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146节
族人们生气的不是杨意全要纳妾,而是气恼他与杨家人无视谢家体面。谢梅珺再提出水泥配方是导|火索后,大家更为生气了。当初明明是杨家无视姻亲关系,一声招呼不打,就想算计他们谢家的族人,侵吞谢家产业,如今还有脸怪谢家没有主动把配方双手奉上?亏杨家还自诩官宦名门,眼皮子竟这样浅! 于是,谢氏全族都达成了共识,让谢梅珺带着儿女安心留在谢家角,他们会替她讨还公道,给杨家人一个足够深刻的教训,叫他们从今往后不敢再轻视谢家的!如果杨家真的不要脸面了,非要跟谢家对着干,那谢氏也不会介意养活谢梅珺母子三人。反正他们本来也是由谢家养活的。 谢梅珺是二房的独生女儿,而二房则是谢氏宗族崛起的大功臣,地位超然。除非宋氏主动放弃,否则谢氏一族上下,永远都会是谢梅珺母子的靠山。 谢梅珺就这样在所有娘家族人的支持与安慰下,扶着母亲宋氏,带着一双儿女,返回自家宅子,安心地度过了一个除夕夜。 等到杨意全惊愕无比地发现,妻子儿女真的缺席了今年的新年祭祖,从头到尾没出现在杨家地盘上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大年初一清早,他顶着杨家人鄙视与嘲笑的目光,出城坐船赶往谢家角,寻找妻儿的时候,就发现谢家角上的人看到他时,神情都有了变化,不再象过去那般和气亲切,更多的是漠然与不屑。 而当他在二房门前遇到带着女儿出行的文氏,发现对方脸上满满是对他失望无比的神情时,他终于有了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 第473章 打击 文氏早从女儿那里听说了谢梅珺在杨家的遭遇,对夫家小姑满心同情与怜惜,昨晚又在祠堂前听了族中众位女眷的议论,更加觉得杨家行事过分,杨意全令人失望了。 她心里虽然一直把杨意全当成是从小认识的温和大哥哥,但毕竟跟杨意全也没几年的情谊,十几年不见,如今又是男女有别,回乡后也没碰过几次面,没说过几句话,她当然不会把杨意全看得比真正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谢梅珺高。她对杨意全的了解,其实全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本身跟他并不是很熟。再加上她本来就是个很容易受身边人影响的女子,如今早将杨意全看成是个伪君子、负心汉了。 若对方只是陌生人,她可能淡淡地行个礼就离开了,根本不会有心情停下来跟人说什么多余的话。可杨意全又不是陌生人,不但认识的年份长,还是亲戚,因此她就停下了脚步,盯着对方道:“杨大哥,你可总算来了,这是要来给梅珺赔罪道歉的吧?你们杨家行事也太过分了些!杨大哥你自己也是过于懦弱了,怎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欺负自己的妻子,还要帮着别人说风凉话的?!你这样做,置一向待你不薄的公公于何地?置一向信任你的婆婆于何地?!” 杨意全被她骂得瞠目结舌,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不是……素敏妹子,你这是听梅珺说了些什么呀?你休要听她胡说八道!昨儿明明是她不顾大局,擅自缺席了族中祭祖大典,我还不曾与她计较呢,担心她日后会被长辈训斥,特地一大早就赶过来与她商量对策,你怎么反而把我当成是罪人一般责怪起来?!” 文氏听得更气愤了:“原来杨大哥不是认错来的?反而还觉得梅珺不对?杨大哥,不是我说你,梅珺是什么样的人,你与她做了十几年夫妻,不可能不清楚!若不是杨家太过分了,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大年夜离开杨家,返回谢家来的。往年为了你,她忍气吞声,受了多少委屈?!这一回,实在是杨家太过分,你又伤了她的心,她才会愤然回到娘家来的。你不知体恤妻子的委屈,反而一见谢家人,就说起妻子的坏话,我从前怎么从来不知道,你是这样刻薄不讲理的人?!公公、婆婆这般信任你,将爱女嫁予你为妻,还把竹山书院也托付给你,结果你就是这样回报他们的恩情的?!” 文氏说得眼圈都红了,抬袖掩面哽咽道:“你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杨意全看得目瞪口呆,手忙脚乱地说:“不是……素敏妹子,你怎能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呢?你……你还把我说得这般不堪……难道你还不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么?!我和你也是青梅竹马,相识多年,彼此极为熟稔的,你怎能听信梅珺的馋言,就将我当成了小人?!”说着说着,他的眼圈也红起来了。 谢慕林在旁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心想这个男人莫非是个戏精?这才哪儿到哪儿呢?母亲文氏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用辞这般委婉,他怎么还哭上了? 她忍不住搀住母亲的臂弯,“悄声”道:“娘,你瞧杨姑父,居然就这么哭起来了,还指责梅珺姑姑进谗言。他肯定觉得自己没错,如今过来,不是为了赔罪道歉,而是来指责姑姑,逼姑姑退让的!他说得好象跟你很熟似的,可咱们家当初过得艰难的时候,也没见他露过面,写过信,如今倒把你说成冤枉好人的糊涂虫了。他这招混淆是非用得如此熟练,不用说肯定是常用的。梅珺姑姑不知因此受过多少委屈,都忍了下来,如今却还要被他中伤。我们可不能上当了!姑姑如今势弱,除了我们谢家,还有谁能替她撑腰呢?” 文氏擦去面上的泪水,脸上原本的几分犹疑不决全数一扫而光了:“你说得对。梅珺如今受了大委屈,除了我们这些血脉亲人,又还有谁能为她做主呢?!” 她转向杨意全:“杨姑爷也不必在我面前扮委屈,这一招我也不是没见人用过的。昔日老爷府中不但有平妻曹氏,还有几个姨娘,算计我的时候,也曾扮过可怜,哭过委屈。那时候,老爷不在家里,老太太不喜欢我,再多的亏,我也只能硬吃下去了。所幸如今否极泰来,曹氏已离,姨娘们都老实了,老太太也不再为难我。可我万万没想到,今日竟然会瞧见杨姑爷一个大男人,也祭出了这等上不了台面的花招来,真真令人叹为观止! “杨姑爷,你有这样的心计,何不专心苦读,争个进士功名回来,日后在官场上费心思害人去?成日里想着纳妾收美,宠妾灭妻,还要学妇人的手段扮可怜,在人前颠倒黑白,陷害原配发妻,你不觉得自己太闲了么?!” 杨意全身体不由得晃了晃,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五雷轰顶,如堕梦中:“素敏妹子,你……” “请不要再叫我闺名了!”文氏斜睨着他道,“杨姑爷不把谢家放在眼里,还装什么好亲戚,好大哥呢?我只恨从前自己瞎了眼,竟然误以为你真是个好人,信了你这么久!早知你是这等小人,多与你说一句话,我都嫌弃!” 她甩袖就拉着女儿转身走人了。本来她是打算去二房拜年的,因此要从正门进入,如今只觉得晦气得很,索性回自家先把怒气平息了,换上笑脸,再与家里其他人一道去二房不迟。 谢慕林离开之后,还回头来多看了杨意全几眼,见他呆立原地,半晌没见动静,一脸大受打击的模样,只觉得这位杨姑父越发莫名其妙了。 事情做都做了,如今装起清白无辜的模样来,不嫌矫情吗?这里又没有别人看他表演,他自己倒是爱给自己加戏,真把自己当成白莲花了? 既然姑姑谢梅珺如今对他厌恶之极,做娘家人的只管支持谢梅珺就是了。反正后者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女子,她自然会知道,要如何处理这个令人失望的丈夫。 杨意全不知道自己在谢家二房门前发了多久的呆,反正二房门房里的仆人早就看到他了,还听到了文氏与谢慕林对他说的话,悄悄儿地报进了内宅。 谢梅珺闻讯露出了笑脸,对宋氏说:“母亲您瞧,三嫂真真是个贴心的好嫂子,真姐儿也是孝顺听话的好孩子。您有这样好的儿媳和孙女儿,女儿也替您高兴。” 宋氏忧心地看向女儿:“你真的拿定主意了么?不更改了?” “不改了。”谢梅珺十分淡定地说,“原本我也想过,要与他虚与委蛇些日子,大家相安无事就是了,怎么也要先应付过去,待两个孩子长大成家了再说。可我万万没想到,杨家竟如此过分,杨意全也很是无耻。我当时气到了极点,忽然间就想开了。我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去忍让他们呢?杨意全不想好好过日子,我就不跟他过了!趁着如今有了理由,又有族人支持,早日把他打发了是正经!” 第474章 红白 谢梅珺见到杨意全的时候,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萧索的气息,仿佛受了极大的打击,连精气神都被打掉了似的。她看到丈夫这副模样,心头顿时涌出一股快感。 不用说,杨意全定是因为在二房门前被文氏说了那番话,才会如此失魂落魄的了。他以为自己是一片痴心,其实完全就是妄想!三嫂文素敏虽是个软和人,很容易被人糊弄、欺骗,可她辨得清是非,认得出忠jian!杨意全以为说几句好话,扮作温厚兄长模样,就能挑拨她与谢家人的关系,那是休想! 谢梅珺轻蔑地瞥了丈夫几眼,便移开了视线:“坐下吧,傻愣在那里做什么?” 杨意全怔怔然抬头看向她:“梅珺,你都跟素敏说了些什么?你怎能……怎能跟她说谎,中伤为夫呢?!” 谢梅珺嗤笑一声:“我几时说谎了?不过是照实说出了你和杨家其他人的心里话罢了。怎么?你们做得出,就不许我说得出来了?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我不但把你们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心思告诉了三嫂,我还告诉了谢氏宗族所有人!如今他们都站在我这一边,无论我要做什么,都会支持我。他们还会在自己的亲友中宣扬杨家的荒唐行事,以及你杨举人的虚伪言行。 “用不了多久,杨家就要再次名闻乡里,你杨举人更是要大大出一回名了。这一回,别人可不会再拿你是谢家女婿的事儿来说嘴了,只会佩服你为了纳妾公然冒犯正妻与岳家。我想……这应该十分称你的意吧?毕竟你心里最不喜欢听见的,就是被人说,你是谢家的上门女婿,有今日都是因为沾了谢家的光!”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杨意全浑身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心中震惊于妻子说中了自己的心事,却目光闪烁地矢口否认,“你休要在那里胡编乱造!我几时有这样的想法了?还有,我做了什么?杨家又做了什么?竟令你如此不顾体面,在娘家人面前恶言中伤我们?!你莫不是忘了,你还是杨家妇,你我的两个孩子还姓杨,你这么做,是想给孩子脸上抹黑么?!” 谢梅珺淡淡地道:“你少再拿孩子说事儿了。若不是为了孩子,你以为我会忍让你和杨家人到今日?可你们也不曾把孩子的脸面放在心上,公然打算在祭祖大典上当着所有族人的面,用莫须有的指责将我的脸面踩到脚底下。既然你们无情,又凭什么怪我无义?! “我在娘家人面前可没说谎,顶多就是添油加醋了两句罢了。可这种事,你们杨家人从前也没少做!往日你总说,不过是小事罢了,何必为了鸡毛蒜皮,与人做口舌之争,失了士人的体统?如今,我也做了同样的事,甚至还没有杨家人做得过分,你又何必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与我做口舌之争,失了士人的体统呢?!” 杨意全瞠目结舌地看着妻子,头一回发现,原来她也能如此伶牙俐齿。他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沙哑着声音问:“你……你到底跟谢家人都说了些什么?!又在恼些什么?!为什么连新年祭祖都不理会,就回了娘家,也不让孩子们过来祭祖?就只为了八婶娘说要给我纳妾,我却没有当场回绝么?可八婶娘是长辈,她那么热心,我只是不想当着别人的面,给她没脸罢了。这事儿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过后再婉拒就是,完全没必要在所有人面前闹起来的。我跟你成亲这么多年,几时看过别的女人了?梅珺你……” “行了行了!”谢梅珺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休要说得我好象是个妒妇一般。从头到尾,我可没说过不许你纳妾的话,是你自己说对我一心一意,生平无二色,我也没必要给自己添堵,才不曾多事的。如今别人说我善妒了,你还要附和一把,是把谁当傻子?!有心纳妾,你早说呀!你只要略提一句,我立刻就会去物色人选,绝不会让你独守空闺的!可你既然要摆出清正君子的模样来,又凭什么怪我没有上赶着求你纳小呢?!你当我是谁?!” 杨意全哑口无言。他能怎么说?当初大伯父做主,替他求得这门婚事时,就嘱咐过他,让他一定要对妻子一心一意,尽快与妻子生下嫡子,侍奉岳母,也要尽心尽力。大伯父说得很清楚,他这个女婿做得越好,将来接手竹山书院时,才会越容易得到谢氏族人的支持,哪怕是出仕为官,也更容易从岳母那边接过昔年宋祭酒生前留下的人脉。大伯父一心为他的前程考虑,他也严格遵令行事,从不敢有违。 虽然谢梅珺并不是他心中恋慕已久的文素敏,但也是他青梅竹马的结发之妻,两人相伴十余年,还有一对儿女,他心里对妻子也是有情的。不纳妾,他心里其实并不觉得有多委屈。之所以附和那位八婶娘的话,不过是…… 杨意全心里才想到这里,便听得谢梅珺在那里说话:“我也知道,你在八婶娘面前附合她的话,承认我善妒时,未必是真想要纳什么妾。你是因为我近来给你脸色瞧,想还我一点颜色看看吧?你觉得我是因为心存妒意,才会冷脸对你。你想让杨家人对我施压,叫我记起为人|妻子要贤惠的规矩,无论你对哪个女子心存妄念,我都不该生气,不该阻拦,还应该助你一臂之力……” 谢梅珺顿了一顿,鄙夷地瞥了丈夫一眼:“你是真的不知道,我到底为什么着恼么?难道真是为了你想纳妾?杨意全,倘若你真有心纳小,我立刻就去给你挑人!你们杨家人不是总说,我只生了淳哥儿一个,子嗣太单薄了么?明儿我就去谢家佃户里挑个好生养的姑娘来,正儿八经地摆酒开脸,也省得你们杨家去寻些上不得台面的商家庶女、青楼歌妓来充数了,没得污了我谢家的门楣! “到时候,我还要请你们杨家所有人来吃席。那妾将来生下了儿女,我也会叫他生母带着,绝不会有什么去子留母的歪念头,包管叫全湖阴县的人都夸我是个世上少有的贤惠娘子。如何?!” 杨意全咬了咬牙:“别胡闹了!谁要纳妾?!”一个村姑?他还不至于这么不挑拣! 谢梅珺冷笑:“只要你打消了心里那见不得人的念头,别再肖想人家有夫之妇,高官诰命,我给你纳几个妾都行啊!我可以给你这个脸面,那你呢?你能不能也给我们谢家留一点体面?别再做那种卑鄙无耻的白日梦了?更不要把这种白日梦说出口?!” 杨意全的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谢梅珺看着他的表情,讥讽地笑笑:“怎么样?说中你的心事了吧?想在我面前摆大丈夫的威风,你也得在我面前先做了大丈夫再说呀!自己做了亏心事,还有脸借别人的势来压我,那就别怪我不给你留脸面了。你说……我把你的心事跟三嫂提一提,她又会怎么想你呢?” 杨意全的脸色顿时又刷的白了。 第475章 别居 杨意全失魂落魄地来到二房正院拜见岳母宋氏时,两个孩子杨淳与杨沅正陪外祖母说话。看到他,兄妹俩都站起身来行礼,只是面上犹带几分无措,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 杨意全张张口,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说,便把两个孩子打发出去了:“为父有话要与你们外祖母说,你们出去跟别房的表兄弟姐妹们玩儿吧。” 杨淳与杨沅对视一眼,又望向宋氏,见宋氏默默点头,方才向外祖母行了一礼,退出屋去了。 杨意全这才上前给宋氏见礼,直起身来,眼圈就已经红了,哽咽着说出了第一句话:“岳母大人,何至于此啊!” 宋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平静地移开了视线:“梅珺是我唯一的骨rou,她既然已经拿定了主意,我就没有逼迫她退让的道理。她并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的,终究是你的所作所为伤了她的心。你不想法子去向她赔罪,来跟我老太婆说这些做什么?” 杨意全说话间已经带上了泣声:“小婿知道自己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可小婿真的没想过要纳妾,只是不好反驳了长辈们的话,方才说话含糊些罢了。至于大伯母和婶娘、堂兄弟们,行事确实有些过了。他们拿不住小婿的把柄,便把气都出到梅珺身上。小婿心里念着大伯父的恩情,不好顶撞大伯母,这才让梅珺受了委屈。这是小婿的错!” 他哭得有些可怜,但这种说辞已经无法令宋氏产生触动了。过去十几年里,她不知听过多少次类似的话,听得多了,早已麻木了。 她仍旧是那一脸淡漠的模样:“你心里记着你大伯父的恩情,我很欣慰。只是我不明白,你既然感激你大伯父,为何偏偏不肯听从他的意思去做呢?难不成你大伯父有说过,让你为了你大伯母与堂兄弟们,叫妻儿受委屈么?还是他在你们杨家人拿梅珺出气的时候,没训斥过他妻儿的不是?” 杨意全噎了一下,低下头去,抬袖擦了擦泪,轻声道:“小婿……只是想着,大伯母毕竟是大伯父的正妻,又为大伯父生下了嫡长子……其他人也都是大伯父的血rou至亲……” 宋氏轻笑了下:“说得好象你不是你大伯父的血rou至亲一般……你为了你大伯父的妻儿,一再违背你大伯父的嘱咐,原来你就是这样回报你大伯父对你的恩情的。” 杨意全无言以对了,面上已是满脸涨红。 宋氏又叹了口气:“等你大伯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他一心促成了谢杨两家联姻,又用心栽培你,只盼着你能在科举路上有所成就,日后出仕,不但可以光耀杨家门楣,也能与他作个臂膀。可你却在杨家其他人的咄咄逼人面前退让了……为了赢得他们的几句好话,你放弃了对你恩重如山的大伯父,忘记了他对你的所有期许。我又能说什么呢?但愿你不要后悔才好。” 杨意全面色如土,他早已后悔了,后悔得不得了!他应该把自己的心意藏得更深一些,不要拦着文氏北上与谢璞团聚,那么妻子就什么都不会发现,他们仍旧是恩爱和睦的一对夫妻,不必析产别居,不必与儿女分离,他再过几年就能正式接手竹山书院,又或是再下场试着考一回会试,争取高中,出仕为官。只要他做了官,离开湖阴县,就不会再有杨家人的纠缠为难,也不会有谁背地里说他是谢家的上门女婿了! 他为什么非要在文氏计划北上时,多嘴劝那几句话呢?! 无论他再怎么不甘心,他的素敏妹子也早就嫁给了谢璞为妻,如今更是妻凭夫贵,成了三品诰命。她早已不是他能肖想的了。他甚至不敢在她面前说破自己的心思,因为她是绝对不会移情别恋的,到时候恐怕连亲戚都没法做!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强留下她?还不如一直做她心目中的好兄长,日后谢璞回乡省亲,他们总有见面的时候。若是她遇上了什么烦恼,兴许还能找他说一说…… 杨意全闭上双眼,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他有些狼狈地离开了谢家,顶着谢氏族人们异样的目光,离开了谢家角。他还没有到绝路,他可以写信去求大伯父,梅珺一向敬重大伯父,岳母宋氏与大伯父也是多年的朋友了,只要大伯父愿意为他求情,他还是有机会挽留妻子的。只要事过境迁,什么妾室之类的,他想都不会再想!以后杨家人再说什么,他也绝对不会再理睬了! 谢梅珺来到了母亲面前,向她行了一礼。 宋氏面上满是疲倦:“你都跟他说清楚了么?我看他还不肯死心,等到你杨伯父知道消息后,定会来信为他说情的。” 谢梅珺十分淡定地道:“而我已经写好了给伯父的信,明日一早就会送出去。杨意全也好,杨家人也好,若以为能在伯父面前颠倒黑白,添油加醋,都是休想!既然我有足够的理由,又只是要求带着孩子析产别居,而不是和离,伯父又有什么理由强迫我呢?若是逼得狠了,我也不是没有拿捏杨意全的法子,叫他去拦着伯父就是了。杨意全就怕我说出了他的秘密,绝对不敢真的激怒我的!” 宋氏默默无语。以杨为思的性情,他不知内情,多半会徐徐图之,暂时答应析产别居,然后再让侄儿杨意全慢慢把妻子哄回来吧?至于杨大太太母子,杨为思肯定要大骂一顿了。只是那对母子的为人,估计不会有什么改变。到时候,不但杨意全可以利用,就连杨家人,也能给女儿做挡箭牌的。 只是有一件事,宋氏忍不住再问女儿:“你真的确定,要给杨意全纳妾?” “纳,怎么不纳?”谢梅珺扯了扯嘴角,“在佃户家的女儿里头挑个合适的人选,虽然不必非得是美人,但也不能太丑,还要好生养,心性平和,甘愿给人做小,又不爱生事才行。我既然打算要做一位合县闻名的贤妻,就不能给人留话柄,更不能给自己添麻烦。反正我以后也不会跟杨意全在一处了,无法和离,就给他纳个妾吧,省得他不安于室,在外头闹出什么丑事来,倒连累了孩子们的名声。” 宋氏只觉得心中一阵难过。她清楚女儿的本性,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如今能做出给女婿挑选小妾的决定,可见是真的铁了心不跟杨意全过了。可女儿还如此年轻,难不成这辈子就真的葬送了么? 宋氏在心中默默问过世的丈夫,是不是他们犯下了无法挽回的大错,选错了女婿,才害了独生女儿的一生? 第476章 不平 到了大年初六的时候,关于杨家的种种负面新闻,已经传遍了整个湖阴县城,连周边地区的人,都有所耳闻了。 这其实不仅仅是谢家族人及其姻亲们的功劳,也有杨家人自己在搞鬼。只不过他们是想要借机中伤谢梅珺的名声,顺带踩杨意全一脚,却万万没想到,谣言传出去了,不代表别人就要信的。 杨家族人不如谢氏宗族人多,还一向都有苛待杨意全与谢梅珺夫妇的前科。再加上他们家门风不正,从杨大太太带头,一家子都是高傲愚蠢又心胸狭窄的作派,人缘本来就不太好,会跟他们一个鼻孔出气的人家很少,大多数的人都是听着八卦,袖手看戏而已。杨家指责谢梅珺与杨意全的话都是老一套了,没什么新鲜的,但谢家指责杨家的话,却更有轰动性,更令人乐意去议论、传播。谢家的名声比杨家好,舆论便也更偏向谢家一些。杨家于是就这么杯具了。 杨家族人很快就发现情况不太妙了,不过他们家的人总觉得自家大家长是个大官,他们是官眷,身份地位非寻常人可比,没什么可怕的。谢梅珺虽然有个当过官的爹,可人都死了二十年了,只留下一个书院,有什么可担心的?至于杨意全,他受杨大老爷大恩,万万不敢有任何违逆之处,否则名声就别想要了。过去十几年里,他们也不是没有欺负过杨意全与谢梅珺,每次前者都忍了,后者不想忍,也被前者拦了下来。杨家族人只要打起杨大老爷的旗号,就能把杨意全一家压制得老老实实的。这一回也不会有意外。 杨家族人不担心自家会吃大亏,倒是担心这些消息传到杨大太太耳中,她又要冲他们发火了。万一这些事叫杨大老爷知道,写信回来训斥妻儿,杨大太太更会拿他们出气。所以,杨家族人私底下碰了头,决定对杨大太太母子隐瞒外头的消息,能拖几日是几日,同时再向杨意全施压,让他赶紧出面,把老婆与岳家安抚住,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杨大太太被族人变相封锁了消息,又因为天气太冷,她儿子也不愿意出门寻亲访友,只有她娘家与儿媳的娘家带了消息过来,道是如今县里人人都说他们杨家行事过分,刻薄寡恩,欺压侄媳,为了水泥的绳头小利,公然与姻亲翻脸,等等,劝他们杨家尽快出面把事情解决了。杨意全与谢梅珺那边,能安抚就安抚住,只要他们夫妻愿意与杨家嫡支做出和睦亲近的模样,外人自然不会再多管闲事。 然而杨大太太不在乎,她反而觉得这是大好机会,就跟儿子商量道:“既然杨意全与谢氏为着纳妾一事反目,咱们索性把事情作实了才好!赶紧挑个人,给杨意全送去,尽快让他们圆房。谢氏倘若忍不住这口气,真跟杨意全闹翻了,那就有好戏看了!倘若谢氏忍下了这口气,以后有的是叫她难受的时候呢!若是咱们送去的人,日后能给杨意全生下一儿半女的,谢家二房这桩绝户财,便有一半落到咱们手里了!” 她儿子倒是比她想得长远些:“倘若谢氏真要跟杨意全闹着和离怎么办?娘,爹是什么意思,你心里是清楚的。万一真的破坏了杨谢联姻,爹知道后,定不会轻饶了我们。” “他还能拿我怎么着?!”杨大太太拉长了脸,“他一个人在花花世界里风光快活,把我们母子丢在老家受苦,次次写信回来,不是训斥就是吩咐不能干这个,不能干那个,我们日子过得还不如他从前未做官的时候,凭什么呀?!杨意全不过是个没爹没妈的可怜虫,靠着咱们家施舍他一碗饭,才能活下来,凭什么他就能跟着好先生读书,考科举做举人,还能得到谢家那样的好亲事,做竹山书院的山长,人人敬重?!不就是因为你爹偏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杨意全才是他的亲儿子,你只是外头捡回来的呢!我不过是要你爹还我们母子一个公道罢了。他若真敢跟我们翻脸,我就带你去扬州闹,叫他丢尽脸面!” 她儿子还是犹豫不决,他没觉得杨意全的日子本该是自己的,毕竟他压根儿就没用心读过书,小时候父亲请先生回来教他,他都应付了事。先生要罚他,也是母亲护着他,把先生赶走的。他只想找门路捐官,不打算寒窗苦读,更别说象杨意全那样给人做上门女婿了。 他再劝母亲:“真的走到那一步,爹就要恨死我们了。爹不能拿娘怎么办,却可以打我板子,我可不敢冒险!” 杨大太太恨恨地瞪了儿子一眼:“没出息的东西!你爹就你一个儿子,你有什么可怕的?难道他还能打死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