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4
周一,阳光很好,晴空万里。 薛眠坐在云汉的办公室里,整理着前几天在新加坡做的各项翻译资料。 头一直隐隐作痛,人也有点昏昏沉沉不在状态,早上开车过来的时候差点没撞到马路边的隔离栏,也是难得了。 昨天的团建,最终故事结尾是崔绍群把他送回了家,毕竟躲不掉的一趟回程船且得坐,就算心里的防洪墙已经建设再建设,也还是受了几多折磨。待下了船返回度假酒店时,薛眠只觉内脏脾胃一阵翻江倒海,差点没一口吐出来。 把崔绍群吓得一路念经诵佛,指天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怂恿他坐船了。 最好连“船”这个字都不要听到。 薛眠转了转笔,一个小时前沈桓打来电话,说是卫澜请他过去开个短会,会议内容不难猜,收购项目的收尾盘点和进度确认。 关于落到薛眠头上的工作,主要还是集中在文件翻译和校对这两块。但非凡有非凡的员工职能划定标准,像薛眠这个level的高级口译,早已不需亲自翻译校对基础类文件。所以,在与卫澜说明清楚后,薛眠将资料带回来,准备下午回一趟非凡,将后续的翻译工作交给李爵,也算是给他一个锻炼的机会。 刚收拾完毕,薛眠提包下楼,还没走到电梯口就接到了陈姨的电话。 出了点紧急情况。 陈姨怀着孕的女儿小产了,今天上午不小心摔了一跤,孩子提前一个月出生,现在还在保温箱里养着,陈姨心里担心,想着尽早赶回老家照顾女儿,预计至少需要一个月,等伺候完月子再回来。 所以接下来的这一个月里,薛小觅得跟着薛眠生活了。 “好,您快回去吧,母子平安就好。”薛眠温声安慰。 “实在不好意思了小眠,”电话那头陈姨的声音急匆匆的,应该是在去车站的路上:“我尽量早点回来,小觅学校还有三个礼拜就放暑假了,我能赶在那个时候回来就最好,如果不行……” “没事的,”薛眠上了车,发动引擎直奔非凡:“我能带好小觅,不用担心我们。您快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挂完电话,停车靠边,薛眠往陈姨银行卡里转了一万块,发了一条微信过去:钱是给新出生的孩子的,别推辞,务必收下。 非凡所里,外出团建的人马在深山老林里住了一夜,已于上午鸣金收兵返回大本营。薛眠将资料交给李爵,扭头进了崔绍群办公室。 “收购项目差不多可以收尾了,我明天回来上班。”薛眠在办公桌对面落座。 崔绍群没说话,叼着烟皱着眉头吸了好几口,抬起眼皮看了看他,道:“确定这就回来了?” 薛眠没懂他意思:“难道不该回来?” “我是怕你麻烦。” “什么意思?” “非凡跟云汉可是签了一年的约,”崔绍群手夹着烟头弹了弹灰:“云汉也不可能只有这一个项目。人家那是商业‘帝国’,版图壮大,布局广阔,依我看,过不了几天就又会有新case上门了。”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薛眠面色正常,看着他道:“金主上门,接单不是应该?” “所以啊……”崔绍群仰天长吁了一口气:“我觉得你就甭回来了,两头跑太累。我批你这一年常驻云汉办公,偶尔回我这娘家看看就行。” 崔绍群在想什么讲什么,薛眠就算前面没看明白,听到最后一句也秒懂了。一双清清朗朗的眼睛直直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非得这样?” “哪样?” “让我和云汉,和……”顿了良久,方道:“和费南渡产生关系。” “不是让你们产……”忽然觉得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奇怪,有歧义啊。崔绍群顿了顿,摸着额头打哈哈道:“既然老天让你们再遇见了,我这个人信命的,要不……试着跟他和解一下?” 和解? 和解…… 这件事,薛眠很想跟他说“我已经做了十年”。 但不是和费南渡和解。 而是跟他自己,跟那场破裂的过往、意难平的曾经,做和解。 一定还是有些效果的。 否则这段时间里自己与费南渡数次见面相处,不会是以那样一种平和接受的态度。 能跟他见面,能跟他合作,能跟他吃饭,能跟他单独待在一个屋檐下…… 如果不是已经和解或者开始接受和解,薛眠自问,他是做不到这一步的。 但他也自问,没必要再进一步“和解”了吧。就维系现状,不爱也不恨,不念念不忘也不耿耿于怀,自然而然,皆大欢喜。 所以…… “没什么和不和解的,”掏出烟盒,抽了支烟出来递到嘴边。薛眠垂着眼睛,淡淡道:“都是要往前走的,我已经释怀了。” 崔绍群从没想过这辈子还能从他嘴里听到“释怀”这个词。 不禁被惊得一双眼睛牛一般的张大凸起,扶着椅子直愣愣的看过去,好半天才道:“我只说……‘尝试和解’,你这一步跨得也太大了,干脆直接‘释怀’了?” “后面这段时间我可能得提前下班,”薛眠吸了一口烟,率先结束方才的话题:“陈姨家里有点事,回去料理了。小觅交给我带,他幼儿园放学早,我提前下班过去接。” “没问题,”崔绍群痛快挥手:“这事儿不用跟我特意请假,你不来都没问题,案子在家里做就行。” 见要说的事说完,薛眠起身便要出去,可崔绍群忽然在背后叫住了他,欲言又止的犹豫了两秒,才问:“你有没有想过……你们还能重新开始?” 薛眠站定,眸子一沉,神色微敛,转头看过去,道:“为什么突然会这么问?” “我在想……” 崔绍群蹙着眉头似有所思,好半晌才抬起头,缓缓道:“前段时间你问我他眼睛的事儿,还记得吧?都是混商圈的,美国那边我也有朋友搭得上话,就……” “你查到了什么?”薛眠语调倏的一提,带着两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与急躁。 “也不算查到什么,”崔绍群摇了摇头:“人脉是有人脉,但毕竟隔了个太平洋,人家又是这种来头,也不是娱乐圈小明星给点钱买个狗仔就能挖到料的……不过能确定的是他刚到美国那几年,好像……人不是特别好。” “什么叫人不是‘特别’好?” 薛眠整个身子已经转了过去,眼对着眼的盯着崔绍群。 “消息不能百分百确定,你先就当听听。他……”崔绍群起身走过来,待二人距离只有一步之遥了,压低了一点声音道:“他好像得过什么大病,但不是原发性的那种癌症啊白血病啊什么的,不然也太狗血了。不过具体什么毛病我还没查清楚,但应该不轻吧,否则不会到专门的地方定期做复健,前前后后好像持续了三年才痊愈。” 复健? 三年才痊愈? 眼疾不需要“复健”这么大阵仗,所以肯定跟眼睛没关系。 可他眼睛的的确确是有问题,薛眠自认不会看错的,更不会无端引申。 所以,也就是说……除了眼睛,他还有过什么其它更严重的疾病史?哪怕是现在痊愈了,但至少曾发生过,而且时间还是到美国之后的开头那几年。 那会不会…… “薛眠?”崔绍群见对面人脸色突然发白,整个人像在出神,不放心的在他肩上轻轻推了一下:“你是不是很想搞清楚?只要你想知道,我可以托朋友继续打听。时间问题而已,早晚能弄清楚的。” 可能放在哪怕一个月之前,薛眠都不会对此有任何兴趣。那个人,他好他坏,多好多坏,早已如微风过境,不痛不痒。 可偏偏他们再遇,偏偏过去的这一个月里即便是不由自己控制,但二人到底已经产生了交集。而且,更重要的是,对于某些事情怀疑的种子正在心里生根、发芽,且愈演愈烈的有着茁壮成长的趋势—— 直到此刻,薛眠终于清楚的知道了,如果谜团不解开,那么眼前这条鸿沟阻碍在侧,他是永远也走不到下一站的。 “……好。” 最终,他点了头。 薛小觅的幼儿园离薛眠自己住的那套房子有点距离,下午四点接到孩子,小朋友见不是奶奶过来,还奇怪的问:“舅舅,奶奶呢?” 嗯。 薛小觅同学有个非常顽固的自我个性,当他特别思念、依赖薛眠,或者薛眠做了什么让他特别不高兴的事时,就一定会赌气似的“爸爸爸爸”喊个不停,“舅舅”一称绝不采纳。因为越是不让做的事就越是逆反心理的故意为之,好让对方感觉到自己的情绪,进而给与安慰和关心。 小小年纪,这鬼马精灵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所以对应的,一旦他心情正常情绪稳定时,就不会乱喊乱称呼了。毕竟“舅舅”就是“舅舅”。 “奶奶有事回家去了。”薛眠一手扶着方向盘,空出另一手揉了揉副驾驶上孩子毛茸茸的小脑袋:“有一个刚出生的小朋友到了奶奶家,她要回去照顾,过段时间再回来陪你。” “是新来的小朋友吗?”薛小觅歪着头看过来,眨了眨珍珠似的大眼睛:“那小朋友会跟奶奶一起回来吗?” “怎么,你想有个玩伴吗?”薛眠笑了笑。 “我要弟弟!”薛小觅嚷了一声,想想又补充:“我还要一个meimei!” “上哪儿给你变去呢……”薛眠故意逗他:“阿拉丁的灯里有小朋友可以变吗?” “才没有呢,那是骗珠珠的,她相信阿拉灯的丁,我不信。”薛小觅撅了噘嘴,满脸不屑。 珠珠是她的同班女同学,也是同小区的邻居,平时陈姨带着他时常和珠珠走动一起玩,所以很熟悉。 以及……是阿拉丁的灯。 “好吧,”薛眠表示你说的都对,再问:“那你觉得怎么样能有一个弟弟meimei呢?” “哈!”薛小觅欢快的叫了一声,两只小手一拍,齐齐指过来:“舅舅生!” 薛眠:“…………” 忍不住笑了,嘴角微扬,温柔的目光里倒映着前方徐徐向前的车流。 关于让他生个孩子,怕是永远都不可能了。并非指男女构造不同,男性没有真的可以从腹腔里“生”一个孩子出来的先天能力。 而是…… 眸光渐渐暗淡了下去,薛眠望着前方的路,漫过心口的情绪从被孩子这个可爱问题逗笑的暖融融里逐渐晾凉,化为酸涩,一点一滴包围了过来。 ※※※※※※※※※※※※※※※※※※※※ 本章有重点吗? 哈哈当然有啦! 伏笔内容太多,我也需要理一理的,大家先慢慢看,谜团后面一一解开。 老规矩,明天周一继续见哈~ ——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