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听罢云雨,漏响三更
听罢云雨,漏响三更,高平才由着傅玄陵带着翻过了那墙头。 这边云雨刚散的一对小鸳鸯正搂搂抱抱地坐于那石凳上望着那一株迟迟未开的昙花,神情稍凝。 凌安亭且还疑惑地凑上前去,轻声咕哝:“我不曾看错的,它明明已将开神志,化形也不过这些年的事情了,怎么就偏不开花呢?” 许逢君道:“许是城中有了变故,它有所觉吧。” 凌安亭哭笑不得,正想说一句到底还未开神志,这花懂什么之类的话,却听得身后有些细微不妥当,他神色霎时一变,墙角凌霄花铺天盖地漫长,花瓣落下便化作利刃,直直朝着那头刺去。 正是那一瞬,许逢君已叫他揽入怀中,只许逢君抬眼冷冷望去,却为那月下二人所慑,一时竟又愣了。 傅玄陵只指尖微动,那些凌霄花瓣又自空中纷纷落下,连两人的衣襟都不曾沾染,他这番动作却叫凌安亭呼吸一窒。 无需多言,他已经拜于下风,只他是个急脾气,明知打不过偏又怕失了先机,手掌一转便又想上,却被怀中的许逢君拉住了手腕。 凌安亭一顿,乖乖停了手,然后低下头看着许逢君。 月光下散乱着衣襟的许逢君挣脱凌安亭的怀抱,微整衣衫,然后双手交叠,竟是朝着高平和傅玄陵处行了一个大礼,凌安亭正不解,却又听见许逢君道:“下官许逢君,见过两位仙君。” 仙君?! 凌安亭被唬地一跳,他看向那两个人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傅玄陵还是那一副红尘之事,与我何干的架势,就差转过身去负手望月了,高平看向许逢君的眼睛倒是亮亮的,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许逢君,脸上那点子笑意都似是真切了一些,他冲着许逢君微微颔首,温声道:“许大人,深夜造访,唐突了,只是身有要事,需同许大人说。” 许逢君听到了高平的话神色一愣,接着便是一抹怎么都掩不住的喜意跃上他的眉眼,素来沉稳的性子竟压不住他的急切,他甚至猛地上前了一步,就差上去直接拉着高平的手了,他快声道:“仙君可是知晓了荆州城中之事!可是天上神人有所谕降!荆王——” 高平冲着许逢君眨了眨眼睛,许逢君未尽的话吞在喉咙口终于还是谨慎地没有说出口,他深呼吸了一下,侧身伸出一手道:“两位仙君,不如屋内详谈?” 高平感慨着遇上聪明人可真是太好了,然后便开心地直接迈步往许逢君的卧房走,一点也没有避嫌的意图,傅玄陵见高平进去了,便也目不斜视地迈步往里走去。 许逢君又整了整衣襟,跟着也快步进了屋子。 待得那里屋亮起了灯站在院中的凌安亭都尚且未回神,他微微凝起眉头喃喃了一句仙君? 凌霄花妖抬头望了望那冷月,又低下头看了看石桌上那一朵依旧未绽的昙花,他想了想,蹲下身将那一盆花抱住,然后也直直往那亮起灯的屋子里走去。 高平一见这个许逢君便觉得这是个聪明人,此番进了人屋子,心下倒是不由又夸了句,不止人聪明,这人还颇雅致。 前朝尚奢靡,但凡有些身家的都恨不得将屋子装点的富丽堂皇,边州那城主府便是如此,可这许逢君不然,玉石棋子,水墨书画,屋子里堆的最多的便是书。 高平在那书堆旁的主位上自顾自便坐下了,坐下之后甚至还神态颇为自然地伸手拿起了一旁翻阅过了四分之三的一本老书前后翻看了一下,只粗粗略过两行高平便知这是前朝的,这书他能倒背如流,于是便又不感兴趣地随手合拢了。 许逢君奉上了两杯冷茶,高平不在意,傅玄陵则是恍若未见。 待地许逢君相对着高平姿态端整坐下的时候,高平才又微笑着同他道:“兹事体大,望许大人知。” 许逢君幼时于家中曾见过仙人,仙人同凡人总是十分不同,人们总说见过真正仙人的人是不会认错,许逢君曾将信将疑,只今日一见,方知此话当真,他今日一眼便看出了这两位玄妙,的确是仙君没错。 仙君同他说兹事体大,许逢君便已确认,这的确将会是一件大事,只是不知仙人口中的大事是否如他所想。 高平见许逢君紧迫神情,又想起这人那花妖情人,正要开口那句话又稍稍转了个弯,他道:“我本有一老友,是个六百年道行的吃过真佛座下莲子的鼠妖,一月前他游经荆州,自此便失去下落,我等寻他至此,却发觉这荆州城内大有古怪,许大人,这古怪你知我知,在座的都知,然则却不好说,我等本是红尘外人,不欲多染因果,只到底神谕下到了我们两个无意中路过此地的小仙手里,不得不为之。” 高平话里话外都是一副我不想的,我被逼的,不得已才来的态度,这出戏唱的叫傅玄陵都看了他一眼。 只许逢君被他这戏骗了过去,也是关心则乱不得细细思量,许逢君想着仙人口中所说是为寻故人,无意路过,那个老鼠妖想来也一定是被抓去了地宫,只这事情到底同帝氏有干系,便是仙人奉神谕,也希望把这事情办的漂亮不声张。 许逢君便道:“下官懂仙君的意思,且问仙君,下官当如何助您?” 高平想着等的就是这话,于是露出了一个越发温柔的笑来,他不着急地拿起那一盏冷茶,浅浅呷了一口之后,甚至还有功夫用眼尾瞥过那个坐在一旁侍弄那一株昙花的凌霄花妖。 许逢君察觉到了高平的眼神,正琢磨不出这一眼的意味,却又听得仙君温雅的声音:“许大人,此事还需你这一位妖友相助。” 许逢君一愣,下意识便要开口拒绝,却见高平忽地起身,正是慢慢走到那昙花旁,他也不看那凌霄花妖,一心一意地看着手掌下那一株昙花。 许逢君被这一打断,拒绝的话便再难出口。 高平看了下昙花,似是沉吟了一下后,轻声道:“城中孩童和妖可是掳至一处?” 许逢君说:“是。” 高平又问:“许大人可知是何处?” 许逢君垂下眼睛,苦涩道:“唯有帝氏近臣方知,下官不知。” 高平看向那凌霄花妖:“这位妖友,你可知荆州城内发生了何事?” 一直沉默着的凌安亭愣了下,看了眼许逢君,有些意外这话怎么忽然问到了他这里来,他看向高平,吞吞吐吐道:“知道。” 高平追问:“那么,是何事,你且说说。” 凌安亭摸着昙花叶子,道:“荆州城里的少年少女全被帝氏以金银玉石换去,说是当了婢子,城内稚童则用绫罗绸缎换去当了荆王修炼时的仙童,荆州城里的妖、荆州城里的妖都被当做了药——” 高平打断他,逼近他:“那你为何不走?” 凌安亭眼睫微颤,喉结微动:“我不能走。” 高平看向他:“可是为了许大人?” 凌安亭垂下眼睫:“是。” 高平笑了下,又问:“那你可知许大人所求什么?” 凌安亭抬眸看向许逢君,张了张嘴还尚未说话,却又被高平截去话头。 高平厉声道:“荆州城内太平!他所求,是两个字,太平!然则帝氏违逆天道,做下之事叫人发指!你能助他完成所愿,此际,你莫非不愿助?” 凌安亭后退一步,他颤声道:“我愿意!我自然、我愿!” 高平满意地叹息:“此乃大义,妖友,你本该愿意。” 傅玄陵没忍住,伸手拿起桌子上那盏茶喝了一口,没压下心头那点翻涌的情绪,又喝了一口。 这边这只妖被高平半骗半迫着答应了,这边的许逢君颇有些失魂落魄的味道,高平忽然收敛干净了那点子温柔,冷声道:“我们所要做的,实则无非就是两件事,一是找到帝氏,二是杀了他。” “这位妖友要做的,就是入一入那虎xue,然则许大人放心,我等二人会寻契机,随这位妖友一起进到那帝氏藏身之处,接下来便全是我等之事,许大人所要做的,便是安抚城内官员百姓,以及好好想一想,如何应付京里来的官员。” 高平那么说了,便伸手想去拍了拍这凌霄花妖的肩膀,只未想,手指还未碰到他的肩膀,却被那花妖身上忽然斜刺出来的一朵花扎破了手指。 高平几乎是愣一愣,举着自己出血的手指,痛意顺着指尖蔓延上心头的时候,他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这只花妖怎么回事情! 凌安亭似也被自己那下意识的反应给惊了下,只他的身体自来不给除了许逢君之外的人碰,只不想真伤了这位看上去金枝玉贵的仙君。 傅玄陵移步幻影,到了高平身旁忙执起了他的手看,只见那白玉雕琢的指尖上已经沁出血,他抬头望向凌安亭的眼神使得陵安亭抖着身体跑到了许逢君身旁。 许逢君忙过来赔礼道歉,高平咬牙微笑,甚至还要做出一副幽默的模样说:“没事,正好这昙花将开,自来听闻落了血的昙花会开的艳一些,我且试一试。” 高平指尖的血液由着他涂抹到了那朵未开的昙花花蕊上。 这话当然是随便乱说的,可高平的血自然不寻常,放在他那时候好说也能杀百八个恶鬼了,高平觉着真是便宜这朵小昙花了。 话已至此,天过四更,高平再次同许逢君谈妥了一些小细节,两人都知晓这事不能再拖,于是敲定,此事事不宜迟,明日便可行动。 高平又碰上了一个说干就干的实战派,走的时候他捏着手指还在啧啧感慨。 一切事定。 明日运道好便可寻到那帝氏老巢,证据是必须要留下的,那龙肯定要留着大闹荆州城的,闹的整个天下都知道最好了。 汤口距离边城十数日脚程,快马加鞭三四日也足够了,凤双鸣应已看到了那信,想必已震怒到恨不得立刻就顺着他留在信上的神魂痕迹马上就找到他这个人了吧。 只不知三十个俊秀少年郎填不填的饱他那个肚子。 自来听凤三知曾说过他的二哥从来是只凶兽,虽为凰鸟,可一身煞气不输恶龙。 算算时间,凤双鸣那个别人替他产下的蛋应该尚未孵化吧,他自来以为那个蛋是那个帝氏皇子给他生的,连带着十分关照帝氏子孙,直到前朝亡了,他才识破这个蛋本不过一场幻境。 心受大怆的凤双鸣自此才一心修炼,飞升上界。 好赌,嗜血,自负,残暴。 也就这样的凰鸟才和帝家人混到一起去吧。 像凤三知那种除了sao包一点之外没什么大毛病的鸾鸟就是和他高平这样的盛世名君在一起的。 高平想到此处,忽然有些想念凤三知了,想念凤三知的同时他还有些想念他那个yin荡的小逼。 啧。 高平吮了一口手指,待不下去了,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