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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起,原本还歪倒在地的众人,攥紧手中豁口的空碗,争先恐后的往外跑。 “姑娘,你怎么不去?慢了可就连米汤也捞不到了。” 耳畔那道颤巍巍的嗓音一顿,疑惑道:“难道,你也伤了腿?” 说话的是一名鸡皮鹤发的老者,林玥儿回头看去,视线移向他的小腿,那里有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溃烂流脓。 此刻荒凉的破庙,一老一少,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林玥儿下意识摸了摸蘸满泥浆的脸,摇头道:“没有,但粥少人多,我即便是去了也抢不过,索性留下,省点力气也好。” 三个月前林玥儿以外出考察点妆阁分店地址为由,费了好一番口舌才说服便宜娘放人。 面对燕洐,她倒是半真半假的说了真相,告诉他自己是去找傅云弈的,毕竟后续少不了他的掩护。 长途跋涉一路走来,连绵的雨几乎没有断绝,今年五月后暴雨激增,有时一下便是十天以上。 终于在七月初,沿江流域发了第一场洪水,连着冲毁几个村子的房屋与庄稼。 放眼望去,死伤无数,到处都是白茫茫的水波。 侥幸存活下来的人们,纷纷逃往揭阳、上京等城镇避难,许多小城小镇在收容了一批又一批的灾民后终于无力承担,大批的灾民逃难,令场面一度混乱。 她赶路的马车,便是被走投无路的灾民一哄而上,抢了个精光。 好在她的危机意识向来强,贴身还藏着十两银票,这才不至于饿死街头。 可,那支她送去首饰铺,重新镶好的白兰珍珠卷须簪却不见了。 因为既要继续赶路,又要防止再次被劫,所以林玥儿索性用手蘸了污泥往面上一抹,再换上一套破衣烂裳,混入人群。 昨夜她终于赶到上京城郊,可城门紧闭,一身甲胄的官兵层层把关,谁也不放入。 她一点办法也想不出,只能暂时与灾民一块窝在这破落的寺庙中。 闻言,老者神情恍惚的点了点头,凹陷的眼窝满是死寂,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官兵把着城门不让进,每日发的那点米粥够管什么事,这是诚心要让我们去死啊。” 林玥儿回身看他,想了想挪过去,从怀里拿出两块干硬的胡饼,拍了拍后分出去一块。 这块干瘪冷硬的胡饼,于他而言无异于救命稻草。 老者双目大瞠半抢半夺的接过胡饼,狼吞虎咽的吞了好几口,等胃里终于有了点东西后,才渐渐平静下来。 “姑娘,你是个好人啊。”看着手里的半块胡饼,他眼角沁出泪来,护在小腿上的那只手,一会儿松开,一会儿收紧。 半晌过后,老者颤着嗓子看向她:“老头子我怕是活不了多久了,但姑娘你是好人,不该在这等死。今日这块饼老头子我无以为报,便告诉姑娘一个入城的方法吧……” 同一时间,景王府——忆兰轩 “谢寒,此次多亏有你。” 谢寒接过饮尽的药碗放回桌案上,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抹忧色,低声问道:“此番遇险,会否仍是梁家人所为?” 靠坐在床榻的傅云弈垂着眼,右手捂上左肩撕裂处,两道浓眉随之轻轻一蹙,阴影之下的眼眸仿如月下深海,晦暗不明。 良久,傅云弈嘴角落了一丝冷笑,“树倒猢狲散,娴妃失宠、梁家失势,他们如今自身难保,对冷宫的那位避之不及。除非娴妃复宠,否则你以为,梁家还会再替一个毫无价值的人效力?” 被傅云弈这么一点,谢寒一下就明白了,其实以娴妃的手段,原本想要复宠,也并非全无可能之事。 只可惜,如今圣眷正浓的丽妃,从一开始就是他们暗中送进宫的美人,所以娴妃想要翻身,根本毫无可能。 “复宠?呵——”傅云弈一声低喃,玩味的语调杂糅了一分讥诮,“死灰,何以复燃?”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一声叩门声,谢寒与傅云弈对视一眼,转身踱去门边。 等他再回到傅云弈身畔时,手里便多了一枚绯色绣花锦囊。 接过锦囊,傅云弈直接取出里面的纸条,纸条上是丽妃娘娘用娟秀的小楷写的一行字。 ——娴妃昨夜已被圣上一杯毒酒赐死冷宫 傅云弈白洁细长的手指搭在纸条两端,在看清字迹的刹那,不可自抑的轻轻一颤。 三年了,傅云弈神情微恍,他终于将那女人送入黄泉。 娴妃既是梁家三小姐,也是景王侧妃的胞姐,更是当年逼走母亲与害死玥儿的罪魁祸首。 三年前的她宠冠后宫,面对那样强大的对手,一开始的他根本无力抗衡。 不过没有关系,他有足够的耐心与她斗,所以他花了两年时间,培养出一名足以与她分庭抗礼的绝色美姬,暗中送入宫去。 如今,她终于死了,可他的心里却升起一股难以填补的空虚感。 罪魁祸首终于死了,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他的玥儿,再也不会回来了。 软被上,碧青色的荷包早已破旧不堪,傅云弈的视线落在绣工蹩脚的白兰花上,久久难以回神。 谢寒抱剑倚在梁柱下,侧着脸朝他看过去。 三年前,两人一路逃到上京,途中追兵无数,他们丢了行李、丢了马车、傅云弈甚至丢了半条命也要将这枚荷包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