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当一群人走进那间单人房，刚才闹事的那四名男子逐一站起身看着捷安。

    捷安一脸淡定地说：「这是例行性巡房，我能理解你们疼惜母亲的心态，但是方法不对！每个医护人员都是人生父母养，也都这么辛苦付出心力在照顾病患，不该被暴力对待。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找我开刀，如果是经过别人介绍，应该了解我的脾气。讲明一点，如果不喜欢，可以接受你们转院，或者换主治医师，不管选择哪一个，也都请你们尊重医护人员。」

    一位男生开口：「我妈很怕痛，跟你们反应却是不理会，当然会生气。我朋友也是护理师，他就很配合家属，哪有像你这样的态度！」

    捷安挺直腰桿，正视着前方男子，「一、你朋友是护理师，没有开药的能力，如果他是这家医院的人员，私下给你过量的止痛剂，病患要是万一，责任全由家属跟你朋友承担，他违反药剂法，将会面临判刑，而家属也会有连带的责任。二、止痛剂并不是很好的药品，过量副作用很多，现在网路发达，你们可以上网去找资料就能知道，我无需解释太多。三、不相信我们医疗人员，请转院！但是转院之前，例行性的检查一定要做完。如果真要加剂量，那么请提出申请，我会提报上层，与医院的院长、主任、药剂师讨论，因为是超过病人所能承受的，所以会特别谨慎。」

    四位男子再度面面相覷，其中一人说话，「我们承认是亲戚介绍。针对你的态度，我们无法认同。医生不是该尽全力医治病患，我们来并不是被招待的，是有付费的。我们不会放任母亲一直疼痛下去，一定会提出申请，而且确定去投诉你！」

    捷安双手一摊，「去吧！我站得住脚。」

    「你…」一名已经看不下去捷安态度的男子作势想打，被其他人挡下。

    「医病关係已经不再信任，我会向上层提报，让你们转院，如果不想转就必须更换主治医生，护理人员也必须调换。再次重申，我对每个病患一视同仁，因为我也是女性，就心理、身体构造、用药常识等各种方面了解的一定比你们多。请你们考虑我的建议，去了解药品多一点。而且这里的护理人员都是受过多年的专业教育，也有丰富的经验，请尊重！我说完了。」

    捷安转身又回头，「喔！忘记说一件事，刚才那位meimei已经被你们吓到，我也怕你们再度欺负弱小的她们，在我的权责范围之下，就从现在起更换男护理师来负责你母亲。」

    一群人浩荡地走出病房，有位学弟来到捷安身边小声询问：「学姊，请问药剂量超过，真的可以申请吗？」

    捷安不忌讳地回答：「可以啊！加签切结书，后果自负。我们已经善尽告知，一切在法律上站得住脚。」

    当捷安走进其他间病房，另一名实习医生对刚才发问的学弟小声地说：「你别脑筋转不过来！章医师怎么可能会加量，你不知道后果吗？跟她快一年了，还不懂她开始在耍家属。」

    捷安转头对说话的实习医生看一眼，大家禁声。

    忙完全校健康检查的报告汇整之后，奕君伸一下腰，「啊…！赶在下班之前完成了。之后没有重要的事情要忙碌，可以安心等待过年了！」

    躺在她身后医疗床休息的简育杰嘴角上扬，「恭喜！」

    奕君转身微笑，「谢谢！对了，明年就要毕业，有生涯计画吗？」

    简育杰双手搁置在后脑上，轻笑一声，「有啊！将地盘扩大，让小弟们能好过生活。」

    「啊！这…样啊！」奕君知道自己提了傻问题。

    看见奕君一时愣住的可爱神情，简育杰的心里带了爱意，却也明白她跟自己是完全不同道路上的人，能在这一年短暂时间认识相处，并且默默地守护着，也就心满意足了。

    门口传来声音，「唐校护，我的手割伤了。」

    简育杰看到人，别过头去，来者是学校太妹的大姊头顏芳寧。

    奕君热心地为她的手背清洁伤口，「划得那么深，很痛对吧！」

    「还好！」顏芳寧看一下简育杰，见他不想理睬自己，心里苦笑。

    奕君快速处理完伤口，绑上绷带，拉下顏芳寧的衣袖微笑地说：「好啦！回家洗澡之后再换药，家里应该有药吧！要不要我偷带一些给你？」

    「不用！谢谢！」顏芳寧将袖口反摺，走出门口之前又望向简育杰一会儿才离开。

    奕君看到这样的景象，转身对简育杰说话，「看得出来她对你有意思。」

    「哼！个性太强悍，不像女人。」

    「女人不能强悍吗？我不这么认为。我周遭就有几位很独立，强悍也温柔啊！」

    简育杰转头看着个性带点清纯呆傻的奕君，忍不住想起那个可能在她心里的人，「你是在讲那个痞子章捷安吗？」

    奕君尷尬且害羞地回答：「是啊！还有曼庭，她也很厉害。」

    「喔！她也是你非常要好的朋友吗？」简育杰别有用意地询问。

    奕君直觉反应，「也算！只是没有捷安来得深就是。」

    「嗯！」简育杰淡淡地回了一声，又闭上双眼沉思。

    奕君的心思都在捷安身上，对于其他人的心意也就变成迟钝。转过身开始整理药品，想起之前鈺华的提醒，今年是不是该编个理由在这里陪伴捷安？于是拿起手机站在药品柜前拨了出去。

    「喂！曼庭，你今年要回宜兰陪你爸吗？」

    「我跟爸说过，过年跟重要的客户有约，年夜饭一吃完就要回来，所以我家是提前在五点半就开饭，让我搭上六点半左右的车。」

    「喔！」奕君在计算回去的时间，但是再怎么样也都必须在六点之前离开。

    「怎么？…喔！对齁！今年你没办法以值班的名义留下来陪捷安，在捨不得她没人陪啊！」

    「…嗯！你也知道，自从她mama过世之后，捷安一直不喜欢过年跟母亲节，虽然她的剑道老师一家人会邀请她过去，但她心中总认为是打扰，所以只去过一次，之后都支援急诊值勤。」

    「捷安那个死脑筋，就连她最尊敬的剑道老师跟师母都说不动，你还有办法吗？」

    奕君右食指轻点着嘟起的双唇，紧皱双眉，「今年真的没有理由回去，但是放不下她孤单一人过节。」

    「呦！心疼啦！不是听说都有值班的护理师、住院医师跟实习医生会一起过节，互相安慰？」

    奕君改按摩后颈，看着窗外说话，「那不同！我还是请师母强力邀约好了。不过，你今天好像心情不错喔！自从纪鈺华母子离开之后，你整个人好像被抽空一样，没什么精神，跟你讲话，魂好像不在身上。今天不一样！很有朝气，又活回来了似的。什么事情啊？说！」

    「哈！真是瞒不过唐大人的神耳！」

    「神个头！别打哈哈！快招来！是不是你的女神打电话报来佳音？还是有新对象？」

    「我像是花心的人吗？也没你那位章医师痞子样，招不来桃花。自从看到生命中的女神，小小心房就只住下她而已，可是纯情的很！」

    奕君一脸无奈，痞子第二号罗曼庭是也，「够了！知道你很纯！看你这么高兴，是她过年后要来你这里住吗？」

    「她倒是还没决定，是小安想我，一直吵着她，所以过年后会找时间下来住几天。耶！」

    奕君浮出笑容，「恭喜你啦！成功拉拢小孩的心，mama也就快了。加油！」

    「她也担心捷安，希望你这几天年假能多拨空陪她。」

    「还这么关心老情人！」奕君拨一下头发。

    「别吃醋！以后她是我的。绝对不会去抢你的捷安！」

    奕君又笑出声，「呵！这么有自信！」

    「是啊！人生总要有目标。我的目标就是陪伴照顾女神到老，就算她爱上别人，也无所谓，就是不想再见她孤苦无依，我将是她最好的依靠！」

    「好感人喔！好伟大的罗圣人！崇拜你啦！」

    「好啦！别夸！要上课了。掛了！」

    奕君很高兴曼庭能找到心灵的归属，但是想想同性之间情感的不确定性，曼庭是点到要点，现在台湾社会看待同性的感情是比之前来的开放，却还是存在太多的歧视与不认同，能相伴到老是最终的渴望，没有被认同的爱是架设在钢索上，一步一怯，步步小心；想到这里便轻叹一声。

    「为什么叹气？刚才不是还很高兴讲电话？」

    奕君讲电话的一举一行，都落在简育杰的眼里，除了欣赏她的娇媚之外，眉宇间透露忌妒，但是在这段日子的相处，知道她心里装不下其他人，虽然不服气却也不得不承认章捷安比起自己更可以给予奕君稳定的生活，于是还未產生的情感就此断了路，也只能祝福。

    奕君转身对上简育杰关心的眼神，苦笑回应，「是跟朋友讨论到捷安的事。她算是孤儿了，最讨厌这种一家团圆的日子。在医院工作八年时间里，我陪她度过五个过年，知道她的孤单，所以…」

    「所以才离不开，因为怜惜而產生感情？」简育杰坐起身，冷冷地打断奕君的话语。

    奕君露出惊讶的脸，「你…怎么会…」

    看到奕君的神情，简育杰眼神看向窗外苦笑，「怎么看出来是吗？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你爱的是谁！」

    「谢谢你，阿杰！」奕君带着感激的心，毕竟学校上层接受同性关係的程度并不高，只怕会影响自己的工作，甚至连带考验二人的未来。

    「这条感情路不好走！」简育杰轻劝。

    「哪一条感情路就好走？而且我并不是因为同情捷安，是认识与互相陪伴走过一段路才產生感情。别看她这么rou啷噹，却是对我很好，被病患、同儕欺负，不是她出面帮我，就是在旁安慰；甚至为了帮我考校护，找考古题、现任校护人员指导，还陪我苦读，就连开完八场的手术也仍坚持陪我，虽然不一会儿就趴在桌沉睡过去，但是她的心意我收到了。要不是她越来越皮、依赖，我真的想一直陪伴下去。」

    简育杰看见奕君低下头去，心也跟着沉。

    下课鐘响，有学生跑来，结束了他们之间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