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季 第77节
“君熹,我小看你了啊。” 君熹迷茫至极地看着他。 赵高启咬牙切齿:“你和隋鹤宗吃饭,你行,”他冷笑,“君熹我真的佩服你,才多久啊,上位如此之快,就跟着任树峰出饭局了,他公司是没人了啊你这么厉害,隋鹤宗跟你这么熟,你俩什么时候认识的?!” 君熹努力冷静:“隋鹤宗?谁?那个和我说话的……” “你他妈还装!!”他怒吼她,一把甩开她的手。 君熹差点被甩到地上去,今天穿的高跟鞋,本来就不稳。 扶着车子从勉强站稳。 赵高启拿出手机。 君熹还没稳住加速的心跳,就看到他把手机放到耳边,“你来北市。” 应晨书的声音在静谧的胡同口飘散开:“什么事?” “你的女人!”他每一个字都是咬着后槽牙说的,“你家不谙世事的小女朋友!!你的君熹!”他冷笑,再一字一顿道,“她和隋鹤宗吃饭。” 电话中静了下去,君熹清晰地听到自己暴动的心跳,明明她什么也不知道,但就是在应晨书的沉默中,心跳震耳欲聋。 “我不知道……”君熹看着那个手机,“应先生。” 她声音沙哑,含着哭腔。 应晨书挂了赵高启的电话,给她打。 君熹在赵高启的死亡凝视下,拿着手机走到一边打电话。 第45章 生同衾死同xue。 让我陪他就好。 “我不知道, 应先生,我只知道那个人姓唐,任总跟我说那个人姓唐。”君熹站在路灯下, 低着脑袋,可怜巴巴地跟电话里的人说,“我真的不知道他就是你们口中的那个人, 我今天才认识, 任树峰喊我一起应酬,饭局上除了从商的其他的我都不认识,那个人给我倒茶, 很客气,我才问任总他是谁, 任树峰才跟我说,说那个人是临时蹭饭的, 本来见不到。” “没事, 乖, 我明天到北市。隋鹤宗, 他工作场上有个名字,确实是姓唐, 唐续民。” 君熹心塌了下去。 “对不起。” 应晨书浅笑:“没事,我跟高启解释,不怕啊, 他说什么不要搭理他, 他之所以生气, 是因为我和隋鹤宗有仇恨, 他和隋鹤宗, 也有血海深仇, 所以他见这事容易激动,不要理他就好。我回头再跟你解释来龙去脉,乖啊,没事。” 电话里徐徐的温润嗓音一点点渡来,抚平了君熹紊乱暴动的心跳。 电话挂了,君熹很快又听到赵高启的手机响起来了。 他坐在路边的石墩上,懒洋洋地弯下身举着手机听。 全程没有说一个字,大概一分钟后,手拿了下来。 君熹原地站在那电线杆下,忍受着赵高启探究的目光,那目光深不可测,像淬着毒的冷箭。 君熹虽然一直知道赵高启对她的戒备心比所有人都强,但是他这人也最会打哈哈,她是第一次见他这么深沉冷漠的模样,且这模样还是冲她来的。 “临时,蹭饭,隋鹤宗这条狗就是知道你了,”他冷笑,四周一下子仿佛八月的北市高温骤然入冬,“那条狗就是为了恶心晨书,他和你吃饭,那个狗娘养的就是故意的,为了恶心我们!” 君熹这一刻并不否认他的揣测,从那个人临时蹭饭,加上饭局上给她倒水,临了了离开之前还那么跟她那么亲切地说话,这些纡尊降贵的事在一个大领导做来,实在是有违常理。 而这些场面被赵高启他们知道了,就伤筋动骨了。 那个男人,确实是故意的,很明显,只是她不认识他,所以从头到尾配合了他的演出。 没多久,有辆车子从远处开了过来,打破了这僵硬的气氛。 车子刹停在附近,下来了曾山。 他跑到这边,拉了拉赵高启:“喝多了?” “没有。”他拨开曾山的手。 曾山去看君熹,微笑道:“没事啊,君熹,别理他,有事晨书会处理的。” 君熹今年因为要考研的事,私底下和曾山联系过几次,他对她态度很好,可能是为人师表,总是喜欢那些学习好愿意学习的人,所以他和赵高启对她,好像两个极端。 曾山去拉赵高启:“走走走,晨书会解决的,你喝多了赶紧去睡觉吧。” “他妈老子不……” “练练一个人,你家今天没人。” 赵高启的话一下子憋了回去,悠悠看了看曾山,那眼神似乎明明知道曾山故意拿孩子来拿捏他,但他就是被拿捏到了,提到孩子,就好像提到了他心口的那个人。 赵高启哼笑:“姓曾的,你现在,也厉害了。” 僻静的胡同口,橘色的路灯覆满四周。落叶,风声,在这个路口被放大也被稀释,微不足道又很清晰可闻。 君熹知道就如同她现在,心跳虽然平稳了但是脑子里还是有大大的疑问,这个事情还是像山一样大压在她胸口,一想到她和他们口中的隋鹤宗吃饭了,她觉得也下意识的生理不适。 因为她知道,他们这群人,真的都很恨那个人,恨不得生啖其rou的程度。 “君熹,回去吧,我送你回去。”曾山眼见送不走赵高启,就朝君熹招招手,“你最近学习怎么样了?” 君熹动也没动,“曾先生,能不能告诉我,应先生和那个人之间,有什么恩怨?” 曾山默了默,冲她微微一笑,她今天喊他曾先生,而以往都是喊他曾教授的。 看了看脸色依然很差的赵高启,曾山想了想,道:“这事太长了,我要从哪儿给你说起呢……”仰头看着夜空认真梳理了一会儿,他说,“其实隋家和应家,以前关系挺好的,虽然隋家和赵家一直立场不一,属于敌对关系,但是大家以前一个大院里生活的,表面上都还不错。” “后来,隋家和高启之间,出了一条人命。” 君熹愣愣地看着他,又去看那个坐在石墩上的男人。 “这是高启的私事,我不好跟你说太仔细,”曾山道,“但就是因为这条人命,他恨透了隋家的人,当年他起诉了肇事者,隋家的二公子,隋家拼尽全力也没成功保下来,最终隋二判了无期。当年隋家找了晨书的外公帮忙,但是没有帮,因此隋家对应家仇恨也很深。” 曾山:“这是五年前的事了,是高启的事。”他边说边居高临下拍了拍赵高启的肩,似是安抚,再看君熹,“而三年前……这个事要怎么说呢,君熹,你知道黄嘉吗?” 君熹的心头一下子就漏了一拍,又听到这个名字了,“之前你们一群人挖了坟在外面吃宵夜,我似乎听到过。” 他轻笑,点点头:“对,就是那个黄嘉。” 曾山背着手,长叹口气,慢慢道:“她和我们是一个大院里长大的,从小到大,都在一块上学。这么说吧,晨书走哪儿她跟哪儿,她喜欢晨书喜欢得全世界都知道。” 君熹眼睛闪了闪。 曾山:“可谁都知道晨书并不喜欢她,但无论他怎么拒绝,那女人都势在必得,扬言除了她谁也别想得到他。那些年没少搅和掉他身边出现的女人。” 他脸色深沉了起来:“但有一个人,也喜欢黄嘉喜欢得全世界都知道,那人也是我们一个大院里长大的,以前都是兄弟。”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神透着股鲜少见的不适,恶心,“就是隋鹤宗。” 君熹不可思议,应晨书的事情里面牵涉到了一桩感情,或者,两桩。 曾山:“其实黄嘉长得漂亮,大院里喜欢她的人很多,不止隋鹤宗,可是偏偏,她喜欢了个不喜欢她的。晨书真的对她不感兴趣,当年我们几个开玩笑,都说以他的性子,肯定是喜欢那些温柔解意的姑娘,他哪里需要去供着一个张扬热烈的祖宗。但是尽管他出国留学几年,回来黄嘉还是心不死。后来有一回,黄嘉喝多了闹自杀,就要晨书去现场,晨书没去。” “她被隋鹤宗救走之后两人在一起了,至于他们俩之间的细节,我们不知道,只是那会儿隋鹤宗和晨书的位置一样,他们经常需要打交道,有一回政见不和,隋鹤宗大抵就对晨书不满了吧。其实自从五年前的事情出现后,大家关系就只是维持了表面的和平,对我们来说,隋家欠了我们一条人命,对隋家来说,是我们把隋二送进去,让他一辈子不能见天日的。” “后来有过一段传言,说黄嘉有一回喝多,他们吵架,隋鹤宗说,是不是应晨书死了你才死心,那女人大抵也是疯了,她说不是,就算应晨书死了,她也要跟他埋一块,他有本事就把弄死他,成全她。” 君熹眉头紧皱,心跳越来越快。 曾山:“那回之后听说他们俩分开了,但是没多久晨书确实是出事了。” 君熹心跳蓦地停止。 曾山看她:“君熹,你懂他们这个圈子里,如何杀人不见血吗?……构陷。” 君熹呼吸错乱,手揪紧了衣服。 “练安的父亲,梅令弘,他和晨书是关系最好的兄弟,他们俩志同道合,当年一起远赴德国留学,回来后一起下去瑚洲工作,一起去高雨走访。那一阵子为了救晨书,你知道他……揽了罪吗?虽然,在练安出生时梅令弘和家里闹决裂,晨书帮了他很多,但是,揽罪不是说揽就揽的,那是性命攸关的事,但是他就是替晨书揽了。” 君熹脑海里飘过了一年前和应晨书认识不久那会儿的一幕,他有一次受伤了让她帮忙上药,他那一次就说,练安的父亲是为救他进去的。 曾山苦笑:“……无法辩驳,无从辩驳,那罪,证据确凿,只能认。接下来,晨书为了保下他一条命,求遍全世界,散尽手上的所有,你知道他以前是什么样的人吗?谁见了他不得卑躬屈膝,而为了令弘,他兄弟,他最终两手空空,潦倒出局,就你去年初见他时的模样,他那会儿真的什么都没有,你不要看他表面上还是风风光光,那是应家和谢家给他的光,实际上……应晨书这个名字,他的所有名字那两年格外不好过,已经死了。” 君熹手心透过裙子,指甲掐入了rou里。 曾山拧眉:“而那个女人,黄嘉,眼见因她而起的这个局面,一语成谶,她跳海自尽了。对,黄嘉,那个女人跳海了,一了百了,呵,”他语气不忿,“她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足以抵罪,死了不起啊,把人给我们捞出来再死,她凭什么,她何德何能让所有人在她死之前就为她陪葬,她凭什么,她的命值几两钱……” 君熹愣愣地看着这个从来都温文尔雅的男人,眼下的他眉目泛着憎恶。 曾山深深吁了口气,笑了笑,“君熹,让你见笑了。但是令弘和晨书这样大好的人生和前程,练安那会儿才五岁,她从此之后没有去过一天的学校,过过一天的正常生活,她黄嘉拿什么来赔呢?她真的,不怪高启总去扒她的坟。” “……从那以后,高启对隋家的恨就,仇上加仇,血海深仇这一辈子也消弭不了,所以他隔三岔五就要去挖坟,但凡喝多了,隋家的坟和黄嘉的坟,他都不放过,他说过,要让她在十八层地狱也得不到安宁,令弘倘若哪天在狱中走了,晨书要是死在这条救他的路上,他要把她全家的骨灰撒了,要让她们九族都深埋在北城地下,永不见天日。” 他笑了笑,看了看坐在石墩上靠着电线杆闭目养神的赵高启,再抬头道:“隋家头铁,不识相,倒是黄嘉那边识相,这几年因为被我们几个挖了太多次,后来黄家人把她的骨灰撒到大海去了,虽然撒了高启还是照扒不误。而隋家,是到今年过年时,整座坟被铲平了,才把祖坟迁走的。” 君熹低下了头,努力稳住乱如麻的心脏。 “那他,应先生,和练安的父亲,现在……没事了,是吗?” 赵高启忽然睁开了眼睛,起身过去一把摁住她。 “高启!”曾山马上过去拉他的手。 赵高启死死地对着被他抵在电线杆发愣的君熹说:“他没事了你也不可以和隋鹤宗那条狗吃饭!!你知道令弘被构陷的是什么罪吗?君熹你知道吗!!知道这个罪本应该晨书来受着吗?!!知道他真被定了那个莫须有的罪该怎么死吗???” 他揪着君熹肩头的衣服,恶狠狠道,“他枪毙一千次都不够,一千次都不够!你要敢和隋鹤宗那玩意勾搭上,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会把你挫骨扬灰!你但凡有点良心,但凡要对得起晨书给你的利益,君熹!你别拉他下水!!”他咬牙切齿,语气似隆冬夜里的冰,“他每一天都走在刀刃上,隋鹤宗随时会要他的命,他经不起身边的人再一次背叛!!你知道这条路多难走吗?你要是敢背叛我们,我一定把你千刀万剐了!你滚远点,滚远点!!” “……我会等着他,等他高山显赫,等他长路平稳,等他重新成为所有人都忌惮尊敬的辛寒,等你们举杯欢庆。”君熹眨眨眼,忍着泪意,“如果,这真的是人力无法胜任的事,他真的殚精竭虑还是死在了路上,那我就每年都为他守墓,等到我哪一天,也死了,你把我们埋一块,总可以吧?” 曾山愣愣地看她。 君熹:“你到时候,别扒了我的坟,不用上坟,别扒,让我陪他就好。” 赵高启:“……” 他丢开她的衣领子。 君熹浑身松软下去。曾山马上去扶住摇摇晃晃的她。 赵高启缓了缓,头也不回地上了车走了。 … 曾山送君熹回谢安街。 她一晚上坐在床上,抱着腿,脸埋在膝上,一夜未合眼。 盛夏天亮得早,好像一眨眼满天的黑幕便被明媚的亮光代替了,昨晚的事情好像是一场梦。 忽然房门被推开,熟悉的脚步声往里走了两步。屏风后随之出现了一抹熟悉异常的身影,他脚步停在那儿,看着床上没有睡觉的她,脸色泛着明显的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