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卫澧叼着糖棍儿,双手交叉,扣着头施施然走了。 他觉得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得不得人心也没什么了不起,死就死活就活,他能活到现在,都是老天手松,给他漏了点儿寿命。 等真到了那天,他就先掐死赵羲姮,然后再自刎,死也得拖上她。 卫澧走出几步,忽然倒退着回来,“糖都给我包起来。” 摊贩还以为卫澧不要了呢,连忙拿起工具,给他现做,如今天快黑了,他也该收摊儿了,剩下的材料只够做五六份儿的。 他问,“郎君,要啥样儿的?” 卫澧不耐烦,“随便。” 摊主低头正在做,开始跟他唠嗑,“公子身上这栀子花味儿喷香啊。” 平州热情奔放,友善自由。大概是地方特质,这里的人话也多,不怕生,逮着机会总想找人叨叨两句。 卫澧脸一青,继而一红。 他又不是娘唧唧的往身上洒了香,这应该是方才跟赵羲姮挨得近了,从她身上沾惹的。 赵羲姮身上总是一股栀子花味儿,连发丝上都是。 真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个大男人有什么特殊癖好呢。 “会画栀子花吗?”他头脑一热问。 小贩儿骄傲一笑,“我跟说哈,你可千万别觉着我跟你扯犊子,我年轻的时候,那一双手出神入化,别说栀子花,你让我画个花园儿我都能给你画出来!” 卫澧扯了扯嘴角,“那你再给我画个花园。” 小贩脸色一僵,小声叨叨,“那不是我年轻时候吗?我现在一把年纪头晕眼花了。” 卫澧用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他,虽无言,但嘲讽意味很明显了。 是,还满头黑发呢就年纪大了。 赵羲姮习惯给人捧哏,搭台子夸人,卫澧就擅长给人拆台子,让人没脸。 毕竟这世上没人能在他面前装逼,他才是最吊的。 光辉历史显然说不成了,小贩转移的话题,“郎君喜欢栀子花?栀子花好啊,敲白敲白的,还香。” 卫澧没正面回复他,只是手搭在案台上点了点,“你娶妻了吗?” 小贩摇摇头,“没呢。” 卫澧笑着点点头,微微扬起下巴,“我不喜欢栀子花,但我夫人喜欢,她总喜欢往我怀里蹭,让她抱她。身上沾了味道也总是很烦。” 如他所愿,小贩那张脸青紫交加,最后憋出一句话,“挺好。” 这嗑儿这么唠没法唠下去了。 他手中速度加快,一连给卫澧做了好几个形态各异的栀子花,把材料都用完了,赶紧用糯米纸把糖一包,往卫澧怀里一塞,抬手做出个请的姿势,“郎君慢走不送。”下次别来了。 卫澧心满意足地走了,让别人高兴不起来的方式有很多种,他忽然学会了新的一种。 赵羲姮被卫澧下午进来时吓了一跳,匆匆抹完膏脂后就裹上厚亵衣了。 天一点点黑下来,侍女给她摆饭,今晚吃高丽火盆,是将食材一并都放在火盆里烧烤。 侍女还给她拿了米酒。 热气腾腾的火盆下烧着火,上面炙烤着各种食材,有年糕,牛筋,牛rou,猪rou,豆腐许多。 旁边是一叠蘸料,用麻酱、糖、盐、醋、孜然、葱姜蒜末、香菜末调配。 赵羲姮指着锅里一片紫色的东西问,“这是什么?”她不曾见过。 “是米肠,夫人尝尝,很劲道又很糯。”侍女知道她并不是平州人,所以热情给她讲解。 “平州因为民族多,各个民族吃食又各有特色,但是有些东西很多人吃不惯,于是改着改着就变了味儿。” 民族交融聚居,碰撞出了不一样的文化风俗饮食。 赵羲姮眼巴巴等着她们把食材烤上。 平州的大部分食物,真的很适合冬天,是那种不用吃,光看着就热腾腾的感觉,rou类也居多。 她摸了摸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感觉不能再这么吃下去了。 “主公呢?他吃了吗?”赵羲姮问。 她听人说,卫澧暂只收拾出了这一间院子,大抵是同她一起住的,既然同住便不可能不同吃,他若是在外头吃了,也不知道通报一声。 侍女们面面相觑,说实话,要不是卫澧性格凶残,她们怕挨责罚,真不想关心卫澧吃没吃。她们只是担心饿着了漂亮的夫人,到饭点儿了,就该给夫人弄吃食了。 “出去问问,他要是没吃叫他来吃饭,先等等吧。”赵羲姮看着一旁的食材咽了咽口水。 卫澧跟铁打的似的,不吃也不知道饿, 赵羲姮也不是什么恶毒的人,等等他吃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其实说真的,卫澧要是身体棒棒,才能护住她是不是! 侍女带了灯笼,要出去寻卫澧,被赵羲姮叫住了。 “你多穿点儿,外面冷,找不见就回来。” 平州的冬天,实在让人瘆得慌,她再也不想在外头多感受一丝一毫,推己及人,赵羲姮让人去给侍女多取件衣裳。 侍女步伐一僵,眼眶里有些湿润,她匆匆抹了把眼睛,低头冲出去了。 寒风瑟瑟,从地上卷起盐粒一样的雪,挂在人脸上生疼,让人喘不上气的窒息。与无尽的苍穹配合着,人显得如此卑微弱小。 马嘶鸣着,歪头躲避风霜,卫澧将它拴好。 赵羲姮的侍女打听着卫澧白日里出府了,眼下不知道回没回来,于是从行宫门口去堵他,迎面正瞧着卫澧往这儿来,于是迎上去,“夫人问主公在外吃了不曾?若是没吃,等您一起。” 卫澧没说话,抬步往前走。 侍女小跑着给他打灯笼,却被风刮得追不上。 门前几个看守的侍卫被冷风吹得左右摇摆,甚至埋着一张脸,像鹌鹑一样在门口小憩。 卫澧抿了抿唇,上前踢了他们两脚,“换人来。” 赵羲姮要跑出来的时候,看到是这样歪瓜裂枣拦着她,估计心里得笑疯,顺便讽刺他卫澧没能耐,就这么仨瓜俩枣歪兵劣将。 只一想那样的场景,卫澧觉得脸火辣辣的疼,像是被谁打了一巴掌。 如副将旁敲侧击所说的,他不得人心。 他总得挑个时候,去军营中走一趟了,免得时时露怯,让赵羲姮看了笑话。 卫澧冷着脸进门,穿过外堂,到了用膳的中堂,带入一股外头来的萧瑟寒意。 赵羲姮哆嗦了一下。 面前被放了一堆糖,“顺手买的,难吃,给你。” 说完后卫澧便去洗手了。 “你吃饭了没?”赵羲姮冲他背影追问。 他不说话,那就是没吃。 赵羲姮打开半透明的糯米纸,发现是糖人,画成了栀子花的样子,看起来极为精致。一个两个三四个都是。 但她等的已经有些饿了,也顾不上欣赏,选了其中一个觉得最丑的咬了一口。 !哪里难吃! 好甜啊,里面好像还掺了蜂蜜,带着花草的香。 卫澧既然回来了,侍女们便将食材一一放进去,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 糖人看着要化,赵羲姮又多吃了几个。 卫澧擦干手回来的时候,五六支糖,赵羲姮已经吃的只剩下一支。 他方才低沉的情绪忽然好了许多,弹了赵羲姮一个脑瓜崩,“你明天就蛀牙。” 赵羲姮一瘪嘴,把最后一支糖人交给侍女,让她放去外头冻着。 两个人沉默无言,只剩下火盆下的炭火噼啪作响。 “主公去哪儿玩了?好玩吗?”赵羲姮喝了口米酒,酸酸甜甜带着米香,极为畅快,等食物烤熟的同时跟他说话。 凝滞的气氛令她十分不适。 “去街上了,好玩,人很多,很热闹。”卫澧有意馋她,“还有很多吃的,平州特色。” “真好!”赵羲姮眼睛亮晶晶的。 卫澧又描述了几句,等赵羲姮心痒难耐,提出想要出去玩儿,他再斩钉截铁地驳回,让她在屋子里待着,一步都不许踏出去,想必她会极为恼火难过,说不定还会哭,要是真的很想去,说不定还会哭着求他,眼泪汪汪的。 囚禁的快乐,大概就在此了。 他弯唇,尝了口米酒,是温的,其实米酒还是冰的好喝。 但是等了许久,赵羲姮也没继续说话,而是看到火盆里的牛rou熟了,兴高采烈夹出来,卫澧一半她一半。 平州这大冷天的,谁愿意出去冻成狗?她发誓,这个冬天她都不会踏出房门半步,卫澧老狗别想拉着她出去挨冻。 她没照着卫澧的预期提出要求,卫澧反倒心痒痒,他又喝了口米酒,继续看赵羲姮的反应,然后不断描述街上有多少吃的。 赵羲姮敷衍的点头应和,但注意力全都放在火盆上了,盯着牛rou和米肠,米肠她还没吃过…… “我说话呢,你听见没有?”卫澧语气中的不高兴几乎溢出来了。 侍女们都感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儿。 “听见啦!”腌制后的牛rou烤完汁水丰沛,香嫩弹牙,沾着料汁,赵羲姮吃得满足,顺便不忘用公筷给卫澧夹一块儿。 “快吃饭!一会儿凉了!” 凉什么凉?下面有火烤着呢怎么会凉? 卫澧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愤愤从她碗里抢了块儿rou。 赵羲姮不是小气的人,把自己碗里另一块儿也给他了,然后从锅里夹了米肠。 真的好吃,软糯糯的,和糯叽叽的粘耗子不一样,它是带着韧性弹牙的糯,很有实质感,虽然颜色深紫看起来没啥食欲。 卫澧用一片辣白菜一片生菜叶包了块儿rou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