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惘然(唐门夜雨截杀,战损受伤暴j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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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里疾奔在近三天的行程中宛如一条连绵不歇、却曲折离奇的韧线,大唐以每三十里为一驿限,可供更换快马的陆驿,薛雪游一日便能迈过十处。所谓八百里加急,骑马涉过江山一千四百里,从皑皑积雪的太白山来到巴蜀风声幽远的密林,在快马奔驰下急捷得仿佛只需搭弓放镝的一次箭射。一衣雪白的纯阳道士不再只是为了入世而磨砺了听冰鞘中的剑锋,在把完整的心能够放回枯涩的肺腑以前,他前所未有地渴望得到一个答案,哪怕此行可能要以他的生命为代价,才能获得一个解答。 假如这太阳升起来以前,我能得到我所想要的答案,这黑夜如焚的心火沸烧中,我都发誓要在最后一次、也是第一次为绊住自己的迷惘间找到一份解答。 假如这月亮落下去以后,我能将答案在心间拴好,再度启程,那么就让我沐浴在一线微白的曙光下,白昼攀起的此后,不论我在哪里活,在何处死,因何物而危亡,近何人而喜泣,即便是虚假的自由,我都将不因堂皇而未知的迷瘴而恐惧——雪游在按照独孤琋给予的地址走过最后一个驿站、拔剑秘密地穿过唐门地界的第无数片青茂深翠的竹林以后,在苍苍明月的冷眼俯照下松弛、又绷紧了鼙动的心弦,月光映亮了少年如镜如洗的双眼,莹白凝润的颊靥。仿佛神也要拂去他仰面视月的冷意,熄灭他无声誓约沸烧的心火,雨、一点点湿润如春君最后赠予人间温柔甘露的雨,在清肃的竹林间垂落,沾洗了松软的土壤,雪游在因疾驰而起、伏荡急速但压抑得无声的呼吸间垂下了亮如银濯的眼瞳。执剑时的镇定像霜一样细密地将他包裹起来,流动的月华也织附在他的身上,垂眼低睫的少年匿身在丛丛竹林里,雪游确定:他再晚来一点,也许都不会有这样的时机。在太白山上,他对独孤琋暧昧不明的态度无可奈何,却并非没有警惕。他在一日复一日的沉惘中,却离自己曾经最大心魔的恐惧越来越远,在想起当时来到相州的是独孤琋而非唐献作为印子点燃以后,心又再度紧绷。他无数次询问独孤琋,唐献在哪里,并非是他渴望那一日能带走自己的是唐献,而是愤怒于自己始终没能战胜这份执拧生根的恐惧。作为一次又一次难堪放纵情事的回报,独孤琋简单而有所隐瞒粉饰地告知雪游:从自己给雪游种蛊,唐献作为他意料之外的局外人便在旁观此事,唐献的插手使他曾经的计划险些付之一炬,而后两人曾达成合作;唐献所属的某一支隐秘的小队,在唐门曾经的编属中也属于最危险狠辣的一支,负责为门主解决江湖上复杂且颇铤而走险的任务,杀人,清理门户,而这样的一支小队在唐门投以朝廷的怀抱以后,便不再需要了。他们会像曾经对江湖人行使的血刃刀光一样被斩草除根,只是一直不好直接发作。唐献有意脱离唐门的控制,寻求凌雪阁的合作,代价是交代给凌雪阁自己曾经获得的唐门情报。至于达成了什么合作,独孤琋一概未提。 彼时独孤琋缓缓而陈,将霜裸玉陈的美人躯体环抱在怀中,rou刃挺送间说声也低沉若无杀意,雪游沉沉地听,在心腑间牢牢记下了这些事,在独孤琋后来对他说蛊虫已拔时,他便说出了已坚定、坚决的念头:他要去唐家堡找人,即便知道此时前行会直撞刀口,但假如独孤琋是不论出于什么目的地不想让自己死,那么便至少让他完成想要追逐的心愿。独孤琋沉默许久,不提艰险,不提警醒,甚至也无恼怒,只是说了一句令雪游浑不解意的话: “难道即便这样,唐献留给你的记忆也远比其他人重要?” 他记得独孤琋说时神情很平静,一双端丽的凤眼却淡淡地垂着,雪游沉默片刻,便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仿佛做错了。只是他又似乎听到一声极轻、极轻似自嘲的笑,抬起头以后,又被淡然平静的独孤琋牵过掌心,无声地写了几个字。 那就是现在所能找到的地址了。如果还来得及,这一晚就该是唐门合剿鹰豢令的时刻。雪游敛息握紧了剑柄,卓然而专注的耳力让他察觉到有数个内力相当深厚的人在向他逼近——被发现了。 雪游未犹豫一息,便在无声荡出的剑光中点足而起,听冰在手中旋回斩出,劈散了潇潇的竹叶。他本是慧心善察的剑子,天然道胚,因出剑奇快而善听动向、剑锋如霜芒而获剑名“听冰”,此时他起剑、旋斩、复刺,剑蓬的辉光快似滴水成冰,锋刃的弧光如女孩儿冰清肃丽的秀眉,他虽出剑时全无犹豫,却在剑锋挑破蓝黑劲装的杀手喉咙时怔然,杀手发现的不是他,至少先前向他移动时,并不是以自己为目标。 那么,他们的目标是谁,在哪里? 雪游在剑刺入第二个鹰豢令的身体时心弦陡然一绷,他猛然回头,明明如濯的一双清眸即映入了一袭微蓝的身影,那道鬼一般直刺而来的影子已约一载不见,依旧让他心钟霜冷,在他因心中漫生的恐惧而下意识旋身躲避开的刹那,就有两个躲避未及的鹰豢令被唐献搭好在臂上的弩箭入颈,淬毒的细弩一箭封喉,雪游瞳尖锐缩——他们的目标果然是他。唐献无声地射出弩箭时,显然并没有考虑到自己,而是把他也算在了要杀的目标内。雪游执剑的掌心沁出细细的冷汗,依旧神色冷定地转剑挥刺。这显然不是唐门一般制式的用弩奇快,雪游在躲避唐献射出的雨幕时还要闪过数个鹰豢令齐刺的剑刃,他在剑斩一个杀手的腰rou时也被身后一人一掌击在后心,闷抑的一声低哼以后,雪游立时感到心腑沉痛,几乎要咳出一口血来,但他咬紧了齿关,在渐渐疾润的夜雨中拔剑、出剑,到一地狼藉的猩红血rou中,他终于和唐献四目相对,唐献才视若无物地掀起一双冷眸看向他,清俊无甲的脸上全无异色。 并没有怎么长高,依旧能俯视他;眼睛里多了些他看不懂的东西,看向自己时的眼睛…却是很亮、很亮的。唐献在未曾有过的疑惑中放缓了拔刀的手,为什么会觉得薛雪游看向他的眼睛很亮、很亮?大约是雨碍事,他垂睫将拔刀,却在转瞬间被疾起拔剑、清丽明亮的双眼都戾深地眯起来、双眉紧压的少年撞在怀里,这并不是一个温情的拥抱,却在转瞬间让唐献伸出手,似乎想要环住他。唐献在片瞬的怔然中闻到怀抱中少年清馨的体香、冰冷的雨、血的腥气—— ——那是他自己的。 雪游可谓一瞬狰狞紧绷的神色在拔剑撞到唐献身上、剑刃插在唐献肩膀上的那一刻便松动顿停,眸光中隐隐疯狂的血红色一抹即散,清明美丽的霜花之艳又在他绢白的脸颊上显现。雪游有些呆滞地看着被自己骑压在身下、肩膀上还插入着自己剑锋的唐门杀手。扎偏了,这不是最要紧的;但这是一张绝对不魂牵梦萦、形似故人神不似的脸,一张处于青年与少年交替年纪,俊美似玉但冷漠的脸,不知是失血的缘故,还是天生所致,唐献的唇总是浅淡的颜色,雪游在剑锋入rou的钝感与在雨间浓浅的血气中恍然地想起:啊,他一直生成这样啊…。 冰冷的春雨绵绵地降下,擅琴擅文的大家曾说:cao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执剑的少年耳力过人,极少为纷乱的声音动摇迷惑,可当剑的哀鸣流淌在自织琴谱的雨声里,执剑之人的手却微微颤抖。 这一次发怔的却是雪游,分明应该刺得更深、更快一点,扎偏了。可是自己原本应该刺不中的,唐献的身手远比他更快,可是,为什么呢? 就在雨水润过他的额发与唇泽,把浅红的唇樱润洗得柔腻明亮时,被一剑不深地刺在肩膀、压在白衣沾湿的少年身下的唐献挺身直起,那双深似渊尘的眼眸如隼冰冷,随着他起身,钉入肩膀的锋刃进得越深,雪游手腕一抖,窒息一般的恐惧和困顿像潮水一样涌深,便被唐献反客为主地猛然压在身下,收扼捏紧了喉咙。 “——呃!” 被雨润湿乌发与面颊的美人鬓发散乱,痛苦地蹙起黛色的眉睫。 可是漫起的恐惧却渐渐平复下去。不靠近这个人的时候,总是会在因放松下来、宁静的幸福中恍然如被刻写在脑海既定的句集一样把心尖揪起来,想起他曾经最深处的恐惧,可是如今被扼住了喉咙,再度面对这足以杀人的窒息,雪游却渐渐睁开了纤浓的眼睫,明亮的眼瞳中闪烁着唐献看不懂的东西,和被雨水润得滚亮明丽的泪珠,颗颗无声滴落。 为什么哭? 雪游在心上低低的问自己。却得不到一个答案。其实他想要的答案、想获得的解答已经得到了,面对唐献时他睁开眼睛时、看到唐献被剑锋钉在肩膀时原来也会流下殷红的血,甚至渗透了衣衫时,他曾经的恐惧渐渐弥散而去。原来死,和唐献从前带给他深窒的恐惧,不过就是眼前被扼住喉咙这样的痛苦。那么在他被柳暮帆掐住脖颈,被困绕在大火的绣楼,被吊起来束缚在地牢的刑架上,被李忱囚禁在军帐中,相似的体会,原来并不稀缺啊。如此的近,如此的远,如此难过,却习惯承受,遍体鳞伤。让他怃然最不解的是,为什么唐献没躲开呢? 居高临下、俯眼相看的清俊杀手眉眼也被雨水打湿了。肩膀处的刺伤不浅,在雨水中渐渐发麻,左臂阵痛,眼下不太能挪动了。但他右臂晚好,唐献就用这只有力的手掐住了雪游的脖颈,危险地一点点收紧,他面色冷凝,却在雪游睁开眼睛、平静甚至些微惘然地流泪时,生出第二抹绝不该有的疑惑:为什么——自己晚了一瞬,没能躲开? 他冷薄似刃的思维一向单刀直入地直接,在脑海中寻找似乎可能的答案。却想起唐默还没离开唐门时的某一年,却是他离开的前夕,这间竹屋是两个人住,他和唐默。那一天唐默却破天荒地令屋中出现了从未有过的东西,样式不是弩,似乎是一根女孩儿才用的玉簪,样子看起来还有另外的一支,应该是一对。唐献长到十四岁,便已经在鹰豢令中充任杀手。队伍中不乏有偶尔会到妓馆中发泄的杀手,但唐默和唐献全无兴趣。唐献微微转眸,懒得辨认也无所谓唐默是不是对女人动心,却隐隐知道很麻烦。只是唐默却在他静静倚门看簪的当口回来了,与唐献稚嫩清俊五官八分相似的青年顿了顿,俯身拾起这枚簪子,便走进屋内。 唐献淡淡启唇, “你的?” 唐默很平静,却停下了回屋时扶在门上的手,未察很轻且温柔的声音: “…难道我用么。” 这是一句似是而非的答案。唐献眉尖一蹙,想说别耽误了任务,唐默却很淡地说,他要走了,我们住得近,你少耽误我。唐献其实明白他话里是什么意思,并不深究,嗯一声却转挑话稍: “是什么人。” 唐默其实很冷淡,在薛雪游并不认识他的岁月里,他是最好、刀最稳的杀手。他却想了想:女人。眼睛很亮、也很漂亮的女人。 唐献未哂,却偏了偏眸,认真如讨论一个任务的语气: “那你会死。” 他不知道什么是情爱,认为误事碍事,曾经出过的很多任务中,往往就有棘手而最终因情而让他得手的目标。在鹰豢令中原来有一个名分上是师姐的女孩儿,叫唐谧,有时负责的便是勾引任务目标的工作。她是个很出挑的杀手,某一天却爱上了一个出身明教的女人,最终为了去救并不爱她的爱人死掉了。唐献无法想象唐默这样的人会爱上什么人,因此他淡然地问: “唐谧死之前,说爱人是要用心的。你是一个杀手,朱脊鹰豢令,也需要有心么?” 唐默却平静地回眸: “假如我会去学呢?” 雨声点滴地淅沥,唐献俯眸掐着雪游纤细白皙的脖颈。回忆往事似闪回的一瞬,他却不觉得荒谬。唐默是一个学什么都很快的人,他并不怀疑“心”也是唐默可以学习的范畴之内。但是唐谧和唐默的死,都只是为了一颗无所定形,也触摸不到的心,尤其让他嗤笑地讽蔑。 他不需要。 也不需要莫名其妙的疑惑。 唐献淡淡收紧拢覆在雪游脖颈上的手指。 雪游眼睛很明亮,他知道。但是无所谓,这个人很快就要死了——就在唐献这样断结的时候,雪游却忽然伸手去推唐献的肩膀,偏执的疯狂让他明皙的脸颊上蕴起涨红深霞的艳色,美人精致的眉宇都倔强地皱起来,他恶狠狠地去掐唐献温凉的脖子,仿佛这样就能削减自己的痛苦。唐献一只手臂不能动,闷哼一声与雪游两相对峙,雪游在倔强的痛苦、嘶哑的狰狞中声如冰锉,他平生第一次对唐献这个毕生大敌近乎嘶吼地说: “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杀了这些人,杀了我,那你就来吧!但你能得到什么?赏金?到凌雪阁的地位?” “你凭什么逼露姐去死?你凭什么说唐默死得可笑?你凭什么觉得他们死得轻贱,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谁想被人这样毫无价值地忘掉!” 这一声声泣血的嘶吼真的令雪游险些吐出一口血。他后心方才被杀手击中,渐渐掐住唐献喉咙的手也没了力气,却固执扼住,极倔地瞪着一双眼眸,鹿一样地湿润明亮。 唐献眼眸微眯,扯着雪游的身躯跌进未阖门扇的竹屋,却微松了掐住雪游脖颈的手。男人居高临下地启唇,他声音其实清冷明晰地好听: “是她自己想死。” “薛雪游,根本不明白的人是你。情、爱,无用之物,他颠倒在了情人上,忘了自己是个杀手,不需要多余的感情。” 雪游睑下肌rou微跳,怒不可遏、不甘示弱地掐唐献的脖颈: “多余?那么你要怎么活着?什么样的感情才不多余?你把杀人当做任务,杀人的快感就能让你活着,可是你能时时刻刻都杀人么?你能杀掉所有任务目标么?你活着…连不杀人的每一刻都只有这一个念头么?!” 唐献收紧手指,目光危险而冷凝。他没说话,俯瞰着雪游明澈的双眼,异常地烦躁。一只手没有力气,堵不住薛雪游的嘴,他干脆也倏然地,低头以微凉的嘴唇堵住了雪游的唇瓣,探尝到了内里柔软的甘香,冰冷的血腥气。 “——唔…!” 雪游痛苦地被这个吻封缄了呼吸,呼吸不畅的难过和莫大的悲伤让他窒痛的胸膛被冰冷的顽石压紧,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神思渐渐弥散,找不到自己的所在。也许这不能够被称之为一个吻,唐献纯粹而蛮横地第一次用嘴唇触碰他的唇,几乎是在报复他持剑撞到自己身上一样,齿关和嘴唇都撞到一起,仿佛撕咬一般恶狠狠地堵住雪游的双唇,攫夺口腔内已如游丝的呼吸。这一撞使唐献冷玉一样的额角也撞到了他的额上,雪游能感受到杀手冰冷冷的呼吸霜喷般迫近双眼,他奋力地挣扎起来,嘶的一声痛吟以后,唇泽间有血的味道渗进来——他将唐献淡色的唇瓣咬伤了,一丝嫣红的血给杀手的嘴唇增添艳色,唐献似乎真的生气了,极快地一掌劈来,雪游在微弱的哀鸣间再度被卸了腕关,整个身躯都被压在竹屋冰冷的卧板上,承受着男人压在唇上野蛮索获的一个、又一个吻。 唐献把冰冷的唇息压在身下美人绵春一样温柔的嘴唇上,把密仄疯狂的吻变得如雨泛滥。吻声连绵间夹杂着雪游窒息痛苦的呼喘,好像竹林夜雨中潜行的鬼索求的不是令人心安的温度,不过是一场发泄式的折磨。但只有唐献自己知道,他只是烦躁地想要薛雪游睁开眼睛,不看向他,只是想看一看那双眼睛。 这样算什么呢?唐献不知道。他有太多忽然浮上来的回忆,在孤寥得他实际记不清度过了多少年的岁月中,这样的回忆早就被他忘却了。却在嘉陵江边的落雨里向他仰头,蔑视他,让他想起:那是多少年前,唐门的竹林依旧冷得像历经过百回沧海桑田的翠玉,眉眼清秀出色的女人在点点萤光中握住了一只又一只萤火虫,放在罐子里,嘱咐他阿献靠远点,它们都怕你…我要给雅思敏捉萤火虫,熬过一个秋天就会变成土里的蝉,再过一个冬天,就会蜕变成蝴蝶…唐献默默地不说话,在心里哂笑,蠢货,那明教女人骗你玩的。你几乎除了执行任务便没有离开过唐门,岂会知道萤火虫是萤火虫,蝉是蝉,蝴蝶是蝴蝶?竹林和瘴气冒生的鹰豢卫不会有蝴蝶,那女人就是哄哄你。可他没有说,隐隐期待着唐谧发现真相的那一天会发生什么,她们会拔刀相向么?以唐谧的性格,她怎么会原谅欺骗和背叛。但那年秋天,雨像女人的手一样缠着人的身体,放慢了所有人前行的脚步。他和唐默接到唐谧私自行动叛逃、要清理门户的指令,发现唐谧原来是去要救那个欺骗了她的明教女人,满身血迹的女孩儿卧在雨里…唐谧明明已经知道了雅思敏欺骗她,却最终来救自己的爱人。她倒下时如一枚漂泊的秋叶,唐门的竹林也会渐渐褪去颜色么,萤火虫原来不会变成蝴蝶么?你骗我,雅思敏,你骗了我。他听到唐谧无声的唇语,以模糊的唇形辨认出她在说什么,他在雨幕中冷冷地回答: “不,是你快死了,所以觉得颜色褪掉了。萤火虫不会变成蝴蝶,她从一开始就是骗你的。是你自己蠢,不愿意发现。” 那个逐渐枯竭的女孩儿却抖了抖眼睫,虚幻的微笑以后,合上了琉璃一样的眼睛。她说: “但是爱是要用心的啊,你没有骗我。现在…我也有一颗心了。” 唐献的眼底忽然泛起一点幽蓝色的狰狞,他有一双很美的眼睛,黑曜石一样的乌色下漫着幽幽的蓝,也许他和唐默不知名姓的母亲是和一个胡人才生下了特别的孩子吧?他将衣衫褪开,扯落雪游制式简单的白色衣裳,手掌不在身下人如玉胜雪的肌肤停留,直直地将胯下狰狞的rou具插进雪游腿间未经抚慰、吐露不出一点湿润爱液的雌xue。 被撕裂般奇异的痛楚席卷而来,雪游在被进入的一刹那在纤细孱弱的喉咙中吟抻出一息破碎的尖叫,男人毫不留情的挺cao让人体会不到半分快感,惟有漫长辛苦的刑罚: “——啊啊!!” 雪游想要挣扎,手腕却抬不起来。唐献温热坚硬的rou具粗长健硕,蛮横地将圆润勃起的guitou塞入窄媚的rouxue后,便紧紧钳住雪游纤瘦润白的腰身深而快疾地抽插起来。 “嗯!!唔!” “疼…好疼…啊啊——” 唐献喘息低轻,左臂不太能动弹,右臂钳住雪游的腰身,胯下更深更重地在雪游雌xue紧窒温暖的rou道中狠冲猛刺,他并不是耽溺于性爱的人,也没有什么技巧可言,浅薄得可怜的一点经验都是从雪游身上习得,而此时他所施行的也不过是一场暴行,男人caoxue抽插的行为并不熟练,每次挺腰将rourou从xiaoxue中拔出的动作都迟滞,但他压下苍白劲硕的身躯笼罩雪游抽搐挣扎的身体,在猛烈无节奏的进进出出中哑声威迫, “睁眼。” “啊啊…不……” “呜——” 雪游咬紧唇瓣,颤抖且倔强地违悖唐献可笑的愿望,抖簌如被大雨压弯了花枝的美人嘶泣着紧闭双眸,被猛烈进出的雌xue中层层媚rou都绞紧了男人深长可观的rou具,从一开始毫无汁水泌出的状况,渐渐令他难堪地泌出一些蜜液,只为了缓解身体的疼痛,接纳残暴的进出。唐献微喘胁迫,一字一句都冰冷无匹,沉闷的rou体撞击声啪啪在混杂的雨声中吹落,荒诞、yin靡、无稽、荡乱,yinyin地漾成低碎妩媚的春宫景。竹屋内,一具肌rou起伏如苍白峦群、健壮有力的青年掰开压制着狼藉脆弱的美人腿间嫩xue抽插挺送自己粗沉的阳物,干净硕长的rourou每次进出都连带着两颗沉甸甸的精囊拍打在美人洁白的腿心,好像要把那枚沉蓝色的蝴蝶击碎。青年苍劲修长的手指游走按压在狼狈美人身上每一寸可能因敏感而战栗的肌肤上,从嫩红挺立的乳珠掐到被粗长rou刃进出、凸起圆柱状yin痕的腰腹,到腿根与牝户连接处的根缝,最后紧紧按着那枚凝蓝的蝴蝶摩挲得发红。 眼底有一点点狠戾的幽蓝的青年发了狠,雨的涟漪、肩膀血的腥气寸寸地黏落成天际蓝得发亮的重云,这里没有萤火虫、没有渐渐消止小声的雨、也不该有蝴蝶。这是梦么?自己也会做梦么?唐献低低可笑地喘息,淡色冷弯的嘴唇伏在雪游的耳室边,在衔住他耳廓的时候慢慢警告: “睁眼。” “薛雪游,睁开眼睛。” 雪游喉咙嘶哑,眼泪干涸得很早,被插送闷cao的雌xue泥泞地将男人沉重的rourou夹紧,千百次也无法习惯去承受这场折磨。身体生理性地迎合,他却渐渐失掉了力气,每一句破碎的呵吟都变得更浅淡。在逐渐消散的漂泊雨雾中,唐献驰骋进撞在雪游软xue、感受着美人如一朵洁白的花慢慢张开了层叠的绣瓣,将细腻的花蕊奉送出来,硕大粗长的rou刃顶进突然,在水声啪啪的闷撞中磨开了雪游细窄的宫口,抵着脆弱的rou环,整个guitou嵌扣进湿润妩媚的蕊心。藏匿在记忆深处的温暖再度被唤醒,熟稔地将他与身体相连的rou具包裹起来,雪游抽搐着觉察胞宫被粗暴捅开的痛楚和酸软,无力抵抗,在消沉的彻雨中,如类心悸垂死。他被耸顶在zigong里律动、粗暴而无章法可言的插xue干得几近昏死,后心蔓延深入的痛苦渗进肺腑,肌肤如裂,他想张唇求救,却无可奈何。剧烈的动作使得纯阳剑子被卸了气力的手腕也跟着一抖一抖,清明的一双眸被迫无力地睁开。雪游看到唐献冷淡垂下的眼睛,那双有一点点蓝的双眼在夜里徘徊着冰冷的辉光,他看不懂,却被唐献抵着眉,看着这一抹仿佛只存在于唐门幽深竹林中的鬼微微凝顿,然后垂下了乌黑的发梢、微张的嘴唇,蜻蜓点水地吻住了自己睑下的小痣,然后—— ——雪游在体内肆意抽插的rourou的侵犯中细颤着一道腻腰,男人抽插进入的动作变得更快,每一撞都狠戾地顶着被cao开的胞宫环口蹭击,在雪游几近昏死过去的最后一抹清醒里,唐献挺腰,两人的腰腹与耻骨紧密地贴合,唐献拇指的指腹轻轻划过雪游腿心蓝色的残蝶,在近无回声的美人xue中射出一股更一股温热发烫的浓精,也从他睑下的痣,极轻地吻到微微张启的湿润红唇。 雪游失神的双眼渐渐黯下去,合上不堪重负的眼皮陷入昏死。唐献似乎终于感到因失血而晚至的无力感在臂膀发麻,唇息沉缓的喘声却不曾过分地紊乱,竹屋未闭门,与两具雪白rou体交缠媾合的远处,似乎有一息尚存的杀手微微挪动了手臂,刚想挣扎着爬起来,便被淡然微抬手臂、拾起手弩的唐献射出一枚精银的袖箭,一箭封喉。 唐献缓缓放下射出精弩的手,瓷白如玉的冷俏俊容上看不出宕深的异绪,却长久地未将挺入雪游体内的rou物拔出去。内里平静的温暖,梦一般的沉眠,让他在调匀呼吸的畅慢中,额角顿跳地疼痛。他缓缓将插在孱弱躯体内的rou刃抽离出去,那细窄漂亮、泛着殷红水光的雌xue依依不舍地与rou物分离,拉扯出“啵”的一声轻响,和低徊yin靡的点点乳精,唐献在沉默中以指节试触昏死过去依旧蹙着眉尖的美人xue缝,浅浅流淌出来的余精被他堵回去,他将手指移动到那抹纤细孱弱的脖颈,慢慢收紧,似乎只要一用力,就能被他轻松地折断。但他却微微偏了偏掌劲,放下了自己扼颈的手掌,胡乱地将雪游的衣衫穿起,捂着被刺伤的左肩进到竹屋内换药。 …… 雪游再醒来时已经不知道身处哪里,似乎是一处精致安静的苗寨,他在露姐遗留的手册中看到过相似的风景。只是他沉默地翻开图册时,发现描绘苗寨的两页画风迥异,一面笔触劲瘦有形,把苗寨绘画得栩栩如生,一面笔锋散乱幼稚,仿佛是画房子,却画得潦草如简笔画。有形的一面没留署名,雪游沉默地翻看,不知道是谁绘画,却分明与现在所处的这间苗寨大致相似,只是摆件有细微的不同;而简笔画的一页,镌着女孩儿的纤秀笔记:天宝十四年,阿默带我来看巴蜀地界的寨子,哗,这里有好多蝴蝶,以后和阿默能来这里定居就好啦。明露绘。 雪游默然地伸出手指,巨大的怆然拂过他的眼睫。苗寨里荡落的日光暖暖地照亮了经年未泛黄的图页,他想要试抚纸页上轻快的字迹,又如同想要隔过漫长如河的岁月,拉住明露曾飞扬起舞的指尖。 “吱呀”一声,苗屋的门被推开,更换了一身简单苗服的青年走进来,唐献肩膀上的伤被他自己简单地包扎好,收在袖口敞宽的苗衣下。杀手有两道深黛色的眉,雪游微微地敛落眼睫,想把图册合起来,唐献却略扫一眼,淡淡地开口: “那一页是唐默画的。” 雪游陡然一顿。 “这就是他所画的苗寨。不过并不是什么适合隐居的地方,是我和他有时为了避过唐门的眼线找到的寨子,以前住着一个五毒教的女人,现在没人住了。这里离唐家堡很近,虽然不会有人发现,但离嘉陵江边的唐门属地,只有不到两百里。” 唐献淡淡地收言,苍劲修长的白皙指节探过来,想要拨开雪游纷乱遮了眼睛的那一绺,被雪游转眸避开。年轻的杀手微微偏头,嗓音天然地低磁清冷, “几年无人居住,四周有瘴气围着,等闲人不熟悉便进不来。因此也没有蝴蝶,以后也不会有。乱七八糟的事情,不必想了。” 雪游忽然觉得有些愤怒,他抿了抿淡红的嘴唇, “那你带我到这里做什么。逃命么?那些唐门的杀手,想杀的都是你吧。” 唐献依旧冷淡地回应,却出奇地问一句答一句,虽然答句大多很简然: “逃?鹰豢令已经没有了。我是最后一个朱脊鹰豢令,愿意离开的人早就已经走了,不愿意出走的人妄想清理门户,已经都被我杀了。” “那么,为什么不杀了我?” 雪游陡然转锋。 唐献伸手拿住雪游模样清艳、纤纤收写的下颌,软玉一样腻润的肌肤在手指间分外轻盈。他把指尖抵在雪游微抿的淡红唇角边,不起波澜的一张清俊容颜上,只有两扇投下乌翳的眼睫微微落下来,言语寥淡得像在霜色的绢上写画,什么痕迹都在世间留不下。 “死,就像水草被折断一样容易。你想这样死掉么?‘被毫无价值地忘掉’,这就是死。假如不救你,不带你来这里,逃——你能去哪儿呢?” “那么你又能去哪儿呢。” 薛雪游低低地敛下眼睛,反驳地问。 能去哪儿呢?唐献垂下眼睛,却高傲地像是在审睨雪游,带着薛雪游来到苗寨里,他走了一百余里,这处苗寨的近头住着零星杂居的五毒教教众,或者说曾经的五毒教众,现在自称天一教徒,这一处苗寨曾经住着他们里最漂亮的女人,裙摆轻盈得像紫色的蝴蝶,但她不会说话,智力如同一个孩子,谁说她都会听,谁说她都会信,还有偶尔会发疯的失魂症,一旦发作起来便呜呜地头痛,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因此在压抑要炼制毒尸的生活中,她成了苗寨人发泄性欲用的玩具,被教众轻蔑地称为蓝色眼睛的婊子。她和一个误入毒瘴的唐门人在一起了,生下了两个孩子——发现她的背叛的天一教众愤怒地将她炼成了毒尸,等到唐门人再回来的时候,发现曾经绽放过的蝴蝶,一夕之间全部消失了。 五毒教女人却愤怒地失控了。成为毒尸的她没能跟唐门人走出这片密林,永远地徘徊在幽幽的毒瘴中。 那就是他和唐默的母亲,活在这苗寨某个深处,在瘴气里低徊歌唱,天一教众恐惧地不再近前这处寨子,在他们当地的传说中,她成了塔纳的引魂尸,带走所有她怨恨的人。因此当样貌肖似她的唐默、唐献在常人不可触碰、却对他们毫无伤害的瘴气的指引下回到这里,天一教众们敬畏地对他们低下了头。 他又回到这里了。没有依恋,没有自由,也没有想要的东西,只是带着一件物品或一个还活着的人走到这里。 唐献答话冷淡,换上苗衣的青年仿佛就是本地所生的苗人,深紫色缀银饰的衣衫衬现他以一种诡谲而浅色的异美。雪游想拜托他手指的掌控,想也许唐献不会回答他,唐献却张开浅色的唇,说的话与回答毫不相关: “如果我被那些鹰豢令杀了,死得亦无价值,忘掉是很容易的事。薛雪游,你会记得我么?” ——你会记得我么? 无价值的死,无价值地被忘掉。 雪游凝然地摒彻了呼吸。 甚至没意识到唐献掌握住他下颌的手,游移到他纤瘦被迫仰起的颈线,来到他依靠在被褥中、宽松苗衣下遮掩的浑白腿心,残存的蓝色蝶翅像睡着了,被温热赤裸的指尖触摸到便燃烧一样地发烫,雪游滞涩的心复苏过来,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腿,却反而将唐献探出的手夹到了湿润光洁的牝户处,在男人手指微动的探抚间,温流晶亮的水液流淌下来,沾湿了轻抚触摸的修长指尖,雪游在恍惚间颤乱地向一侧歪倒了缭乱乌黑的长发,喘息似有还无地柔软,唐献抚摸他的手轻似一个吻,撞还在敞开的怀抱、回谒温暖包容过他的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