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恨，新爱
“在上一堂课中，我们再次较为细致地讲述了艾泽奥的一些特点，以及我们在与之战斗中应当掌握的技巧。鉴于新来的同学可能还不太清楚这部分，榃榃，请你来复述一遍吧。” 被点到名的榃榃看上去相当不情愿，但或许也并不是如此，毕竟她的确有着一张在不笑时显得严肃且倨傲的脸。 “尤娜老师，这部分她完全可以在实战中搞清楚。” 奇卡嘉发出一声尖锐的怪笑，拉长声音重复道：“‘完全可以在实战中搞清楚’！” “你再多说一个字，奇卡嘉，我就把你脖子捏断。” “榃榃！” 尤娜走到榃榃的桌前，皱着眉轻轻敲了敲她的桌面，榃榃的神情并无变化。 “好吧。那有其他的同学愿意复述一遍吗？” 她的目光刚一落在赵元谨举起的手上，就被秦杏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老师，我之前在私下里有了解过一些这部分内容，不妨由我自己复述？” “是在光网上查询的吗？光网上的资料并不全面。” “不全是，我也从我导师那里获得了一些资料。” “你的导师？”尤娜略加回忆，面上很快露出了笑容：“是林，我想起来了。他的资料应该相当全面了，那你说说看，秦同学。” 秦杏点了点头，随即流利地道： “不同于其他的族群，艾泽奥具有高度的蜂巢思维特性，他们事事以群体利益为先，对于族群内的一切成员，都显露出极强的包容与友爱，而对于异族，艾泽奥也能较为友善。在生育繁衍上，由于其向来长寿，艾泽奥并不执着于子息传承，族群内的共同生活的情侣数量远少于共同生活的朋友数量。至于食物方面，他们通常只饮用一种自酿的液体，在消化除了这种液体以外的其他食物上，艾泽奥存在很大困难，其他食物基本无法维持他们进行日常活动——” “林的资料还是这么细致。” 条理清晰的阐述让尤娜不住地点头，她又走到秦杏的桌前，笑容中满是赞许： “你记忆得非常好，听得出很用功，那与艾泽奥战斗的技巧呢？你掌握得怎么样？有制服过艾泽奥吗？” “抱歉，老师。”秦杏诚实地摇头。 “我之前在综合班只经历过一次小行星探索，没有进行过实战演练。我只能说在理论上我对这些技巧很熟悉，我没和艾泽奥交过手。” 尤娜疑惑地向秦杏探过身去，不加掩饰地嗅着她身上的气味。 “真的没有交过手吗？我在你身上的确有嗅到艾泽奥的气味，虽然很淡，但是我闻到了。” 尤娜突然的靠近让秦杏身体一僵，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把与艾泽奥的那段交集提出来，她能很明显地感觉得到银河时代的人对艾泽奥的敌意很深，这段经历一旦暴露出来，自己很可能会莫名背上某些十分难缠的“嫌疑”。 “尤娜老师，前不久综合班曾去过艾泽奥的母星——D-503小行星进行探索，秦杏同学也是参与者，可能因此沾上了气味。” “哦。这倒是也有可能。” 尤娜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赵同学，你也是从综合班提上来的，你和秦同学已经认识了吧。” 才为秦杏解过围的赵元谨笑了笑，他又一次望向坐在前排的秦杏，但她仍然没有回头的意思，他立刻收回视线，声音云淡风轻： “是，秦同学非常优秀。” “当然，能聚集到战斗班的同学都非常优秀。”尤娜肯定道。 “尤娜老师，请继续今天的课程吧！” 一位身材娇小的少女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尤娜还欲展开的“夸夸其谈”，尤娜的面色微微一红，旋即便把话题转到课程上来： “今天我们要分析的是，银河时代人类与艾泽奥的第二次大战中的盎缇战役——” 下课通知的浮窗将一跃出，教室中的学生们便纷纷收拾了东西，毫不犹豫地离开。尤娜的总结只说到“所以我们不能一味对艾泽奥使用强攻”，就不得不因为学生们的离场而中止，她似乎早已很习惯他们这种相当不礼貌的态度，只是微笑着耸了耸肩，随即便哼着小曲也快活地走出了教室。 秦杏一笔一划地记好笔记的最后一个字，她对战斗班已经很有些见怪不怪了，这种毫不“尊师重道”的场景自然也不能激起她心中的什么波澜。然而她刚一站起身，心下便突生好一阵激荡。 那位被叫做“奇卡嘉”的瘦削少年，宛如蝙蝠一样倒悬在她面前，生着高凸颧骨的面庞向她浮出一个极为诡异的夸张笑容： “你好，我叫奇卡嘉。” 秦杏被他惊得一个趔趄，下意识地就要向后退去，却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赵元谨扶了一把，使她免于撞到那些布局极其不合理的桌椅上去。 “小心。”他轻声提醒。 她仍然不理会他，反而走上前去，直面刚从天花板上走下来，笑容不改的奇卡嘉。秦杏被他所散发出来的强烈“怪人”气质惹得有些迷糊，但还是一板一眼地回应他： “你好，我叫秦杏。” 奇卡嘉陡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尖叫过后他还是保持着那个十分奇怪的笑容。 “再见，秦杏。” 瘦削的少年就这样倒退着离开了，秦杏有点恍惚地同他挥了挥手，总觉得像奇卡嘉这种人，对于战斗班而言，可能也有点太奇怪了。 “奇卡嘉不是坏人，他之前——” 赵元谨的话只说了一个开头，秦杏便恍若未闻地直接走出了教室。他先是站在原地怔了片刻，但很快他就硬着头皮匆匆追了出去。 “秦杏！秦杏！” 他叫着她的名字，然而她全然没有回应，一直从走廊追到室外，她才停下脚步。 赵元谨拼命忍住想要握住她手腕的冲动，但在一次次的拒绝过后，他也终于明白，她极度反感过于违背她意愿的强势。赵元谨纠结着打破此刻的沉默： “秦杏，对不起。我知道……我知道我可能说什么也没办法挽回一些事情。” “从最开始，我就做错了，并且一错再错，甚至试图用没有道理的自我感动来粉饰自己的错误。” “我总是说着都是为了你好，其实本质上是希望借此自你身上攫取，满足我自己的欲望。但是……” 他的目光只敢落在她发间的那条绿丝带上，完全不敢在她没有表情的冰冷侧脸上有所停留。 “但是有些事你可能不知道，而我自己也不敢相信。我进了战斗班才明白，为什么我那么疯狂地、没有道理地妒恨每一个接近你的男性，这些话我昨天——” “你真的来了呀？” 秦杏忽地笑起来，还没等赵元谨心中生出对她这番情状的疑惑来，她便十分轻快地下了台阶，又嗔怪道： “你买这么大一捧花做什么？我连只花瓶也没有。” 他慢慢地、一点点地、仿佛一只锈得看不出本色的齿轮般僵硬地转过头去。赵元谨先看到那一捧带着水珠的百合花，然后又对上一双意味深长的深灰色竖瞳。 成不衍把那一捧花递给秦杏，她马上忍不住低头去嗅那花的香气，这是她最喜欢的花。 “你不喜欢吗？杏，你不喜欢我就把它丢掉。” 她的注意力全在怀里的百合花上，并没有注意他在“丢”字上加重了音调。 “我很喜欢，谢谢你，成。我还是不敢相信你真的来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动了点可能算是‘以公谋私’的小手段，不过战斗班的位置确实不难找。我很期待我将要在这儿度过的假期。” “那你可来错地方了，这个季节的盎缇星只有雪，你不怕冷吗？” 秦杏好容易才从百合花中抬起脑袋，一脸迷惑地发问，那双墨绿色的眼眸比之前明亮许多，不过或许是心理作用，成不衍总觉得她消瘦了些。 “我不怕冷，我只怕你不肯收留我。” 他随即又连忙忐忑地补充：“当然如果杏不肯收留我，我也是有地方住的，我完全不想为难你。” 秦杏笑起来： “我看起来像那么说话不算话的人吗？我之前既然说了你来了我就收留你，那就肯定会收留你。” 她探出手去要摸他的头发，他立刻略略矮下身子去，方便她更好地碰触他。 “我还有一个请求，当然，杏你也可以不答应。” 他语气如常，耳根却悄悄红起来。 赵元谨像是被施了某种定身法。自从秦杏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向那有着异族血统的男子，每一步都像一颗尖利的钉子，把他牢牢地、充满耻辱和疼痛地禁锢在原地。 那捧百合花的香气挑衅似地撩拨着他，他瞧着她同那人言笑晏晏地交谈，称呼显得那样理所应当的亲密，她摸着男子的头发，纤细修长的手指穿进他与赵元谨同色的黑发里。 最后—— 她任由男子揽住她，唇齿交接，一个充满暗示的、缠绵悱恻的吻。 而在这个吻之前，那双深灰色的竖瞳最后一次充满嘲讽地掠过赵元谨。 赵元谨忽地脱了力，全身的精气神陡然散了大半。他趔趄着后退一步，险些便一脚踏空狼狈地摔倒，赵元谨在恍惚中发出的动静颇大，连带着身后的那扇距他并算不很近的自动门都随之展开。 可她依旧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