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莱斯从我放假的第一天开始就很焦躁,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我们寄存完行李上飞机以后。 我系好安全带,看到他捏着两根筷子,显然是出门前从家里偷出来的。他大概是想在进我家门后练习一下握筷子的方法,我瞧见他手忙脚乱的模样就故意逗他,“是不是特别简单哪莱斯?” “上帝!茱莉!” “我可以教你。” 他黑着脸,“不用,这种东西还会比赛车难搞吗?我自己来!” 我于是要了杯果汁,在一旁瞪着眼睛观察他搞那双比赛车还难搞的筷子。 “我真想不通,有那么多工具可以给这些人类选择,为什么他们最后选择了两根棍子?”他咬牙切齿地问,挥舞着比指挥棒还细的筷子。 “这手指头要塞在这中间吗?”他翻开说明书,我这才发现他竟然买了本中国旅游指导的小册子。里头详细地画着怎么握筷子的教程。 我捂住额头,感觉那儿真痛。 “……莱斯,你有问题为什么不问问我呢?” “噢少开玩笑了,这么简单的东西一个大男人他完全可以自己解决。” “好吧。” “为什么我的手指塞不进去,是手指头太粗的关系还是筷子张得不够开?” 我忍不住了,上前摆弄了一番,他惊喜地发现自己手指伸过去了。但紧接着他意识到自己钻研筷子的打算悲惨失败,一个人生闷气。我看他一脸沮丧,就安慰他说,“没关系,到时候你可以用叉子。” “这怎么行,到了那儿我用叉子不会很怪?说起来……为什么你的祖先当初要挑筷子做食用工具……” “大概是预见你在未来会被这两根棍子难倒,所以故意选了它们想欺负一下你吧。” 他沉默了一会,说,“这些人可真是恶毒得让人发指。” 我忍着笑,“显而易见。” 他瞪我。 “你和他们都是一伙的。”他指控,顺手把筷子塞到椅子下头,眼不见为净。 莱斯还对飞机上的安全带深恶痛绝,在他参军的时候就很不喜欢这些束缚人的小玩意,我把毯子盖在他肚子上,被他嫌弃地推开,我指指他的安全带,他这才领悟。当空姐走过来的时候,莱斯双眼一闭,毯子往肚子上一盖,谁也看不出来他没有拴安全带。 “我们就和爸妈聚一下,然后再和我朋友见个面。”我也知道他现在浑身不习惯,“然后就我们俩玩,好不好?” 他一下子精神了,抬起眼皮瞥了我一眼。 “真的?” “当然。”我自信满满地说,“我要给你看一下社会主义的美好。” “我对社会主义不感兴趣。” 我挺胸,“那你就当陪我了。” “这点我倒是很感兴趣。” “你到时候见到我爸妈要喊爸妈,不能喊xx先生xx女士,知道吗?” 他耷拉着眼皮不感兴趣状,我因为害怕到时候尴尬,只得在他耳边叮嘱来叮嘱去,推他他就咕哝一声。我又说了一会注意事项,再去推他,这家伙竟然睡着了! 把我给气得。 但我的父母看到他后没有表现得太过激烈,不过我妈瞧见我的时候高兴得差点掉下眼泪,大概是我有三年没回家的关系。她在看到莱斯后更是喜欢得不得了,她是早年的技术移民,口语很不错,当下就拉着莱斯去了书房说了不少话。 我为此提心吊胆,就连我爸问我现在喜欢看什么电视台都没注意。 十多分钟后他们俩一起从书房里走了出来,莱斯一脸轻松,我妈更是红光满面,一问才知道莱斯刚才一直在冲她笑。 “女婿这人挺讨喜,没那么难沟通。”她说。 我沉默。 因为完全想象不出莱斯一直面带微笑的模样。 晚饭很丰盛,我妈亲自下厨,她坐在我边上和我絮叨。 “长得的确不错,人品似乎也还可以。”她冲我说,“就是不知道收入怎么样,对你好不好。” 我赶紧把我们屋子的照片给他们看,莱斯在我们签下合约后就买了好几桶油漆把屋子粉刷了一遍。他甚至把楼梯漆成了粉色,搭配水蓝色的墙壁。原因是以后万一生了个女儿,女孩子都会喜欢粉红色。 “我们还有一辆车。”我说,“房子的位置也不错,挺安全的。莱斯对我很好,每天都主动做晚饭。” “疼你吗?”她问。 莱斯在一旁瞧见我的眼色,赶忙笨拙地把一块牛rou夹到我的碗上。 我爸一瞧就乐了,赶紧翻箱倒柜找出陈年的一个大坛子。那是我五岁的时候我爸就藏起来的女儿红,今天他一开心,决定和这个女婿分了。 “真舍不得。”他一边开酒封一边说。 我妈板下脸,“哪有你这么说的,你是不舍得酒还是女儿啊。” 莱斯一见情况不对,赶紧机灵地夹了一块rou到我妈碗上。我爸和我一瞧都哈哈大笑起来,莱斯的筷子停在我妈碗上,放下不是拿走也不是。我就挪到他边上解释给他听,意思是他的眼睛太毒,一眼就看出我家谁最大。 他听完也笑了。 “在我们家也是你最大啊。”他冲我说。 我嘿嘿直乐。 晚上在家里睡,第二天我联系了小学时的两个同学,他们是我在中国最好的两个朋友,后来我离开家也一直保持着联系。这么多年没见,一个个都长大了不少,甚至有种隔着烟雾看人看不清楚的恍惚感。 他们叫上自己各自的朋友,七八个人带着自己的男朋友女朋友,呼啦啦涌进城里最大的韩国料理店。 韩国烤rou店灯光很昏暗,红色的烤rou在黑色的板子上滋滋冒油,每个人的脸因为酒精的关系变得通红。这时候我的两个朋友都有些醉了。 “真没想到你最后找了个老外。”他们咕哝着说。 “老外,我敬你!”其中一个家伙举起啤酒冲莱斯嚷嚷,“敢娶茱莉这姑娘,你胆子可真大。” 我不爽,“你说什么呢。” “你忘了,小学的时候你胆儿就最大,把老鼠放老师办公室里就你干得出来。” 哎哟这话被莱斯听了那还了得,他这人最尊师重教了。 “吃饭吃饭!”我大叫,用牛rou把说话的那个家伙塞了个说话不遂。 “他们说什么?”莱斯问。 我翻译,“他们说我太美,你配不上我。” 莱斯笑了,“大狗屁!” 过了一会大家都吃得差不多,几个人一合计后就想起了一个经典的整人游戏,名字叫真心话大冒险。 一桌人因为吃饭的关系熟了不少,连带着玩笑也大了起来。朋友们怂恿着玩真心话大冒险,玩了几局莱斯和我都只赢不输,搞得他们哇哇大叫说不公平。 最后一局的时候莱斯和我都没赢。 “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我朋友问。 我老实说了。 女生们惊呼,“哇,电视里演的契约情侣吗,怎么这么韩剧!” 我摸摸吃多了烤rou有些发烫的脸,感觉很不好意思。毕竟现在一想当初的自己,是挺疯的。 “那他是怎么和你求婚的?”其中一个赶紧问。 怎么求婚的? 好像是带我去看了房子,然后在月光下直接抓住我的手,二话不说把戒指塞给我的。 我转过头,莱斯正盯着我。 我把他们的问题解释给他听。 “是啊,求婚的话,好像真的没什么印象了,求婚是不是就是一句请你嫁给我?”如果这就是求婚,那大概就是在领取结婚证书的时候?因为那个时候牧师问莱斯和我愿不愿意和对方生老病死,莱斯说是,我也说是。 “不对,那是牧师问你的,不是莱斯问你的。”他们叫嚷着说,“这请你嫁给我一定得男方说,要不然如果是牧师问你的,茱莉,你这相当于嫁给牧师啊!” “他们说什么?”莱斯不高兴地问,他听不懂中文,这些人瞎叫唤让他有种置身事外的感觉。 “他们说你没正式给我求婚,说向我求婚的是那个牧师。”我说,“所以严格意义上我没嫁给你而是嫁给牧师了。” 他大吃一惊,“那牧师都七十岁了。” 我一脸纠结,“我觉得他八十了。” “……那你岂不是很早就要守寡了。” “……幸好事实上我嫁给的人今年才只有二十九岁。” “重新求一遍!”几个人嚷嚷,很快有人附和,“对对,重新求婚,重新求一遍!”他们声音太大,最后旁边几桌也搀和进来。 “噢噢老外重新求婚了啊重新求婚了!” 我涨红着脸,烤rou盘里的热气像涌到我脸上。 t恤上的汗水太多,我一下子感觉咯吱窝里痒得不行。 莱斯在旁边捅我,“他们在说什么?” 这让我怎么说得出口,难道说他们叫你向我重新求婚吗? “算了吧。”我臊红着脸冲他们低喊,“别这样欺负人家啊,莱斯可是我男人!” “还没求婚那不算你男人!” 我把戒指给他们看,“有戒指了!” “有戒指没求婚那也不算。”他们说,还用筷子敲起了盘子,在烤rou店里大叫,“是不是啊朋友们,老外追我们中国女娃还不求婚,我们中国女娃该不该嫁!” 翻着烤rou的顾客纷纷附和,“那当然不能嫁,不能便宜了老外!” “看。”他们回过身冲我耸肩,“群众的意见。” 一个女孩子给莱斯翻译了,“she……marry…will…again。” 莱斯大惊,“marry again?to whom?” 女孩子指指我,“她。” “她是我老婆!marry again和谁marry去?” 她又指指莱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