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第32章 偏袒   “你为何要偏袒他?”

    今秋的生辰宴本就是太后拿主意替皇帝cao办的。就算旁枝末节交由底下人去处理, 但名义上是太后主事,若果这期间发生什么意外,不说扫了她的面子, 届时也将扫了皇帝的兴致, 扫了皇家的威仪。

    得知妙观斋有人暗中滋事,损毁演出戏服导致原本安排好的戏目极有可能上不了台,太后大为震怒,若非信王先她一步派来纪贤,她定要奏请圣上下派大理寺卿纠查真凶。

    只不过现在纪贤来了,一来就是下马威,还把容从半数的负责权接管了, 太后气焰一消,不好再去发作什么。可这毕竟还是由她主事的宫宴,完全不过问那是不可能的。

    白日她让容欢去妙观斋, 是怕原本安排好的戏目会因这场意外出变故。不过容从她一向是放心的, 他的应对能力太后自也信得过, 随着遣去打探情况的容欢回去报过喜, 太后总算能够松一口气。

    心神一放松, 太后也就有了闲暇之心去同情戏服被毁的苦主。于是她又差了容欢去传旨,本意是想赏点什么, 安抚人心。

    可太后原没打算再让容欢去, 是容欢自告奋勇把这差事接下了。结果他这一去, 赏没下放,竟先把人给打了。

    此时月朗星灿, 宫苑楼廊才刚点烛,华灯初上,妙观斋的戏台上下人还未散, 三三两两围聚在大观台。容欢带人来时排场很足,手下三五太监膘肥体硕,汹汹而至,远远看去不像是来宣旨赐赏的,反像是来找麻烦的。

    容欢既然领了太后懿旨,那自然是来给赏的,只不过他给的方式比较特别。

    今夜他一入门就点了关山班的狼面少班主来领赏,旁的谁都不能接。饶是他态度嚣张,委实令人不痛快。可这毕竟是太后的赏赐,总归也是一种心意、一桩好事。山狼班主在班众簇拥之下规规矩矩出来领赏,人已经痛痛快快跪下了,容欢却并没有干干脆脆把赏给出去。

    原因是太后赏赐,那是无上光荣,接的人合该感恩戴德,三拜三叩那都是少不得的礼数。容欢又言,他不光要跪下来磕头谢礼,还得揭了那张狼面,否则不以真面目示人则不够虔诚,天知道罩在那张面具底下的到底是人还是真的畜生。

    这话明摆着就是挑事,任谁都能听出那个味儿。更何况他话里话外分明就是在骂人,关山班里有的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一听之下哪兜得住,当即站出来指着他的鼻孔要骂人。

    这一骂出声,容欢宛若瞌睡来了枕头,二话不说向前伸腿,当场往对方身上蹬去一脚,直接把人撂翻了。

    当时在场的人都傻眼了,那被踹的人甚至还没爬起来反击,容欢竟是一声高喝,指使手下绑人上刑。戏班里的其他人彻底不依了,他们本是欢欢喜喜出来领赏的,先动手的也不是他们,怎么到头来反成他们的错呢?!

    温浓赶到之时,场面一度惨不忍睹。

    关山班虽人多势众,但到底是忌惮容欢的身份,再加上有少班主竭力制止,几乎不敢动真格。可容欢这边却不同,他统共就带了五个手下,这五人却不同于手无缚鸡之力的一般太监,他们均是宫中人见人惧的司刑太监,下手狠毒,有的甚至比宫廷禁卫还要力大无穷。

    这些人没有戏班人的顾虑,打起人来又凶又狠,更甚者有容欢刻意纵容,分明就是要他们痛下狠手。

    妙观斋的黄总管正在边上吊嗓尖叫,可双方互不相让,他怎么喊都喊不住。

    这些日子以来斋中遇事不断,数度迸发的□□味烧得他焦心焦肺,黄总管已经提心吊胆守了好几个月,就盼着过完生辰宴能尘埃落定,万事皆安。

    可这都已经没剩几天了!他千防万防,怎么也没想到最后打起来的不是曾经闹不和的秦家班和关山班,而是因为容欢这根搅屎棍!

    黄总管既不能放任关山班出事,却又不敢出面去扛容欢,心里又气又恨。急乱之际,他眼尖瞥见一抹身影,立刻向她挤了过去。

    周遭围满了看热闹的,温浓一时挤不进去,期期艾艾间就见黄总管正冲她挥手:“阿浓!”

    温浓闻声,立刻凑过去接应:“黄公公,这里怎么闹成这样?”

    “甭提了,真要被小容公公害惨了!”黄总管抹了把汗,见她独自一人,劈头就问:“容总管呢?”

    “师傅没来?”温浓被他问得也是一呆,“我接到消息就直接往这边赶了,没见到他呀……纪总管呢?发生这么大的事,没人知会他吗?”

    “晚间信王殿下有事传召,把他喊走了。”黄总管苦不堪言:“容总管今早把事对接给纪总管之后就走了,说是奔波一宿身子乏了,没事别去打扰他。我这回见实在镇不住小容公公,已经派人去请了,可到现在还没来呢!”

    不怪乎容欢能闹得起来,但凡这两位有一人在场坐镇,都轮不到容欢瞎蹦什么妖蛾子。

    “你说怎么办?怎么办?容总管不在、纪总管也不在,没人治得住小容公公的!”黄总管两眼昏黑,颤声低喃,一副随时窒息的焦虑状:“完了、这回我真要完了……”

    他用力扣住温浓的手臂:“阿浓,快想想办法呀!”

    温浓匆匆扫过那张恐惧的脸庞,仓促的目光紧接着穿越人群,定在闹事的罪魁祸首身上——

    她心中提气,凝着面色挤了上去。

    事起容欢,他的手下还在动手,即使关山班无意滋事,如此纠缠不休也被惹急了。几个武生不顾少班主阻拦,反手就是一拳。他们不动手则己,一动手可全是练家子。拳头无眼,可容欢非但不躲不避,好似就等他们动手了,好让他拿着把柄一样。

    少班主看得分明,他挤身在混乱当中:“我等不曾得失于你,你为何要这般针对我们?”

    容欢拨开手下的防护,啧啧笑称:“我也不针对你们,就是要你摘下面具,这有多难?”

    少班主声色冷沉:“你我无冤无仇,可你却要句句刁难,不由分说动手伤人,难道这还不是针对?”

    “你要这么说也行。”容欢无所谓地耸肩,满是轻蔑:“我不过是提前让你知道——”

    “——什么叫做不自量力。”

    “你若执迷不悟,那我也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咎由自取。”覆在钿铜狼面之下的双目深不见底,焰火跃动映现出眸底的凶煞之意——

    说话之间,一度栩栩如生的狼面仿佛幻化成真,灰仆的大衣成为他浑厚的狼皮,在跃跃跳动的烛火当中显现一匹彪悍精壮的头狼,伺机而动,随时都将伸出它的爪牙撕烂容欢脸上的那层皮。

    容欢双眼微睁,狼的幻影在他眼前逐渐涣散,取而代之的是狼面男子如电飞快的奇袭。他受惊地后退一步,才注意到保护他的人竟都被撂倒了,而眼前充满杀气的人五指一指,似乎就能轻易掐断他的脖子。

    不知被什么磕绊一下,容欢踉跄地跌在地上,就在对方即将扼住他的喉咙之时,一道清亮的嗓音破空划入,惊醒了面对面的两个人——

    “大胆!”

    容欢看见近在眼前的那只手因为声音的出现而僵滞,与此同时他的目光顺着声音的方向转移。随着肇事本人双双停顿,其余人等纷纷都将目光转向怒气冲冲提裙而来的温浓。

    温浓顶着在场每一个人的注目礼也不怕,她谁也不看,笔直朝向山狼班主与容欢所在位置走上去,然后一个拐弯,护在容欢身前,面色冷硬地与山狼班主对峙道:“大胆狂徒,你想对他做什么?”

    不光其他人意外,就连容欢也为了愣了一下。

    恐怕山狼班主根本就没想到最终站出来阻止这出闹剧的人是她,更没想到的是她言下之意竟要回护一个这样的人:“是他,先动手。”

    周遭一片附合,忿忿指出是容欢挑事在先,先动脚的人也是他!

    温浓无视身遭忿懑一片,冷声开口:“宫中滋事,本就不妥。尤其你们关山班三番两次惹事生非,你们是不想上台,还是不想活着出宫?!”

    这话就是定罪,明明惹事生非本不是他们,可事因他们而起,就成了他们的过错。关山班的人万万没想到这平日里相处挺和气的小姑娘竟这般蛮不讲理,又气又怒,可就算心底再不舒坦,百姓都是怕官差的,他们知道进了这个宫门,生杀予夺不由自主。

    山狼班主定定看着她,声音很轻,带着古怪的起伏,透露内心不平静的波动:“你为何要偏袒他?”

    温浓非但不打算好好顾虑他的心情,反还狠狠瞪他:“他是永福宫的人,赏罚自有太后娘娘作主,轮不着你们这些戏子对他动手动脚。”

    容欢再错,他都是宫里的人,他还是太后亲信!

    当日容欢打杀李司制的嫡系,惹来尚事监的问责,太后得知内情连眉头都不曾动过一分一毫,事后容从将他送回永福宫陪伴太后,不正是知道太后愿意护着他么?

    那就算今日容欢再次打杀了谁,太后或会因为他的惹事而气恼,或会因他令生辰宴缺失一出好戏而怪责,可在太后眼里,这群戏子只怕远不及一个贴心的容欢更重要。难道他们真的以为一时的占理足以支撑他们全身而退?这天底下多的是由白抹黑的糟心事,容欢这般睚眦必报的就更不能惹!

    这话撂得足够明白,温浓不再多言,转头去拉坐在地上不起来的容欢。见他还不动,温浓只恨不得一脚踹了他。可惜人前不能窝里反,温浓蹲身弯腰,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你要敢再惹事,师傅不会放过你的。”

    容欢静静看她煞气腾腾的侧脸,弯眉咧嘴笑着道:“阿浓jiejie对我可真好。”

    可不是么?温浓心中微哂,她都已经发誓再不沾妙观斋的任何事了,可一听出事跑起来却比什么人都快。她压下心底的烦躁,又拉了他一把:“别贫嘴了,快起来。”

    这回容欢乖乖起身了,起来还不放开温浓拉他的手,手拉手亲昵得跟一对似的。

    周遭都是指指点点的纷议,温浓充耳不闻,状作不经意地拨开他的手:“太后娘娘不是让你来赐赏的吗?”

    来时容欢两手空空,他的手下也没见提了什么礼过来,不怪乎别人当他来找茬的,这能像话嘛?

    容欢眼神飘忽,就是不给正眼,温浓眼尖瞧见他的手下意识往腰口摸,立时探手把东西给揪了出来。

    “是金魁令!”

    有人认出那个腰牌,这是宫廷御授的勋章,有了这枚金魁令等同于朝廷给这班子盖了公章,今后属于官家御授,去哪都能挺起腰板翘着头走。

    这戏台都还没上呢,太后竟直接赐了金魁令,可见今番赏赐诚意拳拳。可惜就可惜在太后用错了人,本着好好的心意却被容欢糟蹋得一干二净,经此一闹两边都离心。

    只要容欢肯不闹事,一切都能往好的发展。黄总管见这势头总算是要歇了,喜孜孜冒头,把周遭不相干的人通通驱散。

    温浓本打算把金魁令交到山狼班主手里就把容欢拎回去,可他愣是站着不动,呆头呆脑,手也不接。温浓无法,捞起他的手往他掌心塞:“拿着吧。这是好东西,对你们班子以后跑戏有大用处。”

    她刚要松手,就被山狼班主反扣住:“我知道你其实是在帮我。”

    温浓挣扎的手一顿,紧接着运了狠劲甩开他:“我事先跟你说了,白天的答复不会变的,别等什么三天以后了。”

    山狼班主却摇头,固执道:“我会等你的。”

    “……”

    温浓是被他气走的,临走不忘捞上容欢这个该死的惹祸精。

    回程路上,容欢一路嘻嘻哈哈,就仿佛刚刚在妙观斋闹事的不是他,回去之后即将受到怎样的责罚都将不关他事一样。

    起初温浓不理不搭沉默一路,直到临近永福宫门,她才终于拿正眼看嘻皮笑脸的容欢:“你不是说会放过他么?做什么现在又要故意这么招惹人?”

    第33章 怀疑   “你今天是不是去我房里了?”……

    容欢挂在脸上的笑意未变, 歪头看她:“我不是说过吗?”

    “我只放他一马,可下不为例。”

    所以当时不发难,等到夜里再搞事情就不算一回事了?温浓被他的强词夺理气笑了:“然后你就打着太后赏赐的幌子来闹这么一出?你是真觉得所有人都合该像师傅和太后那样惯着你, 还是你认为自己怎么胡闹都会有人替你担着, 根本就不怕出事?!”

    被她狠狠凶了一顿,容欢难得没翻脸,只是不高兴地撅过嘴:“阿浓jiejie,我可是在帮你出气。”

    还挺多歪理呀?温浓插腰:“帮我出气?我用得着嘛!”

    “可你听他刚刚还嘴硬,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简直是自作多情。你都这么拒绝他了,他怎么还有脸死缠烂打呢?”容欢啧声:“那种人不想个法子狠狠整治, 他会一直咬着你不放的,我是在帮你收拾他。”

    温浓默了,摇头说:“我不理他就是了, 反正我以后不会再去妙观斋了, 他缠不了我。”

    容欢闻言, 倒是有些意外:“怎么不去了?师傅让你别管妙观斋的事了么?”

    “织染署那边更忙, 我会一直留在那边, 不来妙观斋了。”温浓含糊着避重就轻,“本来我就已经调到织染署了, 还是你给惹的祸呢, 你忘啦?”

    “哎呀, 瞧我这记性,可真是苦了我的阿浓jiejie啦。”容欢一拍脑门, 笑嘻嘻说:“也好,等我收拾了那个该死的狼头畜生,你以后爱上哪听戏都不成问题。”

    见他还想着要找山狼班主的麻烦, 温浓满心无奈:“你就别管他了……”

    “阿浓jiejie,我是为你好。”容欢的声音徒然一轻,刮在她的耳畔令温浓不由打了个激灵,“那个人开口闭口尽是说些危险的话,他若继续对你纠缠不休……届时不光牵累于你,他还会害死你的。”

    这个‘死’字令温浓眉心抖动,她抬眸看容欢,只见乌色的双眸深不见底,委实令人不寒而栗。

    容欢朝她凑了凑近,勾着嘴角:“你若是死了,我会不舍得的。”

    温浓心头一凛,强行把他的脸挤开:“我可比你更惜命,绝不会让小命轻易栽在任何人手里。”

    容欢被强行推开也不气恼,咯咯笑了几声,涎着脸又凑回来,双手执起她的手,乌溜溜的眼睛眨了又眨:“阿浓jiejie,今晚你替我挡住那个畜生的时候,我心跳得特别厉害。”

    “……”难道不是被吓的?温浓的手想挣没挣开。

    “我想这世上唯有你待我真心,不如我们这就去太后娘娘跟前,求她赐对食吧?”他神情天真,笑意纯粹得极其危险,差点没把温浓吓惨了:“别傻了,你刚在妙观斋惹出这么大的祸,太后娘娘不罚就已经是开恩了,你还想讨什么赏赐!”

    经她一提,容欢好似才记得还有这么一遭事,苦恼地拧起眉头:“不怕,娘娘好说话,不会怪我的……师傅就不好说了。”

    容欢是怕容从的,一提他就再没空去思考赐不赐对食的事了。温浓趁机想跑,临近永福宫门时,她猛然想起失踪的杨眉,劈头就问:“你今天是不是去我房里了?”

    容欢嘴里还在嘀咕着什么,分神回她一句:“啊?我们还没对食呢,我去你房里做什么?”

    温浓听他还念叨着对食的事,既好气又无奈:“别跟我扯些没的,你是不是在我房里‘拿’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