休息吧,雄主,我会一直在您身边,直到,您不再需要我为止。” “是啊,是该休息了,”加西亚笑笑,抬手抱住伊西斯,三两步走回房间,把小虫子扔到床上,“你陪我睡吧。” 嗯,真的只是单纯的抱在一起睡觉而已,毕竟不知从何处被召唤来的伊西斯眼底还写着疲惫,而加西亚也刚刚从恐惧中稍稍平静下来,心力交瘁,也实在没有力气搞什么幺蛾子。 “雄主睡着了……”房间里的两人相拥而眠,加西亚将伊西斯搂在怀里,那是一个标准的,守护者的姿态。而另一个房间里,守了快一夜的一群雌虫,从监控中看到加西亚的睡颜,听到加西亚细微的鼾声的时候,也终于多少松了口气,“还能睡着就好,雄主还能睡着,就好。” “伊西斯……”奥菲尔德低声呢喃着这个名字,转向身边脸色就没放晴过的菲利路,“你把他的资料给我一份,从家世开始,越详细越好,菲利路。” “没必要吧,二哥,他区区一只平民出身的亚雌而已,我完全可以……”菲利路做的事情不少,伊西斯本身的经历当然不算最,怎么说,最过分的一个,但,菲利路毫不怀疑,如果是二哥,沿着伊西斯这条线一直查下去,他绝对能窥探到自己曾经那一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的隐秘心思。而,菲利路不敢冒这个险,雄主是二哥的逆鳞,他根本不敢想象触怒二哥的后果。 “毕竟是要一起过上十来年的兄弟,多了解一点,总是好的。”奥菲尔德皱眉看了一眼自从被标记之后就哪哪都不对劲的四弟,皱起眉,“你……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打算,但,菲利路,你到底瞒了我们什么?” “我……也没什么。”菲利路苦笑一声,他现在正面临着万丈深渊,脚下唯一的支撑,是一根已经只剩下最后一点相连的钢丝,他知道钢丝早晚要断,却不知道,那钢丝能支撑到何时才断;知道自己早晚要死,却不知,死期在何时,“我整理一下我的光脑,今晚把他的资料给您发过去吧。” 伊西斯照顾加西亚自然不可能不尽心,加西亚也渐渐恢复了正常,不过这个正常是有条件的,也就是说,只有在看不见雌虫,尤其是皇室的雌虫的时候,加西亚才是正常的。 早晨加西亚只是半梦半醒间看见了来房间探望的文森特,眼前立马又浮现出那双恐怖的复眼,当即连一点睡意都没了,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身子,下一秒,却哆嗦着泛白的双唇,把伊西斯压到自己身下,护得严严实实。 彼时的文森特梗了梗,似乎有千言万语,却终究什么都没说,深深看一眼伊西斯,叹息一声,转身出了门,最后留给加西亚的,只有两个带了啜泣的字音:“雄主……” “雄主您……”伊西斯曾经也没少在娱乐圈的大人物中间周旋,人性总是差不多的,自然能察觉到文森特对自己的不满,只是此刻,他也顾不得去考虑自己的未来,怔怔地抱住压在自己身上的加西亚,“您不是害怕吗,为什么……” 为什么您明明已经害怕了,却居然会保护我? “我都那么害怕的东西,你只会更害怕吧。”加西亚勉强扬起一个笑脸,自己好歹还是雄虫,有精神力可以倚仗,而伊西斯只是一个亚雌,一个在面对雌虫的时候,只能坐以待毙的亚雌。 “我……”伊西斯苦笑着靠近加西亚怀里,“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在意我怎么想,为什么要想着保护我,明明像别的虫子一样,遇到危险就把身边的其他虫子全都扔出去,给自己争取时间逃走就好了啊! 为什么要去保护别人,明明雄虫才是最珍贵的…… “这哪有什么为什么,”加西亚眨眨眼睛,“我比你强,理所当然就该保护你啊。”这还用得着讨论? “那雄主您知不知道,有一个词叫弱rou强食?”他比菲利路弱,所以他理所当然被菲利路调教玩弄,然后送给雄虫,直到自己被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理所当然守不住自己最珍惜的一切。也正是因此,他才决定不惜一切代价留在这只雄虫身边,倚仗他的宠爱去报复那个在昔日的他看来高不可攀的大人。 一切,本应如此,也应该只能如此才是,不是吗? “啊……其实我挺讨厌那个词的,动不动说什么弱rou强食,那最后的结果,也只能是大家一起死而已,”加西亚点点伊西斯的鼻尖,轻笑,“你看啊,就算我比你强,焉知不会有人比我更强?如果说把弱rou强食贯彻到底的话,我杀了你,然后再被比我强的人杀了,一直这么杀下去,那到最后,整个虫星怕是只剩下奥菲尔德了吧?不对,奥菲尔德强是因为他的身份又不是因为战斗力,他恐怕剩不下来,剩下来的应该是大祭司。等到这么大一颗虫星上只有一个大祭司活着的时候,那虫族,不也就离灭族不远了?” 至少对加西亚自己而言,他不喜欢,或者说很讨厌“弱rou强食”的说辞,在他看来,那不过是欺压别人的借口而已。那些平日里满口“弱rou强食”的人,真成了任人鱼rou的那一方,有几个能按照自己之前欺负人的时候要求受害者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人类好歹也算是高等生物,好歹也发展出了文明,结果人类发展了那么多年,还跟禽兽没多大区别,甚至以自己的所作所为符合禽兽的本能为傲? 而且,一个人能做得成什么?一个人能永远强大吗?庇护弱者,就是庇护族群的希望,庇护明日的自己。 “是吗……”伊西斯怔怔地看着加西亚,“那么,您会庇护每一个弱者吗?” “我又不是奥菲尔德,我也庇护不了所有人啊,”加西亚笑着点点伊西斯的鼻尖,随即,神色郑重起来,“但,我会尽我所能。” “雄主……”伊西斯抱紧加西亚,“那现在,有一件事,我想求您为我做主,讨个公道回来,行吗?” “什么事啊,怎么哭成这个样子?”加西亚伸手拭去伊西斯的眼泪,安抚地笑笑,“伊西斯?” “是,关于菲利路大人,”伊西斯抿抿唇,如今,他已经身如浮萍,无所牵挂,自然,也就无所畏惧,“我要给您讲一个,很久之前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一位出身平民却美貌无双的亚雌,从小被一心想要回到雄主身边的雌父捧在手心养了二十年,视作可居奇货。卖来卖去,最终卖到了皇室手里,成了四皇子手心的玩物,以换回雌父重新见到雄父,向上爬行的阶梯。 然而事有旦夕祸福,或许是被狎玩过度,或许是心存抑郁,又或许是受了太多的暗伤,那只亚雌一病不起,再不堪用。而,为了保住家里跟所谓的“上流社会”之间的关系,为了让依旧对他不屑一顾的雄主回头,那一只雌虫,又送上了自己的另一个孩子,另一个相貌和兄长相似,却姿容比兄长差了太多的亚雌,代替了前一个孩子的位置。 他走过所有兄长之前走过的路,他也曾在宴会上全身赤裸任人玩弄,也曾在暗室中吞精咽尿辗转求生,也曾在黑暗中浑身是血遍体鳞伤,他也曾想过逃离,想过自行了断,但,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只用了一句话就让他永远只能沉沦在地狱之中,永远不得超生。 那时候,他曲起右手的食指指节,轻轻敲在桌案上,发出略有些沉闷的声响,仿佛高高在上俯视一切的神明,却说出只有地狱的恶魔才能发出的诅咒:“高纯度镇痛剂,是管制药品。” 那是唯一一种,能让他的兄长暂且摆脱病痛,活得像个人的药剂,却有着另一个人人闻之色变的名字——毒品。 那是毒品,也是良药,更重要的是,那是管制药品。生来尊贵的皇子殿下一句话就可以断了医院给他哥哥的所有镇痛剂,如果不能让这位殿下满意,那,哪怕是黑市的镇定剂,他们也买不到。 可,在自己被送到四殿下身边之前,明明兄长需要的医用镇痛剂,只要分量不大,就不需要惊动皇室。 从此,他绝了所有反抗的心思,乖巧地完成殿下的所有命令,无论是让他去勾引谁,还是让他去杀了谁,曾经,他作为殿下手里最好用的刀,也曾在床榻缠绵之间,误以为那位殿下,对自己有那么一丝怜惜。 那时候,他心里居然生出一点卑微的幸福,殿下会在他受伤的时候给他伤药,也会在被他伺候舒服之后,轻轻摸摸他的头;从小对他最好的大哥虽然身患重病,但从来不缺医药,偶尔,他还可以去看看哥哥,看看父亲。 但,就连这样虚幻的幸福,对方也不愿给他。他已经想不起来第一次听到殿下说让他去勾引皇室未来的雄虫,帮他们把雄虫留在皇宫的时候,他自己是什么心情,惧怕失去爱人的惶恐和被爱人背叛的不甘,到底哪个更多一些。但至少,那时候,他还有兄长,也就还有家,还有退路。 可后来啊…… “我对雄父无所谓,早就和他说好,他帮我照顾大哥,我做他的玩物,他明明答应了的。可雄主,大哥死了,就在您和我分开之后的第二天,我去看他的时候,大哥把他的手指硬生生咬了一截下来,雄主,连皮带骨,他自己咬了下来!”伊西斯靠在加西亚怀里,泣不成声,“我不明白,我明明那么听话,他让我做他的狗我做了,他让我侍候您我也做了,他让我恰到好处地勾引您,让您喜欢却不至于跟他争宠,我就从来没敢对您用过太多手段。他明明也答应过我会帮我照顾大哥,我也从来没有违抗过他。可为什么,大哥甚至连在医院安乐死的资格都没有?为什么大哥就要用最痛苦的方式,死在家里?大哥也曾经是他的枕边人,为什么,他就对大哥一点旧情都不念?” 大哥的死,是最后一锤,将他从美梦中砸醒,告诉他,自己做了一件多蠢的事情,他居然相信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会一直遵守一条和平民百姓定下的契约? 不,哪怕那些契约大部分都对他们有利,但,其中哪怕是百分之一的代价,他们也不愿承担。 “伊西斯……”加西亚轻抚着怀中亚雌的发丝,垂眸,掩去心头的万千思绪。 他到底有多蠢,才能把皇室的这些雌虫当做善良之辈?他到底有多蠢,才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在皇宫生存下去?政治从来都是这个世界上最肮脏最黑暗的东西,他到底有多蠢,才会信了那些雌虫的伪装,就当真以为,这群站在整个虫族制高点的雌虫,只是自己看到的那样单纯无害? 他从来不擅长这些人心计算,但此刻,哪怕伊西斯的话只能信上一半,加西亚也知道,轻易交付感情的自己,犯下了一个多大的错。 幸好如今他还没有喜欢到相思入骨,从今日起,但愿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监控室里,菲利路看着伊西斯靠在雄主怀里的身影,听着伊西斯将自己昔日的所作所为如讲故事一般娓娓道来,只觉得一阵冰水从头顶浇了下来,全身的血都泛起寒意——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是皇子,又去了娱乐圈,不管哪里都是刀光剑影勾心斗角的地方,而他的雄主有多单纯,曾经,他看得清清楚楚。穿上干净衣服的人,在路上遇见了水坑都会自然地避开,他又怎么能期待这样单纯的人在发现了自己最肮脏的模样之后,还能像以前那样,对自己温言软语,呵护有加? “你不是说,你管得住那只亚雌吗?怎么回事菲利路,你说话啊!”路修斯就坐在他旁边,早已顾不上温文尔雅的面具,那副焦躁的模样比之自己不遑多让,“我知道雄主早晚会发现咱们的真面目,但,我没想到,会是这么早……”皇宫这么一个大染缸里,哪会有真正清清白白的虫子?就算是他们之中见过阴暗面最少的克莱尔,他做过的事情,也未必是雄主能够全盘接受的。 甚至,不说皇宫,就算是现在雄主身边的那个伊西斯,只怕也没少在讲故事的时候添油加醋。 “我去查查伊西斯那个哥哥到底是怎么死的,这事儿你们不用管,”菲利路双手握拳,声音有些嘶哑。见到雄主之后他就没有和雄主分开过,也没管过宫外的事情,所以,他绝没有让人停过伊西斯那个哥哥的药,毕竟,他跟自己签下“卖身契”的时候,就已经抛弃雌父而选择了兄长,这可是自己控制伊西斯唯一的筹码。他那个哥哥死了,对自己而言,怎么算都是百害而无一利,“想想怎么应付过去,三哥,在雄主面前,你们千万记得,把自己摘干净。” “这话该我们跟你说,你先把你自己的尾巴收拾干净!”路修斯狠狠剜了菲利路一眼,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