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5 罗可现在住着的社区也不算新，但至少活人味儿浓，一路上停了不少的电瓶车自行车，阳台上还有老头老太没收走的萝卜干。 当时她为了不爬楼梯才选了这间位于一楼的二手房，经过一番可谓是脱胎换骨的装修后，她才彻底在这里安顿了下来。 “你先穿这双拖鞋吧，是我妈每次来会穿的，我没有其他的，你将就一下。”罗可弯腰站在鞋柜选了半天，最后还是拿出了那双有些年代感的粉色大号凉拖。 她从客厅拽了把椅子到门口，示意何漾坐下换鞋：“你坐着换鞋吧，我先去个厕所。” 女人怯怯地点点头，目送一头大波浪的背影背着书包离开自己的视线，随后才小心翼翼坐在了椅子上，一点点脱下脚上的洞洞鞋。 16 信任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一向是没由来的，众所周知，陌生女人的邀约总比陌生男人的安全。 这些年何漾去过许多男人的家，有的人不爱卫生，屋内弥漫着一股未通风的隔夜泡面味道。 还有人客厅墙壁上堂而皇之地挂着刚拍不久结婚照，相框中的两人浑身洁白的西装礼服，在草地上、海边甚至是高原上甜甜蜜蜜亲吻，可下一秒男的却对她说“还是外面的饭香”。 何漾不敢轻易地点头摇头，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她也无意破坏他人的婚姻，无论是五分钟还是十分钟的性爱都令她难堪不已。 可她却不得不这么做。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会在死后下地狱的话，那她何漾一定是被厉鬼纠缠生生世世的罪人。 她不敢用自己的目光亵渎罗可的屋子，很多人被她这种卖身的人看上一眼，都觉得浑身上下脏了个透彻。 17 罗可住在一间90平大小的房子里，何漾粗略地望一眼过去，她只知道罗可的家具以实木为主，墙壁统一刷的是白漆，屋内的灯很亮堂，零散的绿植显得整间屋子很温馨。 这里没有隔夜方便面的味道，何漾第一次不是因为偷情而被邀请，有正当理由进入她人的领地。 罗可从厕所出来后径直打开了燃气，随后转过头来问她：“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人，这间卫生间还有侧卧都是你的，去洗个澡吧。” “好。”何漾颤颤巍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歪着脑袋看了一眼干净亮堂的洗手间。 “需要我扶你进卫生间吗？”罗可想了想问。 何漾面红耳赤地拒绝了她，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我自己可以的，就是会稍微慢些。” “我在主卧的卫生间洗澡，谁也不耽误谁的时间。”罗可在电视柜下的抽屉里找出一次性用品，从内裤到牙刷都一应俱全，“这些都是我为旅行准备的，我给你放在洗手池旁边。” 她带着何漾走进卫生间，告诉她紫色的这瓶是沐浴露，绿色的那瓶是洗发水，淋浴往右开是冷水，往左开是热水。牙膏、吹风机还有护发精油就在洗手池旁的植物加上摆着，她可以直接使用。 安顿好一切，递给她一套自己不穿的睡衣睡裤，罗可快速说了声晚安以及明天见以后，干脆利落离开浴室走回主卧，“嘭”一声关上房门，随后隔了几秒钟，似是想起来了什么，她轻轻反锁上了主卧的门。 18 浴室内白色瓷砖被主人刷得锃亮，暖黄光的浴霸照得何漾身上热乎乎的，她没有用过的护发精油闻起来有股子香喷喷的玫瑰花味儿，吹风机看起来风力又大又快。 何漾一个人静静站在卫生间，二十二年来她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房间与浴室，来自陌生人的善意让她觉得惶恐不安但又格外温暖，她不免贪婪地大口呼吸卫生间内洗浴用品的香气，一边脱衣服，一边止不住地流泪。 19 早上七点不到，何漾迷迷糊糊听到窗外似有似无的侃天声。 “都三年了怎么肚子还没动静啊。” “是不是身体不好啊。” “可是你儿媳妇不是屁股挺大，看着挺好生养的嘛。” “中药都吃了不晓得多少包……” 话还没从耳边过几句，何漾就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瘦柴的屁股。 还没有听到阿嬷儿媳妇究竟吃了点什么，她就听见睡在主卧的罗可怒气冲冲大吼：“别吵了！才几点啊就在我窗前聊天，哪有那么多话要讲，烦不烦啊一天天的！你家儿媳妇生不出孩子，你不考虑一下自己儿子弱精症啊！要讲话十点以后再来！” 黏黏糊糊的怒音高亢激昂，声音穿透力以及攻击性都极强，何漾不禁笑出声。 睁开眼看见白色窗帘外朦胧的太阳，她犹豫好几秒要不要拉上外侧的遮光窗帘，可身上盖着的床品实在温暖舒适，就连紫色雏菊花色都那么淡雅温柔，何漾难得的心生贪念，想要一辈子躺在这么舒服的被窝里不愿起身。 她珍惜地多看了好几眼，十二片花瓣数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听见窗外真的没再出现老头老太的叽叽喳喳的声音，何漾才恋恋不舍地接着睡了过去。 20 何漾从未睡过这么长时间，她好像想要将原先二十二年间缺的觉、昨日受到的伤害全靠睡眠一次性补回来。她也不明白自己从哪里来的对罗可的信任，总之整个人毫无顾忌地睡着，不怕房东砸门、不怕父亲突然闯入，更不怕被人赶出去。 她中途迷迷糊糊听到罗可出房间又重新给卧室上锁的声音，何漾试图挣扎着爬起来，可脑袋似是被浆糊黏住，双臂一软人却重重落下。 21 这一晚上罗可醒了好几次，她脑袋中总是一闪而过何漾被人煽肿的脸颊，还有那一双发着光的大眼睛。 她也不是个完全没有防备心的人，睡到中途罗可甚至还轻轻开门出来检查了好几次，每每看到何漾肿起的面庞后，她都要在心里面大骂自己一次。 对人怎么能一点信任都没有呢，看看人家，人家睡得多好啊，秒睡不说，甚至还打起了小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