磕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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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醉仙楼一直跑到永崇坊,二人撞翻了小贩的瓶瓶罐罐,吓到了路过无辜的行人,还差点被禁军当成手脚不干净的小贼,一路都惊心动魄的。 “呼呼...你,慢点!我,我跑不动了......”六娘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觉自己是先入为主了,荀生哪里是什么循规蹈矩的君子,这莽撞劲,分明是个生龙活虎的少年人。 别看荀晋源身板子不结实,他早已习惯了如此穿梭在长安的大街小巷,若非顾忌六娘的体力,他还可以跑得更快。自打被授了官身,他每日天不亮就要启程去当值,因为永崇坊离弘文馆很远,他又负担不起坐骑,所以只好全靠一双脚来去,时日一长,体力自然也练出来了。 见六娘喘得满脸酡红,荀晋源放慢了脚步,松开她的手道:“就要到了。” “停一下,真的不行了...呼,你,你就一点都不累吗?”六娘大口喘着气,嗓子都快冒烟了。 说不累肯定是假的,荀晋源两颊也泛起了绯红,鬓角的碎发湿了沾在额头上,还不知从哪变出一串冰糖葫芦来,“喏,给你。” 六娘愣了几秒,看着荀生那张意气风发的脸,有些没搞清状况,他这是在向自己赔罪吗?还是说话本子看多了,以为女子都喜欢吃冰糖葫芦? “累坏了吧?刚顺手买的,尝尝吧。”荀晋源粲然一笑,想借此蒙混过关。 把六娘累成这样,实在是他思虑不周,可谁让自己一听到她愿意同往,就激动得不能自已呢。 忍住了翻白眼的欲望,杨六娘抿唇一笑,握着拳久久没有去接那串糖葫芦。 “是…不喜欢吗?”荀晋源有些自惭形秽,他确实是没几个钱,微薄的俸禄只够温饱,与那些达官贵人相比,自己浑身都泛着穷酸气吧。至于六娘,她可是长安巨富杨家的千金,平日都穿金戴银的,怎么会喜欢这种小玩意? 眼见荀晋源眸中的神采渐渐黯淡,六娘心中的明媚也蒙上一层乌云,明明不想被他牵动心绪的,却怎么也说不出苛责的话来。 “你先替我尝尝吧。”缓过气来的六娘,仍然没有接过那串冰糖葫芦,背过手仰起头,对他露出一个言不由衷的笑容。 荀晋源一怔,嘴唇微微开合,很快咬下糖葫芦最上面的一颗来。他一向不爱这口酸甜,如今尝了一嘴,却好像口齿生香,还甜进了心田。 “甜吗?”瞧他吃得津津有味,六娘倒有些好奇了,这糖浆裹的山楂果,竟有那么好吃吗? “嗯!”荀晋源献宝似的把葫芦递过来,还满脸期待地望向她,“薏娘,你尝尝吗?” 握住他举着糖葫芦的手,六娘大口咬下一颗,碎开糖衣反复咀嚼起来。 饶是甜腻的糖衣解了山楂果的酸涩,六娘依然没尝出这东西有多好吃,心说真是败给他了,这冰糖葫芦分明是哄小孩的玩意,自己倒还跟他较上劲了,也太不值当了。 鼓起的腮帮子昭示了六娘还在反复回味,可她不想让荀晋源知道,遂侧过脸直接躲过了他的视线,“一般般吧。” “这样啊…”荀晋源并不气馁,至少六娘尝了一口,他也不算一败涂地,“那我下回再买更好的给你。” “先别说这个了。”整个吞咽下去后,六娘更觉口干舌燥,没有一点缓解,“已经入了永崇坊了,还不请我去你府上喝杯茶水吗?” 听到“府上”一词,荀晋源不自然地垂下了举着糖葫芦的手,他不知该如何向六娘解释,所谓“官舍”只是他租的小屋子,堪堪只能容下一人起居。 “怎么啦?还没到吗?我看前头就是民居了呀。”六娘才不管荀晋源在想什么,她只想赶紧喝上一口水,拉起他的手就往前走,“走吧,走吧。” “嗯好。”荀晋源点点头,屋子再小,也是自己邀请人来的,怎么能临阵退缩呢? 二人又绕进几条小巷,才到了荀晋源的居所。 荀晋源租住的“官舍”确实小得可怜,六娘甫一踏入,已经可以看到全貌。床铺与桌案还算整洁,不过那有些褪色的褥子与瘸了一脚的凳子实在磕碜了一些,她想,杨府仆婢住的下房都不至于有这种东西。 “薏娘,你先坐,我去煮茶。”余光扫过那三条腿的凳子,荀晋源忙将其收起,不想再给六娘留下失礼的印象。 六娘装作没看见他这小心翼翼的举动,半个身子都瘫倒在桌案上,”不用这么麻烦,我喝早上的冷茶就行了,反正也品不出味,能解渴就成。” “这就是了吧?”伸手摸到桌案上的茶壶杯盏,六娘自作主张倒了一杯,毫无顾忌地就咬住杯沿灌了下去。 “这,这是...”荀晋源有些措手不及,六娘咬过的那个杯子,分明是他用惯了的。 天气热就算了,六娘刚还跑了十里地,一杯冷茶下肚,润了唇解了渴,整个人都好像重新活过来一样。 一杯当然是不够的,六娘连续又干了好几杯,直到壶中的茶水一滴不剩,她才停了手,“不好意思,实在太渴了,没给你剩一点。” 看着自己的杯盏被六娘舔过咬过,荀晋源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明明跑了十里都没有这种感觉的,怎么一看六娘就......不对,他到底在乱想些什么? “没事,我去再煮一壶。”扭过头拍了拍脸,荀晋源想把那些绮念都给拍出去,跑出屋都有些狼狈。 六娘却浑然不觉,只当他也是渴了四处找水。 趁他不在,六娘又四下打量了一下屋内的陈设,用生意人的直觉估算出了这个地段的租金,一脸冷笑地放下了杯盏,“荀晋源啊荀晋源,你还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清高过头就住这样的地方...要是同唐俭分账,怎么说也能租个靠近宫城的带院小屋了,何必在此处将就?” 屋外的荀晋源无力地垂下了去开门的手,这样磕碜的小屋,果然还是留不住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