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寝那个基佬好像暗恋我 第253节
吴敖忽然说:“你们觉不觉得,这个神像有点像……诺亚方舟?” “诺亚方舟?”祁景说,“你是说那个圣经里的故事?上帝看到人间充满了罪恶,所以降下了洪水的惩罚,只有诺亚带着一些人和牲畜上了自己建造的方舟。”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洪水持续了两百多天吧。” 吴敖摇头:“好家伙,这都快一年了。要真那么久,我们可坚持不住。” 江隐说:“既然齐流木一代给饕餮留下了惩罚,也一定会给傈西人留一条后路。” “希望如此吧。” 他们还在仰望被染红了的天空,下面,忽然传来一阵低沉的歌声。 那歌声中蕴含着无限思念和凄凉,像条河流一样,汇集着无数傈西人的眼泪,高高飘到了漆黑的夜空中。 “他们在唱什么?” 祁景仔细听去: “……当花海子再一次盛开在美丽的大理,亡者的灵魂走上亨日皮/当伊布泉再一次涌出清澈的泉水,勇士带着宝物回到故里/当金鸾再一次飞上天空,良田变成了沧海一粟/当窥天镜再一次发出光芒,家乡的影子在前方/当七星披肩再一次穿在身上,心儿火热难再凉……” 周伊道:“这是阿诗玛大娘唱过的那首!是傈西人的思乡小调。” “我当时之所以想起窥天镜,就是因为想起了这首歌。我觉得,它也是一个预言。” 吴敖刷刷几笔,把歌词都写了下来,对照着念:“你们看,这里有花海子,有伊布泉,有金鸾,有窥天镜,有七星披肩……但是很多东西都消失了。比如花海子已经被岩浆融化了,而金鸾早就被灭族了。我们上哪儿找去呢?” 他们讨论了一会,还是没讨论出个以所然来,只能下去了。 祁景疲惫非常,他抱着江隐,也被江隐抱着。那轻轻的抚在他背上的力道,让他很快进入了梦乡。 这一次,他再次回到了六十年前。 第303章 第三百零三夜 齐流木正走在荒芜的大地上。 他脚下的土地坎坷不平,四周触目所及全是袅袅硝烟和干涸的岩浆。大地好像被扒了一层皮,裸露着底下贫瘠可怖的内里。 他的表情有些茫然,好像一缕回到人间的游魂。 事实上,在他从饕餮肚子里出来后,就知道了万古寨被饕餮整个吞下去的消息。这个打击太大了,他一时竟缓不过来。 在好不容易能站起来之后,他立刻要求出去看看。 在说出这句话之后,那俊美的男人拧着眉,终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直跟在他身后。 忽然,他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这里。”他喃喃道,“这里就是我们第一次见到阿照和阿空的地方。那时你笑的我头痛,把他们都吓跑了。” 李团结道:“早知道阿空那女人会整出那么多幺蛾子,那时就该杀了她。 又走了一会,他说:“这里是举办篝火大会的地方。那天夜里,有很多漂亮的傈西族姑娘们和英俊的小伙子们,他们翩翩起舞,大口喝酒吃rou,我都看呆了。我从未见过这样热情奔放的民族,每一个人都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李团结没有说话。 不知又走了多久,他说:“这里是伊布泉。它原本是一片盆地,像一汪镶嵌在大地上的蓝宝石。你带我飞过这里的时候,天空和云彩映在里面,我碰到过它的水,透心的清凉。我当时想,这就是傈西族的圣泉啊。” “还有,金鸾也是从这里重生的。它从水中飞起来时,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的一幕。它的每一根羽毛都发着光,挂着的水珠甩出了一道彩虹。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美丽,这么纯净的生物呢?” 他好像不记得李团结也知道这些事了一样,絮絮的说着。 “这里是登天节上迎接神明的地方。我不止一次后悔过让你把药下入饕餮的酒水中,它忽然现出原形,死了好多人。” “这里……”他忽然顿住了,沉默许久,话出口时仍带着颤抖,“是艾朵和苏力青的家。” “我们为他们举办过一个婚礼。他们送了我们一个披肩,说这是一生的友谊的证明。那天,他们一直在跳舞,到处都是欢声笑语,食物和美酒的香气把人的脑子都熏热了。我没有醉,又好像醉了。” “人间的幸福多么简单,又多么难得啊。在这样风雨飘摇的时候,也能够这样快乐。所以我说,就算七星披肩能够偷天换日,我也不想留下任何一刻,因为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现在……”他声音里的颤抖越来越多,终于哽咽。 “我有些后悔了。” 他继续向前走去,不停的向两边张望着。 李团结道:“你在找什么?” “那颗树呢?”齐流木说,“你种下的树,我听年轻人们管它叫相思树。还有姻缘庙……” 他的手指从下往上,遥遥指向空无一物的虚空:“有情人走过九百九十九级台阶,才能来到月老面前。他们把写着自己名字的红绸挂在了树枝上,虔诚的拜了又拜,祈求月老能保佑他们百年好合。那时的一张张笑脸,现在还在我的脑海中。他们无所顾忌的畅言的爱语,现在好像还能听到。那样鲜活的生命,那么热烈的情感,总是会让我为之触动。” 慢慢的,他跃动着光芒的眼睛黯淡了下来。 “可是他们根本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他们的命运已经定好,那些愿望和爱语,都会随着死亡结束。” “你还记得我们遇到过的那个女人吗?她说,傈西族的人死后,都要在花海子里种下一朵花。他们穿过花海子,走过亨日皮,灵魂才能得到永生。” 现在,花海子也没了。 无论是熟悉的人,还是熟悉的景色,都消失了。 他抬起颤抖的双手,用力的捂住了脸。 不停有泪水从他瘦的突出了骨骼的手背上,指缝中流下来,他削薄的身体像被重物压倒一样躬了下去,风中残烛搬颤抖着,好像再也承受不住那汹涌的情感,和巨大的悲伤了。 “我应该救他们的……”破碎的哽咽从那手下溢出,“我应该救他们的啊……” 他急促的喘息着,止不住的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眼前全是那些善良的,微笑着的面孔,逐渐褪去了颜色,变成了冰冷的黑白。那些人再也不存在这片天地了,大理国也从人间消失了。他拼命的想,拼命的回忆。他不敢忘记。 如果他不记得,还有谁会记得? 忽然,手背被什么东西搔动了一下。 齐流木移开手,模糊的视野中是一团淡淡的粉色。他擦了擦眼睛,仔细看去,那竟是一朵小小的花。 淡绿色的花茎,粉到莹白的花瓣,轻轻的舒展着,有生命一般,在逐渐暗下去的天色中散发着淡淡的光。 它那么美,那么娇嫩,是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唯一的亮色。 很快,更多的花苞拱了出来,舒展着柔软的花瓣,伸着长长的懒腰,簇拥成团团锦绣,飞快的向远处蔓延开来。梨花飘雪,桃花灼灼,海棠春睡初醒,满目暗香疏影,旖旎葳蕤。一片美的梦境似的花海子出现在了夜幕中,开的漫山遍野,枝繁叶茂,用烂漫的美好为伤痕累累的大地披上红妆。远处,有一座朦胧庙宇拔地而起,长阶巍然,背后古树参天,红影绰绰。在那繁花锦簇中,还有荧光点点,仿佛万千星光垂落人间,长夜星河触手可及。 齐流木呆呆的看着这美的惊人的景色,花瓣打着旋儿的拂过他的发间,荧光照亮了他泪痕未干的脸。 “你已经做的够多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李团结缓步上前,在他面前蹲下。 “这片花海子,就是你为他们种下的。你找的姻缘庙和相思树,也在这里。从此,他们的灵魂都能得到永生,他们的牺牲会被这片大地记住。” “这个,”他抬起手指,上面落了一个翅尖透明的小虫,“叫做班纳若虫。在傈西语中,他们是灵魂的使者。他们会载着灵魂,飞到天上去。” 他指尖一震,小虫扑簌簌飞走了,和那千万点星光一样,自由而轻巧的飞入花海子中。 齐流木的目光随着那小虫飞远了,好像真的看到了一个得到解脱的灵魂。 一只温暖的大掌托住了他的脸,拇指稍显用力的拭去了他的泪水。 “只要我一日不死,这花海子就会存在于世间一日。也就是说,它永远都会在这里。比日月星辰更长久,比一个真正的誓言还牢固。” 那双眼形优美,精光内敛的眸子,平时充满了邪佞和嘲笑,此时却深深的看着他,漆黑漂亮的眼瞳满满的倒映着一个人。 “所以,”他用低沉的,磁性的,诱哄又好似温柔的声音说,“别哭了,嗯?” 齐流木闭了闭眼睛,那些痛苦的,不甘的面孔在他脑海里淡去了,他们微笑着对着他招手,所有往事都随着班纳若虫一起飘上了广阔的苍穹。花海子深深的扎根在这片千疮百孔的土地上,他们的灵魂永远留在了家乡。 他在莫大的痛苦中感到了一丝平静和安慰。 他咽下了苦涩的泪水,抬起手,覆在了捧着自己脸颊的手上。 温暖从那只手上源源不断的传过来,从那凶兽的怀抱中,从他终于看清的真心中。 他的声音微弱但诚挚:“……谢谢。” 祁景睁开了眼睛。 他猛得坐了起来,心还在砰砰跳着,眼前影影绰绰的是漫山遍野的花。他出了不少汗,觉得疲惫异常,这几次回忆都是这样。李团结好像死了,怎么叫也不回答。 江隐被他惊动了,也坐了起来,轻声问:“怎么了?” 祁景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干咽了下,嗓子都涩的发痛了,才说出口:“移动的花海子……是李,穷奇为齐流木造出来的。” 江隐也愣了下:“万古寨的年轻人们的赶海子,赶的就是这片海?” 祁景点了点头。 他的心情非常复杂:“我每次梦到六十年前,都好像在追一部连续剧。我明知道主角最后斗的你死我活,看到他们俩好的时候,总有一种不真实感。这也就算了……怎么现在年轻人的姻缘庙相思树花海子,敢情都是他们玩剩下的?” 他扶额长叹:“这都什么事啊。” 江隐道:“情到浓处可以舍生忘死,情转薄时也可以反目成仇。既然结局已定,无论六十年前种种到底如何,都改变不了了。” 祁景忽然想到了那件好像从梦中落到了自己身上的七星披肩:“那若是有一件东西,可以偷天换日,斗转星移,回到过去的时光,也不行吗?” “我师父曾跟我讲过,这世间自有一套道理,命运天定,谁也不能违背。好比生死,即使强从地府里抢回了人,也只是一条孤魂野鬼,永世不能入轮回。改变过去也是这样,牵一发而动全身,本来安排的丝丝入扣的因果被打乱,未来也会陷入混乱。” 祁景说:“那若是我们改变的那一段,本来是上天安排好的因果呢?如果我们注定改变过去,那改变之后,未来也会因为我们的改变,而成为现在的样子。” 江隐想了想:“可是,你如何知道你的改变,就是冥冥中被安排好的一环呢?” 祁景呼出口气来,揉乱了头发:“我不知道。只是……” 只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和李团结相处了这么久,又亲眼见证了那段岁月,被那一代人的理想和品格感染着,他总是期待着,六十年前的故事,能够有另外一个结局。 第304章 第三百零四夜 神像里的漂流已经持续了三天。 人们的心情从恐惧到平静,再到暗流涌动的焦虑,并没有过太久。 食物被堆放在神像里最阴凉的地方,那里就像是一个天然的冷库。每一天,他们都会为食物和水的分配问题讨论很久,眼瞅着逐渐小下去的食物堆直发愁。 周伊清点了物资:“食物和水的消耗比我们想象中的快。再这样下去,我们撑不到五天。” 祁景思索了片刻:“那就减少分配的量,有小孩和老人的多分一点。” 周伊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