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幻觉好像一部他自导自演的电影,不必担心有其他观众。 “一开始你说你喝多了难受让我给你揉揉,到中间你说太累了要喝水但自己不能端,再后面你说趴着不舒服还是想看见我的脸。” 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轻声关切:“燕教授,你教我教得很认真啊,手把手地告诉我怎么做……效率最高、最出成果。” 燕知的耳缘rou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他稍微吞咽了一下,依旧强装镇定等着前台办退房。 他从来不知道退房这么复杂。 牧长觉贴着燕知耳边,语气好像在描述窗外的天气一样平淡:“你问我是没吃饭还是舍不得用力,问我还能不能握得更紧,让我别松开。” 他把袖口理好,“啊,还有。你一会儿说受不了憋不住了要去厕所,一会儿又不肯去厕所还问能不能快点儿,结果大半夜的弄得咱俩没地儿睡,还得换一个房间……” “够了。”燕知实在没忍住,极轻地偏头低斥了一声。 他掩饰着清了清嗓子,继续好脾气地红着脸问前台:“你好,请问为什么需要这么久?” 前台姑娘也不比他好到哪去,双颊通红,但嘴角似乎有些噙不住的笑意。 她说:“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两个房间的押金都已经退还到牧先生的信用卡里了。” 有那么三十秒,燕知站着一动没动。 再多耽误两分钟,他的会议可能就要迟到了。 第2章 “成瘾,”燕知平静地看着屏幕,“区别于一般关联性学习的古典制约。成瘾者为了获得目标奖励,往往愿意承担不同程度的惩罚和后果。” 他的三面显示器上一共有十二位报告学者和三百四十二名参会同行。 所有人都在专注地观看他所分享的演示文稿。 距离显示器背面一米半的地方,放着燕知办公室的沙发。 最老式的棕色人造皮革沙发,是从办公室上一任的主人陈老院士那传承过来的,有些边角的表皮已经有些粉碎剥落了。 旧沙发上的人一袭扎眼的正装,格格不入地端坐。 镶缎戗驳领西服搭配双排云母扣马甲,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顶。 枪色镂空牛津鞋纤尘不染,映着办公室屋顶棋盘状的灯饰。 和早上不一样,牧长觉脸上已经全无倦色,利落的下颌线上也干干净净。 他坐在沙发上,正饶有兴致地听着燕知做线上报告。 一边听,牧长觉一边无声地把玩着一条手打领结。 两三指宽的星光色丝带被他绕在手腕上又松开,显露出两端皱皱巴巴的细褶。 就好像这条丝带除了被绑成领结,还曾被派做其他难以言喻的用途。 “而我们实验室主要的研究方向,主要是关于酒精和其他限制类物质成瘾的神经环路机制。”燕知说着,目光微微抬起一点又垂下,像是蜻蜓点水。 他记得这条领结绑带,也知道它为什么像现在这样皱皱巴巴。 昨天晚上,他的双手被这条领结拘着,又被另一双手压过头顶。 只要他转动手腕,就能感觉到丝绸质地的细微摩擦,有些热辣辣的刺痛。 他皱着眉命令,“牧长觉,放开我,现在。” 他说的话,眼前这个人必须照做。 到现在,燕知都好像还能看见自己在鱼缸壁面上的倒影。 他的胸腔因为呼吸急促地上下起伏,肋骨在腹部留下忽深忽浅的阴影。 细小的热带鱼静谧地游动,流星一样划过他绯红的双颊和湿润明亮的眼睛。 面对着硕大的鱼缸,昨晚就像和现在一样。 他被那么多双眼睛看着。 但燕知当时却全无羞耻心。 他满脑子都是他立刻需要自己的手。 他昏昏沉沉地寻求解脱。 当时的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突然就做不了幻象的主了。 “不行,你松开我,你……”他有些承受不住,声音哽咽得如同叹息,“你怎么就不能……快点儿。” 燕知闭了闭眼,“沉没成本是个体权衡是否获取奖赏的重要参考。” 他记得guntang的手揽着他的腰,然后地面就消失了。 他只得用两条胳膊环住身前唯一能帮助他保持平衡的物体。 他出了好多汗,上气不接下气,难耐地说想去厕所。 燕知不动声色地拉起手腕上的皮筋,很快在皮肤上留下一道红痕。 报告的内容是他极为熟悉的。 从头到尾讲下来,燕知完全知道听众最关心的数据点在哪里,也知道什么地方应该堆叠,什么地方应该冲刺。 他能轻易地带动同行们的兴致,自己却抑制不住地去想昨晚的来龙去脉。 哪怕是到了现在,他也不能百分之百确定沙发上坐着的到底是什么。 昨天是他高中毕业后第一次参加同学聚会。 倒不是说他真的跟老同学们有什么话不说不可,起因还是三天前他在康大被人拍了一组图,结果莫名其妙在社交网络上走红了。 一个多月前,燕知才办完斯大的离职手续,正式回国带领独立实验室。 在科研圈子里,各种帽子头衔大多要卡年龄,导致年轻学者对年龄有种特殊的关注。 比起绝大多数同阶段学者,燕知岁数上要小一些,文章影响力又偏高,刚回国就被同行重点关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