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言崇烨自己起身，拿起屏风上挂着的秋衫穿上，离开卧房去找苏婉仪。 出了内室，过正堂，只见苏婉仪一个人站在廊下。秋雨还在下，苏婉仪的秋衫被秋风吹起。言崇烨上前道：“怎么站在这儿吹风，天气乍凉，当心冻着了。” 言崇烨的声音还和往常一样，温和体贴。 苏婉仪站在这想了很久，心里撕扯了很久，一方面觉得言崇烨绝心里绝对不会有，且对方还是有夫之妇就更不可能了，另一方面却又觉得言崇烨竟然在睡梦中叫别人，定是心里存了些在意的…… 见苏婉仪不说话，也不动，言崇烨轻声问道：“怎么了这是？” 苏婉仪转头看看言崇烨，责问的话，到嘴边又咽下了，只淡淡地说道：“悲秋。” 言崇烨笑道：“夏天你成日嫌热，这才入秋你又开始悲秋啦？” “嗯，不行吗？”苏婉仪道。 言崇烨觉得苏婉仪不太对劲，话少，语气也不对。 “婉仪，怎么了这是？真的是悲秋？”言崇烨揽住苏婉仪的肩道。 苏婉仪看看言崇烨揽在她肩上的手，抿抿唇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这种事，她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好啦，别站着了，该用早膳了。”言崇烨揽住苏婉仪往里走。 言崇烨发现苏婉仪早膳吃的比平日少，也不说话。平日里还时不时地要人喂一两口之类的事，就更没有了。言崇烨想不明白，昨晚入睡时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一觉醒来，*像变了个人似的。 用过早膳，回到房里，苏婉仪便让容秀给她取了笔墨纸砚来，说自己要写诗，让言崇烨不要打扰她。这就更奇怪了……成亲这么久，苏婉仪从来没有这样过。 言崇烨满腹疑惑，趁着苏婉仪托腮沉思的时候，将容秀叫到了外头。 “夫人这是怎么了？早上谁惹夫人生气了吗？”言崇烨问道。 容秀摇头：“奴婢不知，夫人早起似乎情绪就不太好。奴婢问她，她说是秋风秋雨引得她悲秋了。” “去年秋天她悲秋了吗？”言崇烨道。 “没有。”容秀道。 那怎么今年就这样了？言崇烨烦躁地叹了口气，转身又进了内室。 苏婉仪还是托着腮，人看向窗外。言崇烨走到跟前，只见纸上一个字都没有。 言崇烨在苏婉仪对面坐下，看着苏婉仪道：“婉仪，你果真没事？如果有什么事，受什么委屈了，一定要和我说，不要闷在心里。” 苏婉仪想着自己还真是没出息，根本藏不住心事，脸上大概全写着呢，根本骗不过言崇烨，可她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婉仪，你这样，我真的很担心。”言崇烨叹道，“若是我做错了什么，你也不要怕，说出来，我定会改的。” 苏婉仪转头看言崇烨，就算忍得过今日，忍得过明日，她早晚还是要说的，那还不如现在就说！省的自己这样纠结。 “你，昨晚做梦了吗？”苏婉仪问道。 言崇烨愣了一下，他时常做梦，可不是每一次都记得。昨夜的梦，他已经完全忘了。 “我不记得了。好像有做梦，但不记得梦见什么了。”言崇烨说着，心里有种不好的感觉。 “不记得了啊……”苏婉仪叹了口气。“那你还记得沈夫人是谁吗？” 言崇烨顿时变了脸色，他竟然说梦话了，还在睡梦中叫了沈夫人？那么他昨夜定是又梦见前世了，他最后一次见苏婉仪，他本来叫她苏姑娘的，可她却让他叫她沈夫人…… 苏婉仪见言崇烨变了脸色，顿时心一沉，果真有这么一个沈夫人！ 第48章 一向娇娇软软的妻子，竟…… 苏婉仪看着言崇烨,这还是她第一次从言崇烨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吃惊，难堪,连眼神都是回避。 苏婉仪觉得她知道答案了,言崇烨必定与这位沈夫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不然他不会是这个神情。 言崇烨见苏婉仪脸上浮现出受伤的神情,知道她肯定误会了，忙道：“婉仪，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么样呢？”苏婉仪声音有些发涩，带着说不尽的委屈，头也略低垂，似乎随时要落下泪来。 “我……”言崇烨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毕竟这沈夫人就是前世的她。言崇烨从没想过要将前世今生发生的这些事告诉苏婉仪。他不想让苏婉仪知道,她前世曾嫁给沈济先,受过那些苦。他也不想让她知道是他使了手*段,才能娶到她。 “存之,怎么说不出话呢。”苏婉仪低低地道，“沈夫人，到底是谁啊。” “我,不想编个人来骗你,但是，这，不能说。”言崇烨心里觉得糟透了,他不想骗婉仪，可他从一开始，就是在骗她的。 “哦，那以后呢？也不能说吗？一直都不能说吗？我本来也不想问的,可是我知道自己早晚要问，才问你的。”苏婉仪声音越来越低，头也越来越低，模样瞧着好不可怜。 言崇烨自然是心疼不已，便道：“以后，会说的。” “什么时候呢？”苏婉仪追问道，“和她了断之后吗？” “什么了断？没有的事，婉仪，不是你想的那样！”言崇烨忙道。 “这么说，是不了断吗……”苏婉仪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想象中。 言崇烨心想，没法了断，这一辈子，都不会了断的，可是他又不能这么说。言崇烨觉得自己陷入了僵局，错的都是他自己。 言崇烨只有再次强调：“婉仪，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心里，只有你一个，没有旁人！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可你刚才的是那样的表情，根本骗不了人，苏婉仪心道。她一直以来都相信言崇烨，也认定他心里只有她，可这会儿她觉得自己或许错了……苏婉仪不信言崇烨说的，这会儿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心里委屈地很，眼泪滚了一行，哽咽道：“你若是想让我信你，就不要露出那样的神情啊。这么些日子，不是都藏得很好么……” 言崇烨听到苏婉仪这无比委屈地话，心疼得揪到一处去了。“婉仪，你信我……”言崇烨觉得自己一下子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都是他的错。 苏婉仪哭了一会儿，心里本来是委屈，后又变成了气愤，当气愤压过委屈，苏婉仪收了泪，看着言崇烨道：“想必这位沈夫人是了不得的人物侯爷才不能说，可能有什么涉及江山社稷等了不得的原由侯爷才不能说，为着防止侯爷再在睡梦中说了不该说的，您从今夜开始便睡书房去吧。” 言崇烨看着苏婉仪，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干脆这样，防止您不小心说错话，从现在起，您也不要与我说话了。”苏婉仪说完拿起手边的书看了起来。 “婉仪……”言崇烨没想到苏婉仪竟会这么说，一向娇娇软软的妻子，竟也有这么狠的时候。那怎么前世竟被欺负成那样呢，言崇烨叹了口气。 “那我先去书房，还有些事。”言崇烨想，他得一个人静静，好好想想这事该怎么解决。 苏婉仪头也不抬，看都不看言崇烨一眼。 言崇烨只有又叹了口气才离开。 言崇烨一走，苏婉仪就放下书，怔怔地看着窗外发呆。 他们刚才说话没有避着丫鬟，这会儿容秀和翠薇她们都有些不知所措。翠薇一心向着苏婉仪，心里偷骂了言崇烨几句，容秀则是*在想，京城哪个大家姓沈，竟和侯爷有关系…… 苏婉仪也在想京城哪家姓沈，想来想去，她知道的就只有沈济先家，沈济先的夫人是景阳郡主，显然不是他们家…… “容秀，京城有姓沈的人家吗？”苏婉仪问道。 “大家族里，没有姓沈的。”容秀道。 苏婉仪哼了一声：“倒也不一定非得大家族，我不就是小门小户出身。” 容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也知道这次的事情不一般，侯爷瞧着确实不太对劲…… “而且，说不定，不在京城呢……不对，就是应该就是京城的，他不是说他回来晚了么……回来晚了，从哪回来呢，从边关回来晚了么……”苏婉仪也不知道是在和容秀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容秀听了也不敢搭话，主子们的事，还是不要多嘴。 “容秀，你信侯爷么？”苏婉仪问道。 “奴婢不知……这，还是要看夫人自己信不信。”容秀道。 “一副痛苦难堪的表情，叫人怎么信！”苏婉仪气道！可她心里也没有完全不信，她心里还是存了一些，或许真有些不好说的原因……那为什么不告诉她！都说了不管什么事都不瞒着她的！ 容秀不敢接话。 苏婉仪看看丫鬟们，叹道：“罢了，你们也不懂。” 一连几日，苏婉仪都没和言崇烨说一句话，不管言崇烨说什么，她都不理他。当然也没让他上床睡，只要言崇烨上了床，她就跑下去，要是言崇烨敢抱她，她就咬言崇烨，咬不到言崇烨她就咬自己……言崇烨是万没想到苏婉仪能做到这份上。 苏婉仪自己都没想到。而且，言崇烨一日不与她说，她心里的气愤，委屈就多一分…… 这日夜里，言崇烨照例没能上床睡，不过他也没睡书房，而是在榻上将就睡了。这些天，他一夜都没睡好。不知道叹了多少气，可他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苏婉仪开口。他不想编瞎话骗苏婉仪，又不想全盘托出。 言崇烨躺在榻上，看着床上的苏婉仪：“婉仪，你信我好不好，我真的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只见苏婉仪起身，言崇烨还以为她要过来，心里一喜，谁知道她竟把帐子给放下了……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苏婉仪这些天自然也没睡好，言崇烨多一日不肯说，她心里对他的怀疑就多一分。不管言崇烨说旁的什么，只要不是交代那个什么沈夫人的，她一律不听不信。 府里的丫鬟，言崇烨身边的随从们都觉得大事不妙，侯爷和夫人这回似乎闹得比较厉害。在侯府上下心中，这件事可比侯爷被革职严重多了…… 如此过了七八日，言崇烨是身心俱疲。 这日言崇烨刑部的熟人过来找他，告诉他沈济先父子的案子定案了。言崇烨想着这事苏婉仪肯定要听的，便来找苏婉仪说话。 “婉仪，沈济先父子的案子定案了，你要听吗？”言崇烨道。* 到底事关周姨，苏婉仪心里还是想知道的，便冷冷地道：“哦，侯爷请说。” 虽然是冰冷地语气，还是叫他侯爷，言崇烨心里还是觉得很开心，婉仪终于要听他说话了。 “沈夫人……”这会儿提到这三个字，两个人心里都起了一阵别扭。 “周姨。”苏婉仪道。 “是是，周姨，他们夫妻起了争执，被沈父推了一把，伤到了头，后来医治不及时才过世的。”言崇烨其实心里也很愧疚，虽说是手下办事不利，可到底手下是为他办的事，想到这，言崇烨更觉得自己无法将前世今生这些事与苏婉仪说了…… 因着苏婉仪的娘亲曾经提示过周姨的死与沈家父子有关，这会儿听到这个说辞，她倒没有多意外，悲伤却涌满心头。虽然言崇烨没说，苏婉仪知道，周姨会和沈伯起冲突，还是因为她。 “都是因为我。”苏婉仪捂着脸，哭出了声。 “不，这怎么能怪你呢！”言崇烨心里更加慌乱…… “若不是为着我，周姨不会死的。是我那天没有和她说明，我不嫁沈济先也不要紧的，我明明也不想嫁给沈济先了，却什么都没说。若不是为着我，他们不会起争执的。”苏婉仪连着伤心，加上心里多日的委屈，一时哭得泣不成声。 言崇烨这会儿心乱如麻，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苏婉仪。如果他这会儿说出一切都是因为他设计了沈济先和景阳郡主才会有后来的事，苏婉仪会不会恨他呢……他不敢想。可他又不忍心看苏婉仪这般自责…… “婉仪，这不是你的错。”言崇烨只有无力地安慰着，“是沈家父子想要攀高枝，是他们的错，是他们害的人，与你无关。” 是他们想要攀高枝，才会入我的圈套！我若不拆散他们，他们不但会害死周姨，还会害死婉仪的！是我回来晚了，没能亲自处理，我若早些日子回来，绝对不会发生这样的事的。言崇烨心里虽然也这么想，可愧疚之情却无法压制。对故去的周姨也好，对苏婉仪也好…… 言崇烨的话苏婉仪的娘亲也对她说过，可这话这会儿安慰不了苏婉仪。她越哭越伤心，忽然觉得一阵晕眩，苏婉仪软软地晕了过去…… “婉仪！”言崇烨大呼一声，上前扶住苏婉仪，“快叫南星过来！去请御医！” 第49章 “婉仪，其实我梦里的沈…… 苏婉仪晕倒的那一刹那,言崇烨心里头的所有念头全都消失，只剩下苏婉仪，只要婉仪无事,他怎么样都可以。难堪也好,愧疚也罢，他全都愿意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