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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兄长都不紧不慢的,只有颜俞心里憋了股气,一个劲埋头狂写,他自然知道这宅子里头不可能有人认同自己的想法,可是他要证明自己是对的,他要留着这证据,十年百年乃至千年之后,让历史来证明他是对的。 颜俞没吃饭,自上午一直写到傍晚,洋洋洒洒好几页,跟从前的敷衍了事截然不同:“自天下始,能者居之,李氏荒yin无道,锄尽忠良。丰立八年,帝君尚为太子,为霸占弟媳,构陷亲弟在宫中行凶;丰立十年,为修园林,驱赶京郊一百八十户农人,致使百姓流离失所;丰立十四年,因与卫岚将军有过节,在其出征途中将其斩杀,反诬其意欲谋逆,卫家三代忠名毁于一旦,至今不得平反;今年春三月,登基未满一月,大兴土木,修建行宫,要求各地进献女子。李氏所为,不得民心,此列不及万一······“ “······为今之计,存蜀,保魏,强晋,合纵蜀、晋、魏三国,以抗楚国。灭楚后,三国逐鹿中原······” 颜俞停笔时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外头天色已变,徐谦和魏渊都早已完成,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窗外的晚霞,颜俞心中气盛,直盯着徐谦瞧,这人连着骂了自己两日,颇想在他身上搜寻些许令人讨厌之处,不料徐谦神情淡然,微仰着头,颜俞不仅不觉难看,倒是觉得他从下巴到脖子这一段,弧线清晰柔和,纤尘不染,不可与俗物并论。 呸!徐怀谷有什么好看的?!颜俞暗暗骂了一句,“啪”的将笔拍下,惊动了那两人。 “俞儿来,”魏渊回头将他招了过去,“看这晚霞像什么?” 颜俞爬过去,在那窗前仰头望着漫天红霞,奇形怪状,变化多端,颜俞指着一个地方:“兄长,这个像马,奔腾的马。” 魏渊却回过头来看徐谦,似是在问他的意见,颜俞跟着愤怒回头:“徐怀谷!” 徐谦看上去心情不错,也没有计较,只笑道:“好,俞儿说像马就像马。” “这还差不多。”颜俞靠着魏渊,心想他这刻板的兄长不凶的时候还挺好。 这可怜巴巴的模样把徐谦和魏渊都逗笑了,徐谦反问:“昨晚不是还委屈得很?” 颜俞松开魏渊,端坐一侧:“兄长为什么不能认同我呢?” “君子,和而不同。”徐谦淡淡答道,在他心里,只要颜俞不真的去干什么谋逆叛乱的事,即使看法相左,也是无妨的。 “你们两个,”魏渊的声音传来,“浪费这万丈霞光了。” 外面,红霞似火,笼罩四方。 次日,齐方瑾在书室里一一看了他们几个的文章,看完徐谦的文章后频频点头:“人生识字忧患始,家国天下是士人不可逃避的痛苦,谦儿所言甚是!” 徐谦是被夸惯了的,只微微点头:“多谢老师指教!” “可是老师,”后头颜俞开口了,“若是这样,俞儿想问,普通人有没有痛苦呢?他们不识字,也不关心国家天下,不想建功立业,这样的人,有没有痛苦?” “人若没有思考与理想,何来痛苦?” “不对!”颜俞迅速反驳,“老师这样说,是因为老师只看到了士人的人生,但您没有看过普通人的一生,您没经历过前一天还同您聊着稻谷长势的邻居第二天就死了,尸体挂在院子的篱笆上,他做过饭的灶台就永远留在那里,再也没有人用。士人的痛苦是因为他们学识渊博,而农人的痛苦,下层百姓的痛苦,是因为生命动荡。” 书室里头几个人都知道颜俞的成长经历与他们不同,平时课上争论也不少,只是颜俞语气太过激烈,徐谦忍不住唤了他一声:“俞儿。” 颜俞看了一眼徐谦,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顿了顿,再开口已是收敛了很多:“俞儿是想说,痛苦不是士人的独有物,这世上的痛苦无处不在,士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更何况,所有的人,最终都是走向衰亡与零落,从这个意义上讲,并非人生识字忧患始,而是人生落地忧患始。” 齐方瑾听完,竟也没生气,倒是颇为赞赏:“俞儿长进不少,看来得先看看俞儿昨天写的文章。” 颜俞刚得意完,自然没想到要让自己的言论传世是得付出代价的。齐方瑾看完他昨日的文章,气得双手发抖,把颜俞骂了个狗血淋头:“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你这与谋反有什么不同?小小年纪便生出这等心思,来日还了得!你给我滚出去好好反省!” 外头艳阳高照,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齐方瑾这么说便是要颜俞出去跪着了,这一跪就得跪到晚饭时分,徐谦和魏渊都不敢劝,颜俞委屈巴巴应了一声便径自起身到外面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前面三兄弟聊天的地方也改了一点,没有卫氏了,卫氏的出场时间被我推迟了。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许浑) “老师勿要生气,俞儿还小,来日方长,慢慢教就是了。”徐谦怕齐方瑾气着,齐方瑾如今已过花甲,身体明显没有以前强健,万一气出了什么毛病,跪都跪不回来了。 齐方瑾喘了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手掌按下颜俞昨日那篇文章,叹道:“俞儿自小聪慧太过,非常人所能及,腹中有诗书,胸中有文墨,必是经世之才,可惜毫无畏惧礼法之心,不足以成大事。你们二人,平日多注意些,莫要让他再读那些离经叛道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