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阮林絮只得压抑着满腔愤懑行礼,“皇后万安。” “起来吧。”程皇后淡淡道,她跟月贵妃的儿媳妇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不管月贵妃承不承认,这女子已经过门,便注定了她的立场。 气氛微微僵硬。 阮林絮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有人奉茶,虽然知晓人家不待见她,可她偏不走,反而皮笑rou不笑地对阮林春道:“jiejie也来了,真是稀客。” 好像她跟皇后很熟似的。 其实阮林春岂会不知她在宫里的处境?皇宫耳目众多,阮林絮坐冷板凳、顾誉十天半个月也不到她房里去一回,各种逸闻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亏她这会子还能打肿脸充胖子。 阮林春便笑道:“彼此彼此,大殿下见到meimei,大约也觉得是稀客。” 她挖苦起人来从来都是绵里藏针,又狠又准。 阮林絮心头淌血,指甲几乎嵌进rou里,也只能努力挺直脊背,“jiejie还是一样口角诙谐,meimei自愧弗如。” 忽的话锋一转,“只是我却不懂,jiejie要给皇后送礼,为何不用自己的东西,反而要抢别人的呢?” 她不过是忘了将两盆花从王掌柜处要回来,不代表阮林春就可以任意取用,还来皇后这里讨赏——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阮林春笑着抿了口茶,乐得看阮林絮干坐着嗓子冒烟,“meimei的意思,这盆花原来归你所有?” “当然。”阮林絮毫不犹豫地点头,她自己用石莲台种出来的东西,怎么会认错?倒是阮林春干了偷鸡摸狗的事还能一脸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人家冤枉她呢! 程皇后微微蹙眉,虽然不知姊妹俩怎会因一盆花吵起来,可她自是相信侄媳妇的人品的,“阮侍妾,宫规森严,还望你谨言慎行,莫要信口雌黄!” 这阮林春究竟给皇后灌了什么迷魂汤,皇后这样信她?阮林絮眼睛都红了,立马伏地叩首,“娘娘明鉴,妾身并无半字虚言,这三色牡丹,本就归妾所有,您若不信,妾现在就可验证。” 说罢,就让画墨回重华宫将寝殿里那盆牡丹抱来——亏得她当初费心攒下一株,本来想着给新房添添喜气,不想如今还有别的用处。 这回她的的确确是受害者,难道皇后还能帮亲不帮理? 不一时,画墨将盆花取来,两下里对照,果然一模一样,阮林絮得意道:“世子夫人,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阮林春则是意味深长地瞧着她,“三妹,你确定看清楚了么?” 说罢,轻轻上前将牡丹转了个方向,使其处于同一水平线上,“你不妨再看看。” 这人又想耍什么把戏?阮林絮皱眉,却又不得不多看两眼。 这回她就笑不出来了,阮林春所摆的位置,恰好迎着纱窗透进的日光,此时两盆牡丹的区别便十分显著,一边依旧纯白,另一边则浮现出浅浅的鹅黄色。 一清纯,一娇娆,人如花,花亦如人。 甚至于叶片上也有细微的差别,一个边缘平整,另一个则呈细微的锯齿状——阮林春为什么不早指出来呢?她早说了,自己一定不会穷追不舍,以致于当庭出丑。 阮林絮又气又急,“你从哪儿弄来的?” “当然是王掌柜。”阮林春道,“他用你给的两盆母株,多方尝试,总算繁衍成功,这才不过是第一代而已。当然,你一定认为那是你的东西,我让王掌柜还你便是了。” 阮林絮不信,没了石莲台的帮助,怎么可能再种出三色牡丹?多半是阮林春的托辞,她这人本就诡计多端,谎话张口既来。 可是这牡丹又是真实存在的,莫非阮林春也得到和她一样的机缘么?是了,她不但治好程世子的病,人也愈发貌美多姿,若说是巧合,天下哪有这样多的巧合? 阮林絮越想愈是心慌,顾不上带走那盆鲜花,匆匆跟皇后请辞便离开了。 程皇后摇头,“月贵妃的眼光愈发退步了,这样的女子也配进重华宫,真亏她想得出来。” 阮林春笑道:“谁知道呢?大约贵妃娘娘和她投缘罢。” 这当然是揶揄。虽不晓得阮林絮误会了什么,可瞧她成天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便知阮林絮在宫中的日子并不好过——原书从她的角度本来该是一篇爽文,这会子,大概得朝虐恋文发展了。 * 阮林絮满心怔忪,却还是迈着两条灌铅般的腿,扎挣着去向贵妃请安。 然而月贵妃顾不上见她,只让她在门口磕个头,就此回去便是。 阮林絮听见里头谈笑风生,忍不住问身边侍从,“公公,谁在里头?” 死太监对她爱答不理,反而骄矜地捋着颌下那把并不存在的胡子。 阮林絮无法,只得让画墨抓了把金瓜子给他,又小心陪着笑,“烦请公公教我个乖,我也想学些人情世故、眉眼高低。” 那人这才纡尊降贵地道:“不是什么外人,贵妃娘娘的幼妹今日来宫中探视,娘娘当然没空见你。” 阮林絮忽然想起,这宛采星不就是心悦程世子的那个花痴么?听说因为仰慕程栩的丰仪,先前还害了好一阵相思呢,若非因皇后贵妃向来交恶,两人又差着辈,实在不方便议亲,如今嫁进国公府的恐怕就不是阮林春、而该是她了。 正沉吟间,谁知迎面走来的一人不看路,差点与她撞了个满怀。 宛采星不悦道:“哪来的丫头,这样不通礼数?” 因着阮林絮今日面见皇后贵妃,特意卸去了妆饰,避免满头珠翠让人不喜,谁知却会被误认作宫婢。 虽然恼恨宛采星这般作践人,可阮林絮随即记起心中计划,还是陪笑道:“妾重华宫阮氏,不想冒犯了姨母,还望姨母恕罪。” 宛采星这才想起外甥是娶了妻的,不对,是纳妾。 但,就算成了家,宛采星也不愿人家这样叫她,一口一个姨母的,她有那么老么? 于是淡淡道:“你算什么东西?好狗不挡道,起开!” 阮林絮几乎崩溃,她又做错什么了她! 第65章 . 暗谋 说好的程家乃诗礼人家呢? 被人比作狗当然是天大的耻辱, 可阮林絮也只能暂且忍下,她不能跟宛采星翻脸——她还得利用她呢! 她必须让宛采星知道,她们有着同样的目的, 也有着共同的敌人。 于是上前一步,柔柔说道:“四小姐, 妾知道您对程世子他……” 话音未完,宛采星便狠狠地吩咐身边侍从,“掌嘴!” 那人是月贵妃身边的嬷嬷, 不免有些迟疑,“可是四小姐……” 宛采星冷冷道:“难道你想这等污言秽语传出去么?” 嬷嬷一想也对,这阮侍妾聊什么不好, 偏要聊四小姐心仪的对象——莫说程世子已经成家,即便没有, 哪有这样公然倾诉爱慕的道理?这不是存心践踏四小姐的闺誉么! 于是再无迟疑,吩咐宫婢们一左一右架着阮林絮的胳膊,自己则亲自上手, 重重扇了她两个耳光——宫里的人打起脸来极有技巧, 看似轻微,连面皮都不红一下,实则痛楚都在内里。 阮林絮这会子便觉得颚骨都快断裂掉了,不得不忍痛吸气, 更不敢讨饶,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妙,再得罪了眼前这个疯狂的女人。 至于宛采星,她只是临时想给阮林絮一个教训,让她管好自己的嘴,看完了这出闹剧, 她便拂袖而去,正眼也不瞧那可怜人一下。 嬷嬷这才收手,垂目道:“得罪了。” 阮林絮虽恨她下手没轻没重,可到底是贵妃宫里的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佯装无事,“四小姐好烈的性子!” 嬷嬷亦叹道:“可不是,这样骄纵的脾气,来日若真侍奉圣驾,不知会怎么样呢!” 阮林絮听在耳里,暗暗记下。 回重华宫后,阮林絮便急忙让画墨剥两个热鸡蛋揉脸,灵泉水如今虽然攒下些许,但无谓用在这种小事上,况且,她还得借伤来博得顾誉怜惜——还是别太快痊愈的好。 谁知晚上顾誉回来,阮林絮还没来得及告状,对方便先发制人,“听说你今日冒犯小姨,还被她申斥?” 阮林絮特意换了件水蓝色衫裙,好显出伤处隐隐的红,谁知夫君看都不看她的脸,开口便来问她罪状——阮林絮好不憋屈。 于是不情不愿地道:“妾原是一片好心,想助姨母一臂之力,谁知姨母偏不领情。” 说什么怕把她叫老了,她偏叫!这样不识抬举的蠢材,活该当一辈子老姑娘独守空闺。 顾誉神情懒懒,“随她去吧,姓程的已有了妻房,她还能怎么样?” 怎么这些男人一个个都不动脑子?阮林絮忍不住道:“那可未必,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姨母的婚事,不见得就成了僵局。” 顾誉今日刚解决户部一桩公案,心情大好,方有空跟她闲聊,“你还想怎么样?丞相府这样的人家,是断然不肯作妾的。” 虽然知晓阮林絮心机多端,但这件事还真别无它法。顾誉跟这位小姨并不亲厚,可他知道丞相府多看重脸面,就算是庶出之女,也没有屈居人下的道理。何况,宛采星的生母还是极得外公宠爱的一位姨娘,有那位姨娘吹枕头风,宛采星也不能嫁得太差。 阮林絮道:“倘若我保证姨母能成为正室呢?” 顾誉总算有了点兴趣,“此话何意?” 阮林絮侃侃道:“我那位二姐的脾气是最清楚不过了,比她娘还强硬十倍,只要设法让姨母跟程公子搭上线,等她过了门,不,甚至用不着过门,二姐保准会提出和离,到那时,这世子夫人的位置不就顺理成章腾出来了么?” 顾誉笑道:“那也得程栩肯上当才行,他若不肯,咱又有何法子?” 阮林絮胸有成竹,“那就更妙了,他坏了一个清白女儿家的闺誉,却又不肯对其负责,往后程家还有脸在京中立足么?只怕连皇后娘娘都会羞愧而死。” 顾誉的眼睛这才亮起来,他并不在意那位姨母是否所托非人,但,若是能恶心到程家,还真是相当不错。 不过,为了逞一时之快用这样激进的法子,未免太冒险了些,顾誉仍有些迟疑。 阮林絮索性再添把猛火,“殿下可知,丞相府有意送姨母进宫呢,说是帮贵妃娘娘固宠。” 顾誉摆摆手,“这也没什么大不了。” 亲姊妹一齐陪王伴驾,在宫中原算不得什么稀罕事,昔年可有姑侄二人同侍一夫的呢,看似荒唐,但在家族利益面前,没什么不能让步的。何况宛采星去年害了那场病,京城人人皆知她对程栩有情,稍微体面些的人家都不会要她,不进宫,她还能往哪儿去? 至于母妃会否因此不悦……说实话,顾誉巴不得给月贵妃找点事做,省得这位娘娘越老越刁钻,成天给他出些馊主意,恨不得让三省六部都来看笑话——就算要夺嫡,好歹别做得这么明显,丑态毕露,纵赢了人家也看不起你。 与其让她在朝政上添乱,不如用后宫的事将其绊住,他这厢腾出手来,才方便施展大计。 阮林絮见他不以为然,心中暗暗恼火,却又灵机一动,“但,若姨母进宫之后再诞下皇嗣呢?” 顾誉的身子果然僵硬了一瞬,嘴上却无动于衷,“黄口小儿,不足为虑。” 阮林絮已经找准软肋,自然得往最深最痛的地方扎下去,“那也难说,陛下春秋正健,或许执政到皇子成年也不稀奇,这世人嘛,又多是偏爱幼子的……” 眼珠滴溜溜一转,望着顾誉紧抿的唇部——到底还是怕了吧?对丞相府而言,无论哪个皇子登基,只要有宛家的血脉都一样,年纪小说不定还方便cao纵些。 可是对顾誉来说,本就面临程皇后一派大敌,倘若连自家人都来相争,他还有什么优势可言? 与其等来日提心吊胆,不如现在除掉心腹大患——宛采星不进宫才是最好的。 顾誉紧拧着的眉心渐渐松开,“你看着办吧。” 这便给了阮林絮暗中布置的机会,让她全权cao办。 阮林絮将唇边一抹得意的微笑按捺下来,温声道:“妾定不辱命。” 说罢,又柔柔拉住顾誉的手,“殿下累了,不如今晚就在偏殿歇下吧?妾会好好服侍您的。” 顾誉任由自己被握的那只手向对方衣襟里伸去,遇上这样的诱惑,很少有男人能克制住冲动。 他当然是正常男人,而阮林絮也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尤其当她有意释放魅力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