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节
“我觉得指望那些人找出闯入苏素灵堂的窃贼,基本是没可能了。”走出议事堂,叶知瑜便对容与说道,“既然现在没法彻底确定窃贼就是陈意鹤,那我们总该找些其他线索。” 容与颔首,神色淡淡。 在公众场合,他总是如此寡言冷漠。 不过叶知瑜也不介意这点就是了。 相反,若是哪天容与对她热情似火亲密无间,她反而要担心这小帅哥是不是又心魔发作了,准备拉她黄泉一日游。 “那首先要去问问现场的第一发现人。”叶知瑜做好了情报搜集工作,而且在之前的议事会上,汇报人基本也将目前得知的情况梳理清楚了。 “那个人是离魂谷的洒扫弟子,当时正好是他轮值,因此他负责给守灵的弟子送饭。据他所说,是他叫守门的弟子半天不来打饭,无奈之下进入灵堂,方才发现现场的。” 容与安静地听着她讲解情况,却在听到某个词时抬起眼来,直直盯着叶知瑜。 而叶知瑜下一秒便理解了他的意思。 因为最开始她得知这个消息时,关注重点也是如同容与一般。 “暂时还看不出离魂谷在这件事里的关系。” 离魂谷,五大名门之一,也是占据容与最后一份剑骨的门派。 离魂谷整个门派的作风都神秘诡异亦正亦邪,由于门派秘术的存在,他们极难追踪,因此容与将它列为了最后一个猎杀目标。 换做平时,百年也难能见到一个活生生的离魂谷弟子。 然而如今居然撞上了一窝,这种情况不得不令人起疑。 考虑到这一点,最终叶知瑜还是以领导者的名义,召见了现场的第一发现人,也就是那个离魂谷的洒扫弟子。 那是个普通而又不普通的男人。 他有着一张再平凡不过的面庞,粗糙、憔悴、平庸。 他甚至不如丑陋者给人的印象更深——在美人如云的修真界中,丑八怪反而是稀罕物,遇见一个都叫人稀奇不已。 这种平庸的普通修真者才是最庸碌的存在。 若无大运道,以此人的天赋,只怕就会作为某个门派的最底层,庸庸碌碌浑浑噩噩的度过这一生。 但他又是不普通的。 因为他卷入了苏素的尸骨失窃案。 因为他遇见了叶知瑜。 更因为,他有一双令人过目难忘的眼睛。 黝黑的眼瞳仿若枯井,无法倒映出任何事物。又像是深渊,任何的光芒映入那双眼瞳,都会被吞噬殆尽。 那双眼睛没有丝毫生机,死气沉沉,甚至连冷漠都称不上。 因为冷漠也是一种情绪,而这双眼睛,是真正的充满了死寂气息。 ——属于死人的眼睛。 但他显然是个活人。 面容平庸粗糙的男人神色麻木的站在她面前,恍如一根杂草,一块木头般。 “叶仙子有何吩咐?” 叶知瑜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随口问道:“便从你如何前往灵堂,发现现场说起吧。再说说你可有看到什么可疑人物,好好想想,若有可用线索,我天玄宗必有重谢。” 这都是些套话,想来之前提审他的人也没少说。 或许正是因为经历了无数类似于现在,却又刑罚严苛的审讯,男人才会选择以麻木来放空自己。 只见他没有对叶知瑜的利诱产生任何情绪波动,只老老实实说着那些重复无数遍的台词。 “看来,你也只是个无辜的路过者。”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谦卑地将腰弯得更深。 他看起来十分正常。 甚至有些过于正常了。 叶知瑜微微眯起眼睛,思索起自己从见到这名弟子时,便隐约出现的异样感是怎么回事。 第86章 似曾相识 /86 叶知瑜想起自己在来提审嫌犯前,江清月交给自己的那份调查报告。 经过回梦阵的试炼,江清月的心性得到了极大强化,即使经历了再次被撕破伤口般的痛苦,她也没有精神崩溃,反而振作起来。 身为珈蓝嫡传的她在仵作方面同样有着在场众人里首屈一指的权威,因此在调查确认没有嫌疑后,便和叶知瑜一样参与进了案情调查中。 陈意鹤给他们规定了个规矩:为了防止内鬼的存在,他们每个调查组获得的结论报告都只能单向提交给他,不得私下沟通。 他会对情报进行初步整合,接着在下一次的例会中向所有人公布。 考虑到陈意鹤的身份实力,他的安排自然无人有异议。 然而叶知瑜和江清月会把他的话放在心里才奇怪,江清月提交报告后转手就给叶知瑜送了一份。 很巧,叶知瑜的记性很好使。 她盘问了这个男人一会儿,居然慢慢想起了那厚厚一叠报告中关于这个普通男人的部分说明。 这个男人的名字颇为特别,唤作无疾,在江清月的报告中,这个男人逃出报信时全身是血,满身的伤痕放在任何人身上都足以瞬间要了那人性命。 偏偏无疾的伤势看着可怖,却在以骇人的速度高速痊愈,正如他的性命【无疾】,因此最终只是伤势细密的程度。 那么问题来了,他是被谁伤的这么重?倘若是和闯入者搏斗,那为什么实力更强的守灵弟子都死了,只有他活了下来? 如果他一直能保持这种惊人的痊愈能力,那他现在绝不会只是个洒扫弟子的程度。 当时江清月也问了这个问题,无疾的回答自始至终只有一个:那些伤是闯入者干的。 这个答案很没诚意,但江清月只负责调查,不负责审问,再加上比起无疾,有几个人要更有嫌疑,于是在知道这弟子有隐瞒的情况下,她便将几磋跷以及线索细细记下,然后转手送给了叶知瑜。 审问犯人这方面,叶知瑜比她要有天赋的多。 具体疑点江清月都给她细心圈出来了,倒是不需要她另外费脑子。 “除非那闯入者是在给你刮痧按摩,否则如你这般否认痊愈秘术存在的话,”叶知瑜嗤笑道,“根本无法解释,你怎会伤口遍布全身,却恰好不会伤到筋骨?” “那叶仙子便要问那闯入者了。”无疾仍然语气古板,“在下属实不知。” 【小伙子你在嚣张什么?】 【这根本有恃无恐呀】 【我看他是在找打】 【该不会他就是那个闯入者吧?不会吧不会吧】 叶知瑜也觉得他欠打。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回答实在过于敷衍了。”她冷笑。 “有。”无疾说道,“叶仙子若是觉得不满,尽管用刑便是。” 他的气息仿若活尸般死寂腐朽,令人不由产生强烈的不悦感:“那边的少年应当很乐意替您效劳,您尽可以差使他。” 他说的是容与,本就嘲讽的话被他用如此特别的语气说出,愈发显得嘲讽。 没有人能忍受这样轻佻的羞辱,但凡有点自尊,都该将他这个卑贱之人痛打一顿,好惩罚他的怠上无礼,如叶知瑜这般自尊心强烈的小姑娘更不应该忍耐下去。 但是 “我为什么要罚你?”叶知瑜挑眉,“不就是想要我关注你,痛打你一顿后发现你身上的隐情,进而对你产生愧疚么?” 听到这句话,无疾脸上那副不会变化的死人脸总算出现了变化。 他没想到叶知瑜这个年纪轻轻又遭逢大变的小姑娘居然如此沉得住气,一眼看破他的图谋。但他没有时间感到尴尬,他更需要思索的是,叶知瑜想要什么。 他抬眼,看向少女从容自在的面庞。 从见面到现在,叶知瑜始终维持着一个悠闲的姿势,右腿翘在左腿膝盖上,完全没有名门首席的仪态。 或者说,是他不配对方拿出这样的姿态。 无疾沉声道:“叶仙子想要什么?” “啧,你不需要这样看我。”叶知瑜也是无奈,她放下右腿,换了个正经些的姿势,“我说我是来查出真相的,你信么?” 无疾没说话,叶知瑜便接着自问自答道:“你不信很正常,换做我自己也很难想象我现在居然是真心诚意的在查案……但我确实没必要消耗死人的阴德和你这么个杂役磨嘴皮子。” 叶知瑜诚恳道:“我三师姐……算是个很苦命的人,我不想她死后也不得安宁,所以如果你愿意配合我查出真相,便是要我为之前无礼道歉我也是愿意的。” 叶知瑜对外人难得有如此通情达理的时候,就连她自己听到最后,都被自己此时的真心语气打动了。 偏偏这死人脸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他盯着叶知瑜恳切的双眼看了一阵,忽的咧嘴笑了:“这便是名门子弟的同门情谊么?” 叶知瑜气急。 她难得如此恳切一回,偏偏就遇上这么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满腹对名门子弟的怨言,于是出口就是对人的阴阳怪气,根本无法沟通。 见状,叶知瑜倒也不勉强。 “不愿意便算了。”她格调不至于低到和无疾计较,“一会儿自有专案人员来接收你,他们会专门审问你在那日的经历。” 说罢,她便要起身离开。 她自有认识的审讯班弟子,到时交代一二,同样能够知道当日真相。 就在她一只脚已经踏到门槛上时,忽然听那无疾嘶声开口。 “如果我是你,这时就不会去提审其他犯人。” “……嗯?”叶知瑜回头看他。 “你摆脱了嫌疑,你那小相好可没有。”无疾低沉笑道。 活尸能有怎样的笑声,无疾此时的声音便有多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