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的日落
午后乔芄抱着电脑进了郝加诚的办公室,他正躺在沙发上补眠,一双长腿超出沙发,脚悬在半空,乔芄歪着脑袋去看,目测这沙发短了不止一点。 年前才换的新沙发,为了照顾他的身高特意买了2米1的,不过新年那阵太忙,收货时忘记测量,完蛋,不会发错货了吧? 显然睡得不舒服,她一进来郝加诚就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乔芄莫名从里面看出了质问,她心虚地咳了两声,坐的离他远了一些。 对面也是助理代为沟通,乔芄聪明,思路清晰,在年长几岁的人面前也没有露怯,整个过程郝加诚都很满意,于是也就没有追究她沙发买短了这件事。 很多事情都已谈妥,会议只是沟通一些细节,时间很短,但就这么一会郝加诚就睡着了,睡眠质量也太好了。 不过想到没心没肺的人睡眠质量都高,乔芄心理就平衡了一点,她起身把窗帘放下来,挡住刺眼的阳光。 虽然郝加诚没提过,但乔芄能感觉到他左眼的视力已经不太好,眼药水从不离身,有时撞到人不凑近看都能认错,最严重的还是一到阴雨天他就会把眼睛揉到发红,大概是疼,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严重到影响生活。 很多时候乔芄也不愿意让他太累,能做的都会去做,名义上是助理,实际上公司的大半事情都是她在处理。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她已经不记得,起初郝加诚只是交给她一些杂事,后来签合同约客户会带上她,再后来就成了她谈业务,他在一边旁听,两人位置颠倒,他成了助理一样。 乔芄想要成长,所以不抗拒能够学习的每个机会,郝加诚带她认识了很多行业内的人,这很大程度拓宽了她的见识面和社交圈。 把她的能力公诸到别人面前,却不阻止他们私下接触,乔芄曾问郝加诚,他不怕别的公司把她挖走么,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而郝加诚却很无所谓地说:“人往高处走,林乔芄,有更好的选择不要犹豫,尽管去,难不成你还想在我这小地方待一辈子?” 他那时表情是什么样的,也不是全然无所谓,反倒带了点鼓励地说:“你这么年轻,当然要往前走,走的越远越好” 所以这是原本许多不该她接触的东西,他却教给她的理由吗? 他在推着她往前走。 郝加诚说她很年轻,可是他也才28岁,却不再走了,她有预感,郝加诚会一直停在这里。 他们是全然不同的人,在郝加诚的生活中公司只是一个陪衬,只是一个让他看起来不那么无所事事的附属品,所以他不会耗费太多心力在工作上。 可是乔芄不行,她无法忍受工作出错,业务失败,无法接受他的公司像一个暮年老者一样等待死亡,所以从进公司开始,她努力想要做出点成绩,从而太过严苛,导致下面的人都不太喜欢她。 员工私底下都在讨论,作为一个打工人,她这么拼命指定想图点什么,她们分为两派,一派坚称她和郝加诚有一腿,经常看见他们下班后一起吃饭,还有一派说她苦恋郝加诚,想要表现自己,所以才这么用心。 有一回去洗手间,乔芄隔着门听见两个人在八卦,手舞足蹈,描绘的栩栩如生,听的她都信了。 只可惜暗恋是真,有一腿却是假的,郝加诚好像会自动屏蔽负面讯息一样,到现在都没有被影响到,搞得她想借机做点什么都不行。 没办法,只得想法从别的地方下手了。 醒来时周围一片漆黑,郝加诚吓得从沙发上跳起来,这黑心的丫头给他戴了个眼罩,还是粉色的猫猫头,害得他以为自己瞎了。 看了眼时间,才六点,郝加诚拿起外套往外走,办公桌空着,员工都已下班,他推开隔壁办公室的房门,乔芄果然还在忙。 曲指在门上敲了两下她才抬头,看见眼罩,乔芄噗呲笑出声,摆摆手说道:“老板,到下班时间,你可以走了” “别忙了”郝加诚把东西扔过去。 接住眼罩,乔芄看他没走,想来是要等她一起,她瞥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稍等,还有一点” 她说的一点很大可能是亿点,毕竟有过前科,所以郝加诚直接站在门边等,如果坐下去,她会忙到天黑,但是站着,乔芄就会加快速度,果然不到十分钟她就关了电脑。 两人并肩离开,下楼时正巧碰上日落。 车辆行过环岛,驶上高耸的桥面,郝加诚打开车窗透气,沉闷的货轮鸣笛声从远方传过来,他转头去看,火球一样的落日正缓慢沉入地平线,将宽广的湖面染成了一片橙红。 下班高峰期已过,桥上车辆很少,这么通畅的路郝加诚依旧开的很慢,但凡是个急性子,都恨不得下车跑。 旁边有人超车,从车窗看见是个胡子花白的老爷爷,连老人都嫌他慢,不过乔芄也不着急,反而有点享受这样安静的慢时光,而且也因为这样,她才可以从忙碌中抽出片刻闲暇,慢慢欣赏日落。 驶出桥面,等到高楼大厦将身后最后一点余晖遮住,乔芄就又低头回复客户消息。 “下班时间就要好好享受生活,林乔芄,工作是你的全部吗?” 郝加诚看她手指在平板上快速地打着字,无比的熟练,难得反思是不是给她安排的工作太多了。 “马上结束”乔芄敲下发送键,将草拟的合同发了过去。 工作当然不是她的全部,至少换个老板就不会是了,不过关于这一点,郝加诚这个木头是不会懂得的。 得到对面ok的回复,关掉平板,乔芄揉了揉酸痛的后颈,往窗外一看才发现路线不对:“老板,这不是我家的路” 郝加诚学着电视里反派一样勾着嘴角坏笑,他气质本就阴郁,正好车子路过暗处,脖颈以下笼罩在阴影里,脸上那道疤痕被霓虹灯照的比白日还要清晰,这一笑堪比恐怖片,能吓哭隔壁小孩。 他故意沉着嗓音说:“我约了个买家,打算把你卖了” 乔芄面不改色,无比的配合:“那你找个隐秘的地方藏好,我找机会逃出来,争取让这帮混蛋人财两空” 郝加诚打了个响指,为这场黑心交易拍板:“成交!” 幼稚的可以,见他心情轻松,乔芄起了坏心思:“我想吃李师傅的菜了” 果然郝加诚白了她一眼:“疯了吧你,这个点去度假村,还回的来吗” 乔芄转过脸偷笑,又问他:“那我想去园子里吃” 应聘当天乔芄还有些拘谨,等到被录用她就暴露了本性,对郝加诚向来是敢于直言,因为业务上的事情顶嘴拍桌更是常态。 一般员工都不太喜欢和老板相处,难免觉得不自在,但人和人之间的磁场真是有些奇怪,他们头一次单独相处就很自然,公事上吵架也不影响私下的感情。 后来乔芄想了,大概是因为她不怕他,而郝加诚心大,从不记仇,所以他们才能和谐相处。 度假村和园子是他们常去的饭店,离公司很远,只有休息日和假期才会去。 那家园子做菜极好,只是位置偏僻,老板性子又古怪,开门关门的时间全凭心情,能不能吃上全凭运气,不过这个点肯定是吃不上了。 郝加诚觉得她一定是脑子累糊涂了,都不想理她:“你能不能说个靠谱的地方” “那你说去哪儿吃?不会去烧烤店…别了吧?上回你朋友烤到一半去调戏小姑娘,被人家揍进医院,出院了吗?” 想到那个显眼包郝加诚就无语,害的他烧烤没吃成,大半夜只能带着林乔芄去便利店吃泡面。 郝加诚没有回答去哪里,但乔芄没想到他会带自己去亲戚家里。 夜幕落下,别墅区的路灯陆续亮起,远远的,乔芄看见一户人家的白色院墙上爬满了粉色的蔷薇。 这栋房子就在周柚家对面,中间隔了一条马路,乔芄前年来过一次,那时这家正在装修,听周柚说是她弟弟买下来了,那不就是周总? 乔芄突然意识到,郝加诚带她来了他堂哥家里。 车在墙边停下,郝加诚在接电话,乔芄被满院的花吸引先下了车,她扒着矮矮的栏杆踮着脚尖往里看。 从外面看已够美丽,没想到里面的蔷薇更是一簇簇盛放着,爬满了里面的整块墙,墙边还有一颗高耸的橘子树,不过还没到结果的季节,现在树上只零零散散开着几朵小白花,树下摆着许多高矮不一的花盆,从门边的墙角一直摆到了屋檐下,这些花从四周把院子围成了一个花园,只在中间留了一条行走的过道。 望着熟悉的砂盆,乔芄总算知道办公室的那盆发财树是郝加诚从哪儿搬来的了。 她注意到,墙上还用了木架交叉成X型往上延伸,墙已经挺高,为什么还要加高呢?不过藤蔓弯曲着爬上,垂下来跟柳条一样,还挺好看,在城市里能打理出这样一个小花园,可见房子主人对生活的热爱。 不过,收拾起来应该挺麻烦吧? 郝加诚打完电话走过来,问她觉得怎么样。 乔芄竖了个拇指,毫不吝啬赞美:“等有钱了,我也买这么一个院子” 郝加诚毫不留情地打击她:“那你这辈子是没希望了” 推开门,两人沿着台阶往上走,刚合上院门,有动静从廊下传来。 前来迎接他们的不是人,而是两只胖乎乎的大白猫,乔芄瞬间懂了为什么要加高院墙,不过…这两只应该爬不了那么高吧,瞧那圆滚滚的肚子,拍起来估计都是实心的,梆梆响。 郝加诚走上前,弯下腰,一手一只抱起来,很熟练地颠了颠后吐槽道:“该减肥了” 两只猫猫八只爪子在空中扒拉着,看来很不舒服,乔芄将一只抱进怀里,问他:“它叫什么名字?” 在郝加诚眼里这两只猫长一个样,但是他又不能说,说出来乔芄指定要损他,于是就随意猜了一个:“汤圆?” 庭院灯亮起,周柚从廊下走出来,她把另一只猫从郝加诚臂弯里拯救出来,没好气地吐槽:“人家明明叫饺子,你怎么到现在还认不出来啊” 郝加诚耸耸肩,不敢惹这位堂姐,快步进屋去了。 望着郝加诚的背影,周柚问乔芄:“还没有进展?” 乔芄无奈摇头,亲了猫猫一口,看着身后满园子的花感慨道:“想要木头开花,岂是容易之事” 把猫猫放到地上,一接触到地板,两只猫就晃着rou嘟嘟的屁股,迈着猫步往屋里去了。 乔芄其实不太着急,这木头难啃,她拿不下,别人也拿不下。 但周柚不这么认为:“乔乔,郝加诚这个人很怂的,就算感觉到他也不会说,给你个建议吧” “什么?”乔芄有些好奇。 “直接表白,看我弟弟,下周都要结婚了,直球比迂回强多了” 乔芄也想过,但又怕今天告白,明天就被炒鱿鱼。 郝加诚不是做不出这种事情,这个人看着洒脱,但也仅限于平常,一旦扯上感情,怕不是逃的比兔子还快。 如果基础感情没有建设到他无法轻易舍弃,不得不选择面对,乔芄不敢贸然开口,至少要到郝加诚开除她还要考虑划不划算的程度,不然到时候人财两空,她不是亏死了。 现在是那个时机吗?乔芄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饿了,后院这烤rou味也太香了,隔这么远都能闻见,哪家的调料,等会走的时候得要个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