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明天要登基 第139节
人家是受宠公主,又奉旨钦差,怎么会把他小小的四品知府看在眼里。 钦差查案,提调扬州军政要务,干什么也不用跟他说。 身边带着薛闲亭一个侯府世子,章乐清一个侍郎府嫡子,还有沈明仁那个首辅嫡子,说穿了,皇上把什么都考虑到了,她身边这几个,就足够给她解决在扬州可能遇到的任何麻烦。 他们谁也甭想使绊子。 他也不是看不出宋怀雍陪他们做戏唱红脸,可难为人家还肯唱一唱,不至于叫他太下不了台,章乐清当然就坡下驴。 于是又同赵盈辞别一番,跟着宋怀雍就出了正堂的门。 等脚步声渐次远了,直到再听不见,薛闲亭才让开。 他盯着赵盈那张脸看了好久,皱了皱眉:“你在脸上敷了多少粉?” 她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表姐说我既然是‘病’了两天的人,脸色就不能太好看,她给我画成这样的。” 薛闲亭无语。 “你看章乐清不太顺眼?” 赵盈仔细想了想,她和章乐清没什么深仇大恨,细说来,她还得谢章乐清呢。 前世他卷入舞弊案,孙其上折子给他求情,这才有了后来姜承德力保孙其之事。 当时从沈殿臣到赵清,包括她和赵澈,都借此事狠狠打压过姜承德和赵澄,在病重的昭宁帝面前也没少念叨。 归根结底,她得谢谢章乐清才对。 但一码归一码,今生章乐清都未必能安安稳稳把他的扬州知府做到那时候了。 赵盈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有些答非所问:“他本可以当做没听见,训斥王青一番,把孔如玏所请驳回去,既知我在养病,怎么跑到我面前回这话? 他一来就说要见我,倘或真的只是不敢擅自定夺,替我做主,也大可将此事告诉你和表哥。 咱们关系近,他不敢,你们却敢,压根不必非要见我不可。” “你觉得他是来探你虚实,所以心怀鬼胎?” “也许吧。”赵盈往椅背上靠了靠,似有些疲倦,“说起来宋子安这两天是在办事吧? 说不得就为这个,他坐不住了,连秦延君手底下的事也敢插上一脚,那孔家涉的是什么案,他毫无惧怕,一个四品知府,倒是挺硬气的。 他这么喜欢出头,就叫他出头去。” · “我真不是喜欢出风头,更不是要替什么人强出头,又或是给孔家抱不平。”章乐清打从正堂屋出来,就一路絮絮叨叨个没完,“小宋大人,你可要在殿下面前替我说说话,这事儿我也实在是冤枉。 你说殿下奉旨钦差,孔家有任何消息,任何风吹草动,也不能瞒着殿下不是? 那孔如玏……他可是淑妃娘娘的亲叔叔。 就算是分了宗,也没人敢真的怠慢他们家不是?” 他一脸愁苦,一面说还一面叹着气:“小宋大人是不怕的,小沈大人也不会怕,那世子就更不怕,但我不成啊。” 宋怀雍根本就没把他的话往心里去,敷衍着应道:“章大人也不用发愁,公主她就是这么个脾气,加上人在病中心情不好,并不是要为难章大人。” 章乐清连声欸着:“那就好,那就好,有小宋大人这两句话,我这心就安定多了。 只是殿下交办的指挥司的两桩差事,小宋大人你看这……” 眼看着到了府门口,宋怀雍脚步停住:“公主交办了什么差事,章大人还是尽早办妥,不然懒政懈怠的帽子且不说章大人带不带的动,这阳奉阴违的名声只怕是要坐实了。 你办你的差,公主不会为难你。 指挥司的差事又如何?既是公主交办,哪个还敢刁难章大人,事后寻衅算账不成?” 他拱手做官礼,无视章乐清隐动的唇角:“章大人慢走。” 第141章 见面 孔如玏其人,在出身上颇有些值得一提的往事。 孔氏分宗由来已久,往祖上数不下三代人,打那时候起各自分宗分家,如今孔如勉这一脉是长房嫡系,自然留居淮阴老宅,后来累功袭爵,内迁回京,便不多提。 扬州孔府这一支,原是三房分出去的。 等到了孔如勉这一辈人时,扬州孔家的老家主孔如勉的亲叔叔孔连胜绝了嗣,到底是百年世家,高门之内,孔连胜便书信回京,想从孔如勉他爹那儿过继个孩子到扬州孔府去。 好好的国公府嫡子,要过继出去,这确实不像话。 这事儿就这么僵持了得有三年多的时间。 期间孔连胜倒是有一房妾室怀了孕,偏偏四个月大的时候又小产了。 孔连胜年纪渐次大了,就算他肯把家业交到个庶子手上,奈何从妻到五房妾室接二连三生了九个女儿,更何况那时就算再老来得子,也还要花费十几二十年的时间去精心培养出一个继承人。 于是他索性亲自进了京。 后来也不知是怎么说服了孔如勉他爹,总之孔连胜再离开京城的时候,带走了年仅九岁的孔如玏。 当时多少人觉得,打那时候起,分宗不往来了几十年的孔氏族人,大抵要热络亲近起来了。 尤其是等到孔如玏长大成人,继承孔连胜的家业,他毕竟是在京城孔家养到了九岁的,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是他亲生爹娘,孩子又不是不懂事就被抱走了,哪怕孔连胜待他再亲,等他真长大了,还不是跟亲爹亲娘更心连着心吗?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从昭德十三年的那个秋天,孔如玏坐上前往扬州府的大船后,便是四十一年未再返京。 赵盈原本的打算是将孔家之事且放上一放。 她手上有认证物证,还有刘邓二人的供词,并不怕孔如玏不实话实说。 事实真相究竟如何,孔如玏乃至扬州孔氏全族又到底知不知晓此事,其实一问就知。 孔如玏也是国公府出身,买凶刺杀当朝公主那是灭九族的大罪,其中厉害他知道,是以也不太会隐瞒什么。 她想要深挖的,是扬州孔氏背后是什么人。 这案子办起来实在不难,她心里也有数,所以此行扬州府最要紧的根本就不是这件案子。 玉堂琴还没松口呢,扬州官场上她要杀鸡儆猴的那些鸡也还没抓齐,现在还多了一个宋子安和许家。 这些事情不办完,她不打算离开扬州府。 借病拖上几日是最轻省的法子。 但眼下孔如玏托人替他传话出来,她就打算见一见这位曾经的国公府嫡子了。 薛闲亭和宋怀雍不太放心,那孔如玏掌扬州孔府这几十年,八成又是一只老狐狸。 这么大的案子,昭宁帝明发谕旨将他阖族禁于宅邸之内,连扬州知府衙门都不许插手,直接交给了扬州卫指挥司,现而今赵盈钦差而来,他不说夹着尾巴做人,老实本分等着赵盈传讯问话,反倒敢买通看管孔府的小巡察替他传话,主动要求见赵盈一面。 孔如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们不知道,要说怕也不至于,他横是不能翻了天。 可二人总是担心赵盈在旁人手里吃了亏。 是以非要陪着赵盈一起见他。 赵盈点了钦差卫队的一小队去孔府带人,好说歹说才说服宋怀雍二人,别在她跟前守着。 可不叫他两个陪着,却还是把宋乐仪留了下来。 反正宋乐仪扮做她侍女的模样,孔如玏又认不出宋乐仪何许人也。 她这个永嘉公主身边的侍女,言行举止放肆一些,也合情合理。 赵盈翘着腿歪歪斜斜的靠在官帽椅上:“也不知道他们怕什么,孔如玏还能吃了我不成。” 宋乐仪坐在她右手边,掩唇笑:“大哥和薛闲亭总是不会放心你的,便是我也总怕你吃了亏的呀。” 她全都明白,也知道他们是真的关切,但仍然觉得大可不必。 “将来比这凶险的事多了去,总这么不放心我,可不是要日日担惊受怕吗?”赵盈无奈道,“见个孔如玏还要表哥与薛闲亭作陪,叫孔如玏觉得我只是个花架子,空有位高权重的表,内里却根本撑不起来吗?” “你要这么说也是正经道理。” 正说话间徐冽从外面提步进了内,话也不多,就给了赵盈一个眼神而已。 宋乐仪立时会意,忙起了身,掖着手站在赵盈身后,代替了挥春的位置。 孔如玏今年五十了,鬓边早生华发,上了年纪的人多多少少有些老态,加上自朝廷下旨,将他阖族禁于孔府内,他又日夜发愁,提心吊胆过日子,半个多月的时间,人又老了三四岁。 不过赵盈看他脚下扎实有力,若是能年轻上十岁,大概是个走路生风极有气势的人。 一时便想起宋子安所说,孔家在北郊是有个练武场的。 反正他在扬州府六年,所知道孔家的孩子每个月都有五天是要拉去北郊练武场上cao练对阵一场的。 早两年孔如玏也曾下过场,但去年从马上摔下来,在床上躺了大半年,才算是勉强肯服老。 大齐尚武,孔家又本就是行武出身,凭着军功挣出的从龙之功,得的国公爵位,是以孔如玏九岁以前在国公府所接受的教育,便是如此。 看样子他远离京城四十一载,幼年时养成的习惯却一直都保留了下来。 孔连胜在生的时候,对他这个过继来的儿子应该也是有求必应。 那北郊的练武场就是那时候专门给他准备下来的。 孔如玏只身进门来,徐冽退守在赵盈身侧。 他瞧见了,徐冽腰间是佩刀的。 于是不免多看了两眼。 真是好生英俊的年轻人,一身凛然正气,眼神清澈又坦荡。 他年强时候也这般意气风发过。 他往堂中立着,才终于把目光投向赵盈。 十四岁的女孩儿,敛去身上的娇矜,余下的是威仪。 他小时候生活在京城,作为国公府嫡子也曾往来宫城,年轻的皇子公主他见过,稚嫩之余仗着身份端着架势欺凌人,但都不像她。 赵盈的一双眼本该最干净明亮,孔如玏却看见了浑浊。 是什么让十四岁的永嘉公主浑了双眸呢? 他深吸口气,开口叫殿下。 赵盈摆手:“孔老爷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