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第二十章 蛛丝马迹(一)
门扉开启,却见惊骇一幕,屋内血流满地,猩红刺眼。 铁山的尸体仰面躺在地上,眼球上翻,双目露出了无生气的眼白,尸体砸倒了桌案,桌上杯碟茶盏碎落在地,而致命伤在脖颈间,一道狰狞外翻的割痕隔断他脖颈动脉。 地上血液变得暗红粘稠,铁山的尸体也已僵硬,显然死去有些时辰了。 “怎会如此……”应飞扬心中震撼,轻咬着舌尖,用刺痛提醒自己眼前所见皆为现实。 他在锦屏山庄内呆了两日,却被告知他记忆中的第一日不过是他自己的臆想,正当他已接受这说辞时,却又发现其中另有玄机。 众人皆说,秦风哪有可能半夜闯入他的房间强行亲吻他,应飞扬也觉得不可能,可却发现侧腰上确实有秦风留下的掐痕,觉察之后,又谜一般睡去。 所以应飞扬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来当面质问铁山。 那个看似质朴无华的妖灵,绝非外貌显露的那般单纯,昨晚偷听铁山的言辞,言语对谈间颇显心机,更好像知道些不为人知之事。 若他两日的记忆皆为真,那便证明错的不是他,而是山庄众女。 那这又是因为什么,是她们蓄意欺骗、还是心神被制、抑或是记忆被修改?是幻术、是阵势、是蛊毒、还是算计? 应飞扬心中疑惑越来越多,可一切线索都随着铁山的死亡而中断。 就在应飞扬因眼前所见发愣之际,身后一声惊惶的呼声让他回神。 “夫君!” 转身便见韩赋双目圆睁,难以置信的站在门外,看着铁山僵硬的尸体。臂弯上的食盒无力摔落在地,纯白米粥从食盒中渗入暗红血液中,食物清香与血腥味混杂,更显浓烈…… -=-= 片刻之后,风雅颂三姝已聚集在房内, 锦屏山庄创立至今,从未有人敢在公子翎地盘行凶,此等大事,瞬间在在山庄掀起轩然大波。 一时间,不管是表关心还是看热闹,众多女妖纷纷涌入此处,赵雅不得不摆出山庄总管的威严,才将她们驱散离开。 重新回到屋内,便见秦风安慰着已哭得不成样的韩赋,应飞扬不断打量着四周,若有所思,而楚颂则在检验着铁山尸身。 “检查的结果如何?”赵雅向楚颂问道。 “铁山大哥身上并无内伤,周遭也无打斗痕迹,致命伤在喉咙处,一击致命,死亡时间大概是亥时前后……” 赵雅问道:“那凶器呢,能看出是被什么兵刃所杀吗?” 楚颂起身,拈起一块茶壶的碎瓷片道:“伤口粗糙,肌rou外翻,应该是这个了。” “瓷片?”赵雅轻轻皱眉,又问道:“壶中呢?茶水中可有下毒?” “只是庄子里的蜜茶,并没有发现毒物。” “这样啊……”赵雅低头沉思片刻,推论道:“一没有打斗痕迹,二没有中毒迹象,能一击杀死铁山的,除非是像公子那般绝顶高手,否则便是与铁山认识,让铁山不曾防范的。茶壶中的蜜茶也能作证这点,韩赋meimei说过,铁山并不是爱饮此茶,所以,应是昨天入夜之后,突然有客人造访,铁山请他入内,调了平时不饮的蜜茶,只是为了招待客人。” 说至此处,其他妖也都明白了,秦风跟着说下去道:“只是没想到,那客人在相谈之际,忽然击碎杯盏,以瓷片划开了铁山的喉咙,铁山不曾防备,被一击致命。楚颂,这与你检验的结果一致吧。” 楚颂点了点头,道:“从现场来看,应是如此。” “那么,山庄之内,女眷众多,能不用讲究避讳,入了夜还来造访的……”赵雅将视线转移到应飞扬身上,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道:“应公子,不知你昨晚入夜,行踪为何?” 应飞扬本也在巡视周遭,刚发现些蛛丝马迹,却不料话题转移到了自己身上,道:“听赵令主的意思,这是在怀疑我?” 赵雅道:“不敢,铁山意外被杀,任谁都有嫌疑,只是应公子离事发处最近,最后见到铁山的,最早发现铁山尸体的都是应公子,于情于理,我都应先问过应公子才是。” 赵雅此话说得合情合理,应飞扬总有些许不满,也无可指摘,却又摇了摇头,纠正道:“错了,会入夜拜访铁山又不需避讳的不止我一个,昨晚最后见过铁山兄的也不是我。” 赵雅柳眉一挑,神色微变:“你是说?” 应飞扬侧转身子,目光如剑直逼一旁泣不成声的韩赋,“韩夫人,昨日夜间,我无意间听到你在铁山兄房间内与他私会,最后见到他的妖,是你吧!” 此话一说,众人皆是一惊,韩赋更是泪目圆睁,道:“你什么意思?总不成你认为是我害了夫君?” 应飞扬无视她愤恨目光,道:“韩夫人,你若能公开昨晚与铁山兄谈话的内容,或许能打消我的猜疑。” 应飞扬想解开心中迷惑,但铁山这条线索已断,而从昨日偷听到的对话来看,韩赋显然也知道些什么,此时顾不得韩赋是真哭还是假悲,寻得机会便言语逼问。 韩赋闻言自是悲气至极,双目都变得发红,狠狠道:“信口雌黄!我昨日与姐妹饮完酒,便又去主母那陪她秉烛夜话,从没去过夫君那里,更不知晓你耳朵出了什么毛病!” 应飞扬却是一惊,道:“主母?哪个主母?” 韩赋气道:“锦屏山庄,还能有哪个主母?不就是你师姑!” 说谁谁到,此时便见一阵女声传来,“我来得晚了,铁山他真的……” 便见一名女子说话同时,急匆匆步入内中,见到屋内惨状,剩余的话与戛然而止,只余一声惊呼。 锦屏山庄女妖见她到来,皆朝她一礼,而她挥挥手示意免礼,只抱着韩赋安慰道:“我的好姐妹,真是苦了你……” 可应飞扬此时只余惊异,众人眼中的锦屏山庄主母谢安平,虽然发鬓梳成少妇状,举手投足有一种成熟端庄的气韵,但分明便是她师姐谢灵烟! “真的不是我的臆想,我在锦屏山庄的两日都是真实的经历!头一日遇上的那个死而复生的谢安平,其实便是谢灵烟。” 他本就觉得,就算是姑侄,谢灵烟和谢安平也像过头了,但一则三年未见过师姐,谢灵烟形貌与他记忆中的确实有变化,二则受锦屏山庄众女妖误导,让他对自己记忆产生怀疑。但如今选择相信自己后,便又觉得眼前这个“谢安平”和谢灵烟怎么看都是一个人。 只是更多的疑问也随之涌上心头。“可师姐她的身份又改变了,不光其他妖,连她对自己的认知都扭曲了,究竟是谁,能做到这种事!” 而此时,赵雅向谢灵烟问道:“主母,公子呢,还没过来吗?” 谢灵烟道:“他还在修炼,我已留信与他,他一出关,便会即刻赶来。” 一旁秦风闻言,眉头一皱略带埋怨道:“又在修炼,公子这些时日修炼的倒是勤快,他之修为都已至极境,也不知他在修炼什么!” 如秦风所说,如公子翎这等当世顶尖高手,想要再进一步,需要的事思想境界的境界、大道上的明悟,寻常修炼对他们已无甚益处,山庄出了事,身为主心骨的公子翎却不在,也难免素来直言直语的秦风会埋怨。 谢灵烟则真表现的如一家主母般,给众妖和韩赋吃定心丸:“我也不知,许是他摸索到了什么方向,只是没想到,他这几日勤于修炼,山庄之内竟遭了这等灾祸!但等公子今日修行完毕,不管是谁杀了铁山,敢在锦绣山庄放肆,九天十地公子也定将凶手抓出,还你们夫妇一个公道!” 韩赋闻言,稍稍收了激愤状,但仍是狠狠看了应飞扬一眼,而赵雅则问道:“在此之前,有件事还需向主母征询。韩赋说她昨晚与主母一起夜话,不知可有此事?” 谢灵烟点了点头,“没错,怎么了?” 赵雅回身,对应飞扬道:“应公子,你怎么说?” 指控被轻易推翻,照理应飞扬是处于不利地位才是,可应飞扬此时却无视赵雅目光,自顾自的打量着铁山尸首,道:“赵令主,容我提醒,所谓证言证词,皆是常理论之,如有超乎常理的事物介入,那所见事物不可信,所闻言语不可信,甚至连自己的记忆也不可信。证言证词,便毫无意义!” 应飞扬说罢,忽然大步向铁山尸首走去。 “你要做什么?”赵雅意欲拦阻。 “你们看那个!”应飞扬却指着地上一个杯子,杯子现场中是少数还没碎尽的茶具,就杯口朝下,倒扣在铁山不远处。先前在一地碎瓷中并不明显,此时被应飞扬这么一指,众妖才有所察觉。 茶杯原本通体碧翠,只因离铁山较近,杯壁被喷溅出的血液留下点点污痕,但若用极佳的眼力认真辨识,却能发现杯壁上其中一点血迹带着淡淡的纹路。 “是指印!”众妖惊异呼出。 “没错,带血指印,显然是铁山将死之际留下的,他会在临死之际竭尽全力的抓取这杯子,定是为了给我们留下线索……方才赵令主的质疑,以及铁山兄因何而死,答案或许就在这杯子中!” 再也没有人阻拦,应飞扬走上前,轻轻将杯子抬起。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杯底,却见杯底爬出一只小小的蚂蚁。 蚂蚁重见天日,立时摇头晃脑的爬开,可爬没几步,便陷足粘稠的血浆之中。 楚颂拿起银针,轻轻将蚂蚁挑起,辨认后略带失望道:“只是普通的蚂蚁。” 应飞扬却道:“不对,是蛊!” 楚颂一惊,却看不出蚂蚁的特异之处,而应飞扬面色凝重,神情肃然道:“杯碗盘碟,皆称为皿,蚂蚁为虫,一虫一皿,便是铁山留给我们的最后讯息,一个蛊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