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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一个剑修,最重要的就是本命剑。 本命剑,是相伴剑修余生的。 江歇的本命剑,就是在他一千多岁时,由天材地宝锻铸而成的,伴随了他好几千年,至今不变。可谢长怀的本命剑,只跟随了他不久,谢长怀就与世长辞了。 “我常常疑心,师弟这辈子,都可能找不到本命剑了,可他最后终究还是寻得了。剑应多情,我屡次同他争辩,他却执意认为剑修无情,每每不欢而散……” 江歇又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到最后,我忘了同他再争论一次。我想,如果有这样一次机会,一定会是我赢。因为,他最后也领悟了这一点,情感才是人之本。 “剑修追求的人剑合一,不是把自己变成冰冷无情的剑,而是让手中无情的剑,最后也沾染上人的体温,变得温暖动人。” 谢灵均若是在之前,绝对无法理解江歇的话,然而他现在爱上了沈正泽,对这一些话,便深有感触了。 “感情,有时会让人的剑变钝……”谢灵均缓缓开口,“但倘若,一个剑修有着自己的坚持,有着无论如何也要守护的人,那他的剑,或许永远也不会变钝。” “不错。”江歇赞同地点了点头。 谢灵均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于是顺势问:“让谢长老转变的契机又是什么?听闻他与应天宗宗主曲婉容成婚,是他爱上了曲婉容吗?” 江歇听到“曲婉容”这三个字,有一刹那的微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回道:“不错。” “弟子好奇,谢长老是正道的中流砥柱,而曲婉容是魔界的大将,这两人又是如何相识的呢?” 江歇好一阵沉默。 谢灵均还以为江歇不会再回答的时候,江歇却以一种难以名状的语气,开始叙述起谢长怀与曲婉容的往事。 不知是江歇不擅讲故事,还是他有心说得干巴巴。 明明应该让人动容的爱情,最后听起来竟十分乏善可陈。 不过是谢长怀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遇到曲婉容。两人打了一架,发现不分伯仲,谢长怀因此留意了这个魔女,后来与曲婉容共同研究大道,一来二去,就暗生情愫了。 谢灵均听得直皱眉,问:“师尊,你如何看待曲婉容?” 他对自己的生父生母,还是十分在意的。 从琼海境主娄宿云那里,他得知,自己的母亲曲婉容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却不知,在自己师尊眼中,曲婉容又是如何一个人。 “曲婉容,是一个很要强,也很有本事的女人。”江歇简短地评价道。 谢灵均有些意外,他还以为,江歇并不会对自己的母亲有什么好话。 因为在娄宿云口中,江歇扮演的是棒打鸳鸯的恶角色。谢灵均也就先入为主,觉得江歇十分厌恶曲婉容,这才会拆散谢长怀和曲婉容。 而且…… 谢灵均心想:师尊不是十分憎恶魔修么?我入魔的时候,他追杀了我千里路,一路从长白山脉,追到深渊高崖。 这样想,他也这样问了出来:“曲婉容不是魔修吗?师尊不会十分厌恶她吗?” 江歇嗤笑一声,显然听懂了谢灵均的言外之意——你不会厌恶魔修吗? “我好端端地,做什么要去厌恶她?”江歇抬头望天,从一片茫茫风雪中,遥望过去的岁月,“她天生就是魔族,生于沧水境,长于五湖四海。能从一众残忍嗜杀的魔族中拼搏出来,成为一境之主,她也是个罕见的奇女子。” 谢灵均虽然并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可听到江歇赞扬她,一股自豪的感觉油然而生,颇有些与有荣焉。 可在前世,他听到娄宿云谈论曲婉容,心中毫无波动。 谢灵均隐隐有些察觉到,他变得像一个人了,一个拥有七情六欲的凡人。 江歇说到此处,微微一笑,道:“难怪师弟这样心高气傲的人,会投入情爱之中,曲婉容的确值得。” “值得?”谢灵均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江歇问:“你不觉得,这世间,有很多的事物、很多的生灵、很多的感情,需要我们去不断体悟,并为之欢呼雀跃的么?这便是不计较,值得。为了那些漂亮的人物事,我们必要无计后果、不求回报地付出。” “不错。”谢灵均想到沈正泽,心中炽热一片。 江歇忽然想到,他曾与谢沈二人,坐在藏剑室内,坐而论道。其中就谈及到有情、无情,谈及到有我、无我之境。 “你如今这样回答,想来是对世间万物,有了新的感悟?”江歇问。 谢灵均柔声道:“是的。” 江歇曾问谢灵均,见到春风、夏荷、秋叶、冬雪等等,心中是何感想。 谢灵均的回答是,无所感想。 就如沈正泽前世问过他,见到空中氤氲的水汽,他会想到什么。他想到的是,水汽在整个天地之间的运行过程,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可如今,再要他回答,他会说:我想到了曾与小师弟一同御剑,自北冥大陆赶往极东沧海,想到那时,穿梭在云端,我们是多么自由自在,轻松惬意。 漫天云卷云舒,世间万物竞生。 这一切,是多么让人欢欣,让人想要在懒洋洋的一个下午,在日光之中,和所爱之人相拥,了渡余生。 谢灵均不等江歇问他想到什么,自己就先提道:“弟子如今看待世间万物,已经有了新的感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