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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过一阵后,胃痛也一并消失,可能是自己哭得太狠了,牵扯到胃部。

    布加拉提又和你贴贴好一阵才放手,你还舍不得,起来用胳膊紧箍他的脖子不让他走,不停蹭他对他撒娇。

    妈咪狡猾一笑,说你每天运动足够一个小时就可以摸摸,你直接气成了河豚。

    怎么可以如此歹毒!

    布加拉提想方设法用各种鱼饵钓你这条鱼,试图让你上岸。又是不给你摸摸,又是做了好吃的不给你吃,总而言之就是各种故意引诱又不满足你,一连好几个星期。

    你感觉自己就是以前看过的逗仓鼠视频里的倒霉仓鼠,主人拿食物骗,鼠鼠死活够不着,瞬间蚌住不理人。

    你也不理布加拉提了。

    布加拉提没想到你会突然间这么有脾性,在他的印象中,你一直属于温顺没一点主见的小绵羊,结果是他误会了。

    妈咪多次示好,但你就是刻意忽视,因为这次真的惹怒鼠鼠你。

    单方面冷战的第三天,草莓老师给你讲完习题,问你是不是和布加拉提吵架了。

    吵架?没有啊。

    你不觉得这有什么,每隔一段时间你也会不理逼鱼学习的小草莓,福葛都习惯和你这样相处,没觉得你的低气压有什么。

    但是换成布加拉提就不一样了,福葛认为你和布加拉提之间的关系亲密又放松,按福葛的说法,你与布加拉提看着像情侣。

    你:???

    小草莓在说什么,哪里像情侣?

    福葛还向一旁写物理作业的乔鲁诺求证,乔鲁诺抬起头,暧昧地眨眨眼,没附和,也没说话。

    你说自己跟布加拉提的熟悉程度还不如跟福葛的熟悉程度,虽然现在布加拉提和福葛讨鱼嫌的程度没差了。

    『讨鱼嫌……你是说我讨你嫌?』福葛不可置信,『你讨厌我?』

    『一个逼我学习一个逼我锻炼。』你撇撇嘴。

    『这不好吗?你只有学习才能在社会上更好地生存,锻炼也是为了你的身体健康,我和布加拉提都是为你好!』

    福葛皱着脸,手也急促地敲击桌子,一股脾气忍耐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你见他这样,心下一悚,名为福葛ptsd的反应隐隐又要发作。

    最终,福葛也只是泄下气,瘫在桌子上,问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反感。

    你不禁回忆起中学时期的痛苦往事,一时之间泪与悲从中来,相继连绵难以断绝。

    你讲起中招体考为了满分,不仅学校天天折磨,放学也要去上体育辅导班。不仅如此,为了考上好高中,语文数学英语历史政治化学物理家长全给你报了一对一。

    然而这样还不够,到了高中,每天起早贪黑,早上六点半的早读,你起床的时候鸡都还没醒,中午和晚上只有十分钟吃饭时间,其余时间都在复习预习做卷子背知识点,晚上一直上到十点多,回家的路上也在背书,等回到家里,已经半夜十一点,鸡都睡了好几觉。

    高中时期没有假期,节假日调休直接把周末调没,放假也是要上补习课,周末的假期只有一天,周六中午放学、周天中午返校,周六下午与周天上午不仅要去上补习课还要做作业。

    而你的作业从来没写完过,哪怕通宵也做不完,返校之后就要挨骂罚站,不及时补完又要挨一顿骂,可这哪能补完啊,因为紧接着又有新的作业。

    贬低的话语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可你已经很尽力了,但是无论如何都达不到老师与家长的要求。

    你能怎么办,你真的很努力了啊,可是你的努力在大人眼里一文不值,他们只看分数,分数不达标,你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价值。

    尤其是临近高考……你完全不愿意回忆,鱼生阴影。

    福葛和乔鲁诺都听傻眼了,乔鲁诺吐槽这是人过的生活吗?福葛喃喃道,监狱都没有这样折磨人……

    言罢,小草莓又露出愧疚的表情,说原来你经常在学习上情绪崩溃不是因为你脆弱,而是因为有心理阴影。他之前居然还骂你,骂得那么难听,真是不应该,对不起。

    你给自己擦鼻涕擦眼泪,说没关系,又可怜巴巴地望着小草莓,问能不能再减轻点,比如隔一两天上一次课什么的。

    福葛犹豫一阵,同意了。

    万岁~!

    你顿时喜笑颜开,收拾收拾准备回家睡大觉。福葛与乔鲁诺惊异于你的快速变脸,等你收拾完,小草莓脸都黑了。

    『你是不是故意卖惨,就因为不想学?』

    福葛拦住你不让你走,他的神情看上去想给你一拳。

    『我没有故意卖惨,我就是不想学。』

    你的表情纯洁又无辜,话语理直气也壮。

    小草莓脸色几般变化,最后放弃了似的捂住脸,对你甩甩手,放你这条偷懒鱼远走高飞。

    你开开心心睡了一大觉,第二天,福葛却并没有遵守诺言,还是照样上课,给你布置的作业也与之前的一般多。

    你:……

    欲哭无泪,怎么这样。

    『我不骂你,也不会让你少睡觉,但是每天的练习必须保持,如果隔一天上一次课,你的记忆力根本就记不住,全白上了。』

    草莓老师抱臂严肃,你拿纸遮着鼻子,眼泪汪汪。

    『哭也没用,你随便哭。』

    福葛一副下狠心的样子,摆着一张冷脸,你没有办法,只能继续沉浸在英语宇宙里,忍着恶心两眼昏花地背英语。

    冷战你也没坚持住,第五天,你就因为背英语背昏头而忘记“不理布加拉提”这件事,等你记起来,布加拉提已经给你摸摸,而你又幻化成鱼的死敌猫咪,喵喵享乐。

    呃呃,就这样吧,反正你也不擅长和人闹别扭。

    布加拉提算是松了一口气。

    三月份一直没来月经,一直拖到了四月初。

    挨过最痛的时日,你还在床上蜷着,抱着热水袋补充能量。

    热水袋把被窝烧成一座小火炉,你将衣服脱掉,只留着内裤。

    鱼本身就不需要穿衣服,但同样也不需要热量,同样也不会来月经……

    你迷糊地睡过去,再次醒来,就看到床边站着一个人,居然是米斯达。

    他来的时间也和上一次不同。

    米斯达正扶着膝盖,弯腰凑近你看。

    你一下睁眼,他“哇”地跳开,麦色的脸上陡然刷上一层艳红的油漆。

    你:?

    他怎么反应这么大?

    你露出自己光溜溜的手臂,换个姿势趴在枕头上,歪头看他。

    “……”

    米斯达眼神直了几秒,视线移动到空气与被子的交界,闭了闭眼,用蹩脚意式英语跟你解释,是布加拉提让他进来叫你起床,不是他故意潜进来偷看!

    『……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做,解释就是掩饰?』

    你嘴边泛起一丝绝对没有一点调侃与恶意的微笑。

    『你说不是在偷看,其实就是在说你在偷看哦。』

    米斯达愣了一下,反应过后顿时大惊失色,连忙摆手说不是不是真的没有!他才不是那种猥琐的人!

    紧接着他又对你目不转睛,完全没有叫完人就离开的意思,直白地问你可不可以和他约会。

    前两个米斯达也曾万分热情地将视线全部倾注于你,你都习惯了,但现在这个明显不对劲。

    他看你的眼神和那些对你起歪心思的陌生男人一模一样,让你感到很不适。你缩回毛毛虫窝里,用被子遮住一半的脸,摇摇头。

    米斯达又慌里慌张解释自己没别的意思,讲自己叫盖多·米斯达,是布加拉提的新同事,你可以叫他米斯达也可以叫他盖多,他绝对不会伤害你。

    他话是这么说,但被侵犯的不适感还未消退,你小心翼翼又警惕地盯着他,一动未动。

    米斯达尴尬地挠了两下帽子,得不到你的回应,就讪讪踏出了门,又扒着门拐头回来解释自己真的没别的意思,如果让你不舒服了,他向你道歉。

    你还是戒备着他,直到他慢慢退出去、门关上,你才从被窝里慢悠悠地爬出来。

    以前你没往这方面想,但发生了小小草莓那件事后,你忽然意识到米斯达也正值青春期。倒推一下……米斯达现在十六岁,是刚上高一的年纪。

    你回忆起自己的初高中男同学,里面不乏恋爱脑,他们都自辩说是大脑发热、自己根本控制不住。

    有这种例子在,米斯达那些莫名其妙的行为就得以解释了,都是青春期的正常现象,只不过比福葛夸张一些。

    ……可能不止一些。

    你穿好衣服,拿着梳子出去,歪着脑袋梳头。

    客厅内福葛和乔鲁诺也在,四个人正说着什么,见你出来,都笑着跟你打招呼,随后又转回头去,表情严肃地继续用意大利语交谈。

    布加拉提招呼你过去吃东西,他买了好多水果,虽然他不怎么爱吃。

    因为你比较“爱”吃。

    这里的水果与中国的差不多,不像意大利的饭菜让你吃不惯,你也谈不上喜欢,只是倾向于选择熟悉的事物。

    从这个角度来想,你其实算是保守的那类吧。

    没人跟你说话,你就梳着头,吃着水果发呆。

    苹果有点酸,半个苹果你只吃掉其中的一半,剩下的习惯性塞给布加拉提,布加拉提侧过脸来看你一眼,接过去替你解决。

    他们的谈话短暂停了一下,其余三人都盯起你们,米斯达看看你又看看布加拉提,乔鲁诺首先平淡地收回目光,而福葛的视线锁在你嘴唇上,表情显得些许抑郁。

    他一直都挺郁闷的,但他又一直盯着你看,你想忽视也忽视不了。

    稍稍想了一下,以为他想吃苹果,你就把剩下的那半个给他。

    小草莓的神情刹那间变得一言难尽。他抿了几下嘴唇,什么也没说,保持贵族的忧郁,咬下你递给他的那半颗苹果。

    小草莓到底想怎样……搞不明白。

    他们又开始谈话,意大利人略略略的鸟语回回听你都想睡,意识迷蒙地一口一口嚼着水果,他们突然切换到英语频道,与你聊天。

    没聊什么东西,大概就是这几天发生哪些趣事,虽然在你听来一点也不有趣。

    意大利人的笑点好像和中国的不太一样——1999年的意大利笑点与2019年的中国的不一样,你嗯嗯啊啊应付,又想跑神,米斯达却换了个话题,说想听你讲几句日语。

    你:?

    为什么让你说日语,不应该让你讲中文吗?

    米斯达脸上写满了期待,你不愿扫这位曾经好友的兴,扒拉一下找找自己会什么日语。

    “呦西呦西……”

    你张口就来小日本鬼子经典发言。

    “哦——”

    其他人捧场,你继续搜刮记忆中的台词。

    “花姑娘滴!死啦死啦滴!”

    乔鲁诺:?

    “八~嘎牙路!”

    有周围人鼓掌,你接着表演抗日神剧里的弱智大佐。

    “你滴!大大滴良民!”

    乔鲁诺:???

    一旁的乔鲁诺浮现出比听你讲题还懵逼的表情,他好似听懂了,又好似没听懂,一种熟悉又不熟悉的神情。

    你又给他们表演“八嘎hantai无路赛”傲娇三连击。

    “哦——”

    几个完全听不懂中式日语的人继续捧场。

    乔鲁诺:……

    米斯达问乔鲁诺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乔鲁诺面带微笑,说这是夸人的。

    米斯达(傻瓜)闻言特别兴奋,让你再说几遍,你也面带微笑,重复道:“八嘎~八嘎~八嘎~无路赛~无路赛~无路赛~”

    米斯达(傻瓜)问这具体是什么意思,乔鲁诺笑着肯定,这是在夸人聪明。

    乔鲁诺啊乔鲁诺,他居然是这样的乔鲁诺。

    米斯达(傻瓜)还想听,但你实在想不出来别的,米斯达(傻瓜)不相信,说你怎么可能不会。

    『我又不是日本人。』你有些无言,『日语歌倒是会唱。』

    『什么?你不是日本人?!』

    米斯达(傻瓜)又一次大惊失色,脸上随即而来的是浓重的尴尬。

    『那小姐您是……?』

    “I'm?ese.”

    这句话你感觉自己已经重复无数遍,有点烦,希望以后别再让你重复了。

    米斯达呃呃呃,憋出来一句对不起。

    布加拉提及时插进来,问你会唱什么日语歌。米斯达(傻瓜)赶紧接话补救,说你唱中文歌一定很好听。

    你看着米斯达(傻瓜),觉得他这个人比意大利笑话好笑多了。

    可能是因为他的反应比较夸张——很夸张,跟你比起来。

    你从没像他这样充满精力又充满各种反应,这是一个与你截然不同的神奇生物,神奇到你很想养一只。

    不止米斯达与布加拉提想听你唱歌,福葛看上去也想听,你思考一秒,决定唱日文歌。

    因为日文歌可以白嫖一只黑发少年(乔鲁诺)给他们翻译。

    至于唱哪一首,你首先想到的果然是——

    『《祈愿的彼方》,一部很老套的拯救世界的奇幻冒险动画片尾曲。』

    你垂下眼,将双手捧于胸前,应着脑海中歌曲的神圣曲调,打起节拍。

    一首沉重的,关于命运、关于挣脱、自我毁灭、又找寻到希望的歌。

    他们四人安静下来,认真聆听。

    若是两年前,你定然不会有这般处在众人视线中央的胆量。

    哪怕是大学演讲,你也要自我催眠,让自己不去注意台下的观众,也仍然害怕颤抖着。

    社恐就是这样,你的反应已经相当轻微了。

    即使是现在,你也仍有恐惧,心脏咚咚直跳。

    没关系,他们几个都是好人。

    虽然时间不同、语言不通,但是正义的、充满善意的、绝对不会伤害你的好人。

    没关系的。

    你在内心这么告诉自己。

    『蔚蓝天空的狭缝中,一片花瓣轻轻飘落,飘舞的金色微风啊,轻轻吹拂,不知飞向了何处……』

    你抬眼,对上在斜对面认真看着你、这奇妙冒险的主角,JOJO。

    『历史之轮从这一刻开始转动,追溯长流只愿心未曾改变,伸出手吧……』

    乔鲁诺拥有与动画中神子同样的一双眼眸,如果他还有前两轮的那头金发,那就一模一样了。

    『碧蓝眼眸的深处,一粒泪珠悄悄滴落,惬意喧闹的银泉荡起一丝涟漪,不知它映出了何物……』

    你再次垂下眼,闭上。

    『将斩之不断的悲伤轮回与忘之不却的罪孽覆辙都在此颠覆,如今我的手中还残留着些许渺小的希望,无论是怎样的过错,一定都可以彼此原谅……』

    忽然之间,胸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无论在过去还是未来,这份心愿都不会改变,无论怎样的苦痛,都能甩在身后,飞向远方……』

    奇怪的,宛如命运一样的东西。

    仿佛丝线一般缠绕在你的心脏处,你不禁怀疑是自己太过沉浸歌曲导致的幻觉,因为是很模糊的感觉。

    但布加拉提说过,他感受到过……

    这个世界,真的有命运这种东西吗?因为是二次元的世界?

    “Brava!”

    “Bravissima!”

    他们鼓掌,又说了一堆你听不懂的鸟语,你从那奇怪的感知中醒过来,略有茫然地望着他们。

    “棒极了!”福葛突然冒出一句中文,『我们都在夸你唱得好!』

    他们这么兴奋,你反而尴尬起来。

    自己唱得不算多么好,为什么他们反应这么大。

    之前第一轮还是第二轮你也唱过歌,他们也没这样啊。

    迎面而来具有攻击性的情绪让你的心底涌起一阵难言的紧张与焦虑,过分的捧场与恭维只会让你难堪,社恐毛病又犯了。

    比先前过生日还要近距离的冲击,内心有什么东西要被打碎。

    你避开福葛自认识以来对你态度最阳光的那张脸,手里揪紧衣服,对这种情感入侵难以克制地感到恐慌。

    这种恐慌在短短的几秒之内极速升高。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布加拉提发觉你不对劲,手伸过来想摸你,你躲掉他的手,满脑子只想逃跑——你跑回了屋,踢掉拖鞋裹进被子里,重新卷回毛毛虫窝里。

    这样就好多了。

    你慢慢放松,果然还是瘫床上好。

    过了一阵,有人进来,坐到你床边,掀开你遮住鱼头的被单。

    是布加拉提。

    『到底是怎么了,是又疼了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他问你,你不想回答,跟他争夺安全被单,但他力气好大,你拽不过来。

    『……社交恐惧症。』

    听你说到这个词,布加拉提皱了下眉,『你不是说不害怕熟人吗?』

    可以前他们也没有这样全都全神贯注看你啊。

    你就是不想说话。你不开口,他也没辙。

    『那你害怕我吗?』他接着问。

    『单人的时候……没事。』你埋着脑袋解释一下,『这次有四个人,我只能接受两个。』

    你对他们不社恐完全是因为那几年的脱敏治疗,但是他们和以前毕竟不是同一个,态度上的陌生感还是会让你应激。

    『我记得你讲过我们有过一起集体活动,那超过四个人了吧。』

    『那不一样。』

    脑子开始凌乱,每次被迫面对自己的问题,你都感到难以克服的恐惧与焦虑。

    你都已经把自己保护好了,保护得很好了,所以可不可以别再进来了?

    为什么布加拉提总是喜欢做这种事,你都已经回避好几次,为什么他还是要这样。

    把你当空气不好吗?随便一个普普通通的摆件,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试图撬开它。

    那是你最后的心理防线,你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它。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他还在问。

    有点呼吸不上来,你咬住手指,拽着被子想再此埋进去,可布加拉提不松手,他不允许。

    你想躲起来,你哭了起来。

    好像又回到刚来到这里的那段时日,你不愿意出门,而阿帕基不允许你缩进壳子里。

    棕毛先生觉得阿帕基对待你的做法有些强硬,但还是默认了,脱敏治疗也是由棕毛先生主导,偶尔阿帕基会来协助。

    这个温柔的布妈咪也是这般强硬,不让你返回自己的安全区。

    你真心受不了,用脚去踹他,撕心裂肺地大喊大叫,布加拉提让你冷静点,你不听。

    你不想再接受刺激,什么也不想听。

    似乎又有人进来,你顾不上任何人,只想把他们都赶走,好让你再一次逃回被窝安静又温暖的怀抱。

    『你应该去看医生!』

    可能是布加拉提喊的,也可能是别人。你不想去医院,医院人那么多,又要吃药。

    讨厌吃药,讨厌与陌生的医生沟通,你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平淡或是讶异,都让你感到焦虑。

    这里还是外国,应激状态下的你无法组织好语言,更别提转换成英文,去医院不会是寻求治疗,只会是一场究其漫长的折磨。

    只要缩在被窝里就好,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就很安全。没人会来伤害你,你也不会接收到外界的刺激。

    你叫累了,滚到离人最远的床边,背对着他们,缩在边角里悄悄啜泣。

    『……你冷静一下,我们先出去,等你冷静下来了就出来,让我们谈一谈,好吗?』

    布加拉提还在尝试与你交流,而你已经哒咩了。

    身体彻底失控,你没法回应,也没办法求助。他们再不走,你就会立马翻眼晕掉。

    好在他们都出去了。

    你慢慢挪回正常的位置,慢慢把自己的身体摊开。

    比刚到意大利的时候好,至少这次没有真正昏过去。

    紧绷的肌rou放松,呼吸也在放缓,应激反应出现得突然,消失得也快。

    虽说每次都会吓人一跳,但这种反应就和痛经一样,你已经习以为常。

    布加拉提为什么一定要知道答案?

    你略有烦躁地在床上翻了身,不想纠结,又控制不住。

    窗帘没有拉,从外边钻进来的阳光还是一如既往的白亮。

    那不勒斯的太阳一如既往的霸道,存在感强到让人无法忽视,它强烈的目光似在扫荡这座城市的每一处死角,所有的秘密都无法隐藏。

    也许那不勒斯人也是这样,不一定热情,但那尖锐的入侵感就与这白烈的阳光一个样。

    你一点也不想跟他说,不想与任何人说。

    原因很简单。

    自己总是无法符合别人的期待,头脑不算聪明,也没那么多能量与动力,不像别人能玩得那么开、那么热闹。

    别人一旦把关注点放在你身上,你就会把所有事情搞砸。学习也好,交友也好,大到考学,小到与同学聊天,他们总是对你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幻想与预期,而你总是达不到他们的要求。

    事实上你什么也没做,有时仅仅是站在一个地方,都会接收到别人异样的眼光,而你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别人不理解你的行为与言语,你同样不理解别人。你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他们的反应却像是你应该为自己的不同而蒙羞。

    渐渐地,你就不愿意再在意别人,也不想与人说真心话了。

    谈论一些自己不感兴趣的话题,以此来隐藏自己的内心。别人嬉闹你也象征性地凑个热闹,别人笑的时候你也笑,别人哭的时候你也要假装,显得自己好像多么合群,为的只是让自己不再受伤。

    很少有人能接纳真正的你,只有好人愿意,比如你的大学室友。她们从不认为你有多怪,因为她们也很怪,是一群好心肠的怪人,你们都是怪人。

    也许怪人才能和怪人成为朋友,像是隔一段时间就搬去别的星球居住的苏小怜,她和你同样是电波外星人,你不着边际的玩笑她都能听懂,她还会返还给你更加古怪的玩笑。

    妈咪室友们得知你社恐,还会陪你演讲,帮你克服困难与内心的恐惧,从不笑话你。

    有她们在,你的自我封闭才减轻许多,可惜到了意大利,陌生的环境让你原形毕露。

    接着就遇到棕毛先生与阿帕基。

    你摸着自己的心口,教父乔鲁诺说你的世界里唯独没有人。

    你的世界里当然有人,有许多人。

    只不过,现在都见不到了。

    心脏安静下来,周围的时间仿佛在变慢,行走的空气也都渐渐停下。

    有沙粒正在下落。

    “……?”

    你感觉到哪里不对劲,凝神去找声音的来源,但这所房间里没有沙子,窗户也是关着的。

    布加拉提家的隔音效果还不错,即使外边有细小声响,处于房间内部的人也不应该听到。

    幻听了吗?自己的社恐有这么严重?

    你狐疑地寻思一会,想不出来。思考这些好累,你并不善于思考。

    你只善于想象疑问,而不是去寻求答案。

    越想脑子里越是杂乱,你本身就不怎么清醒,放空大脑才是你正解的常态。

    都怪福葛,天天让你动脑筋,搞得你现在容易胡思乱想。

    你在脑海里埋怨一通福葛老师,应激与胡思乱想让处于生理期的你更加怠倦,渐渐睡了过去。

    待你身体恢复,布加拉提就拉着你去精神科。

    布妈咪劝说你好几天你才勉勉强强答应,他向你保证会保护好你,结果到了医院,排查病因的项目过多,整个过程都在无限制地延长,你无法控制自己不焦虑。

    而在看到账单上流水一样的花费那一瞬,你的焦虑情绪到达了顶峰。

    你为毫无怨言为你掏钱的布加拉提感到羞愧,自己好像给他带来了麻烦,明明不想让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别人,结果还是影响了。

    明明你怎么样都与他无关,他为什么要来多管闲事。

    中途布加拉提有事要走,你以为可以不用查了,却是让福葛来接手。

    福葛安慰你说不用担心,将你搂进怀里,像布加拉提那样,梳理你一直温顺的头发。

    你贴着他的前胸,稍微好受一点。

    第三天的下午,乔鲁诺也过来,可能是他闲着没事,因为福葛在这里陪你,没时间给他上课。

    乔鲁诺上下审视你一番,你对他不加掩饰的视线更感焦虑,他立即对你微笑一下,交给你他带来的甜食,说是想让你放松一点。

    你强迫自己放空大脑,慢吞吞吃起来。两位少年时不时聊着天,也许是考虑到你,又或是这里是精神科,他们说话的音量都是窃窃的。

    持续三天不间断的焦虑让你吃不下任何东西,甜甜圈被你吐了出来,福葛赶紧拍你后背,乔鲁诺去给你倒热水,安抚完你,福葛看上去比你还焦虑。

    你问福葛他焦虑什么,福葛说他一直都很焦虑,每天都有吃药。

    原来是病友。

    诊断结果出来,特定型社交恐惧症(Social?Ay?Disorder),同时伴有创伤后应激障碍(post-traumatic?stress?disorder)与轻度抑郁,你觉得蛮离谱的,这是什么DeBuff迭加。

    福葛与医生交流的时间很长,巨长无比。

    你不懂怎么还有话说,很想直接离开医院,但又走不了,坐立难安。

    乔鲁诺伸出手安抚你,很生疏的摸摸,此人绝对没撸过猫。

    你看了眼他,他对你笑一下。

    “阿里嘎多。”你说。

    黑发少年眨眨眼,“お役に立てて幸(しあわ)せです。”

    听不懂。

    你痴呆地看着他,只听出来“幸福”这个单词还有“deisi”这个尾音。

    『能帮上忙是我的荣幸。』

    他笑了笑,用英语给你翻译一遍。

    “阿里嘎多,阿里嘎多。”你又重复两遍。

    乔鲁诺还是笑着,眼神却没有多少笑意。他不与你一起重复,反而状似思考着,问:『这是强迫行为吗?』

    你不懂他说这是什么意思,主治医师倒是回了一声“No”。

    完全放松不了,发呆也在焦虑,咸鱼要成焦鱼了,乔鲁诺也把你头发揉得乱糟糟。

    乔鲁诺停下,他可能也觉得自己手法很糟糕,又给你重新理顺。

    总算可以走了,福葛熟练地拿药,给你把药分开,说抗抑郁药吃七天,抗焦虑药只在焦虑的时候吃,半个小时以内基本能起效。

    你完全看不懂这些药是什么,英文学名你也听不懂,先吃了抗焦虑药物,出了医院门,才走一段路,内心让人抓狂的焦灼感就明显缓解掉许多。

    福葛也松口气,问你要不要去哪里散散心,现在他没事,可以陪你。

    你摇摇头,只想回家睡觉,外边哪也不想去。

    他们把你送回布加拉提家,你钻进被窝里,立马就睡着。

    你的症状算轻的,你也没觉得有多少影响,照样上午工作下午学英语,身边多了一个米斯达,布加拉提又开始让米斯达陪你跑步。

    这次他给了你理由,运动可以产生多巴胺与内啡肽,对你的病情有好处,焦虑与抑郁都能缓解,还能提高人的积极性。

    你沉默,难不成当初没有在福葛老师的高压教学中崩溃,是因为米斯达的魔鬼训练将学习压力中和了?

    这一次的米斯达倒是不像上一个那么魔鬼,看到你一千米能跑四分钟,还夸你体能没那么差。

    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离开米老师的监督后退步了一分钟。

    米斯达还是让你往三分钟练,你百般不情愿,不想早起跑步,布加拉提都会在早晨把你从被窝里拽起来,要不然是米斯达,反正你不跑也得跑。

    你惨兮兮地落泪,一开始米斯达还会因你的眼泪而放水,对你跑步中途偷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当他发现你根本就是故意卖惨后,掏出枪抵住你的大腿,威胁你说敢偷懒就射断你的腿!

    米斯达还是变成了魔鬼!

    每天早上你都跑到蔫掉,偶尔还能撞见似乎是在巡逻(也可能是在闲逛)的布加拉提与乔鲁诺,两人见你气喘吁吁累成狗,都笑得很开心。

    这都什么人呐!

    布加拉提还调侃你,虽然你力气不行反应也不行,但你可以练逃跑,这也不失为一种对策。

    你表示啊对对对。

    鱼的生活变为早上跑步上午工作下午学英语晚上写英语作业,你觉得这是阴间生活也不为过。

    米斯达还是会经常找你聊天,这人挺会变脸,早上还冷着脸逼你跑步,下午见面就对你笑脸相迎。

    你没办法对米斯达生气,同样也没办法像他这样热情就是了。

    “米斯达。”

    这天,米斯达正与乔鲁诺聊天,你从习题中抬起头,偶然瞥到他手指甲长了,看着碍眼,就叫了他一声。

    “啊?”

    『把手伸过来。』

    『什么?』

    米斯达懵圈地把手交给你,你从包里拿出来指甲剪,握住他的手,给他剪指甲。

    米斯达的手抖了一下,没有再动。

    你剪得很仔细,以前也给妈咪室友们剪过,可以说你的剪指甲服务一流。

    妈咪室友都说你如果学会涂指甲油,完全可以开一家美甲店,可惜你懒,要是没钱活不下去,你还是会考虑考虑的。

    你给米斯达修完,放开他,发现他脸红得像塞了几百根辣椒,眼神直愣愣的。

    看起来更傻了。

    你继续写作业,没搭理他。他也不跟乔鲁诺聊了,过了一阵,他问你对黑帮有什么看法。

    你完全没看法,米斯达不依,让你好好想想。

    你放下笔,毕加思索起来。

    『我玩过黑手党题材的恋爱游戏,还看过黑手党题材的动漫,人家也有超能力呢。』

    “啊?”米斯达懵。

    『《黑礁》啊,《91days》、《文豪野犬》、《无头骑士异闻录》、《家庭教师》……说起来彭格列的设定也是意大利黑手党,初代乔托头上会冒火。』

    Giotto和乔鲁诺是同样的配音呢,都是浪川大辅。

    “Vongola?”一直旁观的乔鲁诺突然出声,『西西里岛就有个黑手党家族叫彭格列。』

    你:???

    『据说第一代首领就是乔托,如今已经继承到第九代。』

    你:……

    这还真是个综漫世界?

    你又给他们讲自己玩过的几个与黑手党有关的恋爱游戏,故事发生于地中海某小岛的阿尔卡纳家族的《魔力家族》、在南意大利发生三个黑手党大乱斗的《虔诚之花的晚钟》,以《绿野仙踪》、《格林童话》、《穿靴子的猫》等童话为蓝本实际上全员黑手党的《OZMAFIA!!》,以及以《爱丽丝梦游仙境》为蓝本的《xx之国的爱丽丝》系列游戏,里面的帽子屋家族为黑手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