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父子，君臣
“你说什么？也亥被他手下给抓来请赏了？”正在吃早饭的慕容皓听到斥候传禀，当场就愣住了，费力咽下嘴中饭食，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你确定吗？也亥手底下可是他最信任的鲜卑精锐，他们会造反？” “千真万确！啊不对陛下，其实也不能说是他手下人造反，”斥候急忙解释道，“是鲜于宗裘！是他趁夜绑了也亥，带人杀出了大营，现在正在王庭外等候您的召见呢！” “哦，怪不得，”慕容皓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说如果是这个王八蛋的话，那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当下冲斥候挥了挥手，边说边接着吃饭，“朕知道了，你去传旨给董良嗣将军，既然也亥已经抓到，被围的那些鲜卑军也就没必要再围下去了，直接收网吧。还有，派几个咱们的人，去给也亥和鲜于宗裘那些人送点吃的和穿的，告诉他们，朕重伤未愈，可能得过几天才能去看他们，让他们先安心住下。” “喏！” 斥候退下后，慕容皓略有些烦躁的放下碗筷，轻轻活动了下身子，小心翼翼的从王位上站了起来，一边低头思考，一边拄着攻玉剑在王帐里来回踱步。现在也亥被他手底下的人背叛了，这是慕容皓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按理说这应该算是好事，但却也衍生出了一个大麻烦来。你杀了他、剐了他、炸了他，不管你怎么做，把他尸体带来就行了，我还好哭上两嗓子装装样子。但你现在把他活捉来算是个什么事？留给我自己来杀吗？ 也亥就算再怎么落魄，也是鲜卑王。在鲜卑族中拥有很高的地位和影响力。原本慕容皓都设想好了，先让也亥自己在雪地里冻死或者饿死，”意外“发现他的尸体后，再以此为标本，召集三军学习防寒知识。然后扶持相对来说比较懦弱的歇辜上台，这样就算收工大吉了。你鲜卑人再不满，还能说些什么呢？也亥是我杀的吗？他是自己冻死的（也有可能是饿死），我抢你们鲜卑王位了吗？歇辜是也亥的长子啊，儿子接替老子有什么错？这样做，届时不仅能将鲜卑的动荡降到最低，还能更有效的让他们臣服。因为歇辜就是个木偶，真正控制草原的，还是慕容皓。 但如果也亥没死那以上这些，就通通没用了。 ”父皇？您怎么起来了？“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子冷风，慕容恩挑帘走了进来。看到站在火盆旁沉思的慕容皓，急忙上前搀住了他，”您的伤还没痊愈，怎能下床行走呢？“ ”哦，是恩儿啊，“慕容皓回过神来，看到自己的儿子，脸上浮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我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早年间南征北战，受的伤多了去了，这点小箭伤算不得什么。说起来，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要不是有你照顾，为父也不会好的这么快。“ ”父皇哪里话，儿子伺候父亲是天经地义的。“慕容恩虽然嘴上谦虚，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慕容皓在最近这段时间，对他经常赞不绝口，这让从小受到严格教育的慕容恩有些受宠若惊。但同时，他也十分享受父亲的夸赞，他能感觉得到，这不是天子对臣子的赞赏，而是真正的父亲对儿子的认可。 ”对了，你从外面回来，应该也知道也亥被抓的事情了吧？“慕容皓在慕容恩的搀扶下坐在了王位上，随口问道。 ”是的，儿臣已经听说了，是一个叫鲜于宗裘的鲜卑将军抓了也亥，“慕容恩侍立在慕容皓身边，略带惋惜的说道，”这也亥，好歹算是一时之雄，最后居然落得了这么个下场，实在是令人唏嘘啊。“ ”的确，可惜了一个好对手啊。不过成王败寇，自古以来就是不变的法则。恩儿，你觉得，为父应该怎么处理他呢？“ ”父皇既然这么问了，那就说明，父皇觉得杀了他已经不是最好的处理办法了，“慕容恩立刻读懂了慕容皓的弦外之音，”儿臣建议，将也亥等一众押回北平软禁，不杀也不放。这样一来，不仅能彰显我大世的赫赫皇威和您的丰功伟绩，又能让鲜卑族中那些不安分的人投鼠忌器，不敢再心生他念。“ “听上去倒是妥当，我会考虑你的意见的，”慕容皓没有立刻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在这件事情上，他只是询问一下慕容恩的意见罢了，具体怎么做，他还得依大局来进一步判断。慕容皓轻咳了两声，有意扯开了这个话题、和颜悦色的问道，“反正人已经抓住了，怎么处理，也不急于这一时。说说你自己吧，这两天为父把所有的军务政务都交由你处理，感觉还应付的过来吗？” “父皇有心锻炼儿臣，儿臣自当竭尽全力，”慕容恩顿了顿，脸上突然涌出一抹犹豫，“只是王庭中鲜卑俘虏众多，其中寻衅闹事的不在少数。每日在管理上都要浪费不少精力和时间。儿臣无能，尽管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去安抚他们了，但他们还是有些不怎么听话。” ”既然不听话，为什么不杀了这些人呢？“ ”儿臣愚见，既然鲜卑已经战败，那臣服就是早晚的事，“慕容恩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若是儿臣乱造杀戮，只怕会生出什么本不必要的事端来。儿臣辛苦事小，但如果耽误了父皇大事，那就真是千秋罪人了。“ ”恩儿啊“慕容皓轻轻叹了口气，一时间竟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好。 ”父皇，这些都是儿臣自己的愚见，可能不成熟，您别笑话儿臣，“慕容恩见自己父亲并没有预想的那种欣慰，顿时有些慌了，急忙补充道，”儿臣儿臣今日来，也正是想向您请教一下，该如何处理这些俘虏的。“ ”本来我是打算告诉你的，不过听你刚刚所说，我突然觉得没这必要了，“慕容皓摇了摇头，”还有，你的想法没有错，也没有不成熟。你能想到这一层，为父很高兴，也很欣慰。但你从始至终，都是在以一个儿子的角度出发，去为我这个父亲考虑事情；不过你何时，以我大世太子的角度出发，去考虑过问题？或者，你有没有站在一个上位者因有的角度，去考虑过问题？“ ”父皇，我“ ”恩儿，没事，我没有生气，“慕容皓抬手打断了他，”有些事情，不是告诉你，你就会懂得。你得亲身经历一遍，才能明白其中的曲折。俘虏的事情你就不要再管了，你只需要记住，我不管将来做了什么，都是为了你，就足够了。“ ”行了，今天说得够多了，我也有些累了，你先退下吧。“没等慕容恩回话，慕容皓便冲他挥了挥手，直接下了逐客令。 ”喏，儿臣告退。“ ”老臣参见陛下。“ 昏暗的烛火下，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中年人正毕恭毕敬的向慕容皓行礼。等他抬起头来后，借着微弱的灯光，才看清他的脸庞。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数年前被慕容皓派去监造新都的鹤使。 ”鹤使，近来身体可好啊？“ ”劳陛下挂念，一切都好，“鹤使翻手从袖子里摸出一个下小瓷瓶，小心翼翼的放在帅案上，”听闻陛下负伤，我等臣子心急如焚。云使托老臣带来一瓶丹药，希望可以缓解陛下的疼痛。“ ”多谢，你们有心了，“听到”云使“两字，慕容皓眼中难得柔和了许多，”云使和阿凤姑娘这些年过得如何啊？“ ”回陛下，凤使大人，已于半年前过世了。“ ”怎么回事？出什么意外了？“慕容皓心中一惊，急忙追问道。 ”没有什么意外，“鹤使摇了摇头，”久不见阳光，与世隔绝，墓底阴气又那么重，注定命不长久。“ ”唉，可惜了阿凤姑娘，“慕容皓脑海中浮现出了凤使那纯洁活泼的眼神，不禁一阵惋惜，”那云使呢？阿凤姑娘既然已经仙逝，她是不是应该出山了？“ ”云使大人托老臣转奏陛下，现在天下太平，她那副鬼样子，没必要再出来吓人了，“鹤使苦笑一声，”四使生于太平，却服侍于乱世。现在重新逝于太平，也算是善始善终了。云使说她会在墓底陪着凤使，如果陛下想见她了，就去长安吧。“ ”朕明白了，朕解决完草原这些事，就着手安排，“慕容皓放下手中卷宗，脸色重新恢复如初，”私事我们私底下再聊，紧急把你召回来，主要有两件事。先说第一件，朕想知道新都的监造进程如何了。“ ”回陛下，公羊父子已经初步拟定好了整个新都的大致布局，现在正在着手建造皇城区域，“谈到自己的工作，鹤使立刻来了精神，”他们打算，先将皇城的大致给建造出来，然后以此为基础，慢慢的向四周展开。最后再根据地形，建造关隘、城墙。“ ”物资资金可有匮乏？民工可有什么不满？“ ”回陛下，这些通通没有，“鹤使从袖子里拿出一卷奏折，”按照您的规定，工程宁可慢一些，也不能苦了那些筑城的百姓。所以民工们每天的工程量其实不多。此外，一切开支用度，老臣都已经拟好表了，皆在此处，陛下一观便知。“ ”朕既然用你，就相信你。这些开支，朕就不看了，“慕容皓摆了摆手，”第二件事，朕在短期内，可能还离不开这里。你去帮朕做点事情。“ ”请陛下吩咐，老臣万死不辞！“ ”第一件事，你带着这份朕已经拟好的圣旨，去晋阳王军中找慕容赫，“慕容皓拿出一卷圣旨和一份帛书，郑重的交到了鹤使手上，”记住了，这个圣旨，是交给慕容赫的。而这封帛书，则要在暗地里交给晋阳王，千万别搞混了！“ ”遵命！“ ”第二件事，“慕容皓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出来，”你从晋阳王那里出来后，不用再来朕这儿了，立刻动身前往北平，暗中清理掉之前咱们讨论过的那个人。“ ”什么？！陛下您终究是要动手了吗？“鹤使惊呼一声，不放心的确认到，”您确定了吗？“ ”确定了，“慕容皓艰难的点点头，话中尽是悲凉，”以往他再怎么闹，再怎么折腾，朕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朕知道，朕欠他的太多太多了。但现在，他居然敢查朕的旧账了，那朕就不能再容他再这么放肆下去了。“ ”还有，这其中有一个叫令栾的将军，也被牵扯进去了。不过，他后来被暗香阁的人给抓走了，“慕容皓揉着眉头，冷声道，”找到邢穗，表明你的身份，直接要人。要到人后，所有参与逮捕、审问、归纳证词的暗香阁人员，全部灭口，一个不许留。“ ”慕容信那里，你要当心，这个孩子很机警，想要悄无声息的除掉他，有点难度。“ ”他身边有两名点香榜的高手潜伏，你去找邢穗，她会告诉你是哪两人的。有她们相助，你会轻松许多。“ ”遵命，老臣这就去了！“等慕容皓交代完所有事情，鹤使冲他点了点头，随即便转身离开了，消失在了夜幕中，宛如从未来过。 ”信儿啊你为什么要把我逼上这条路呢？“鹤使走后，慕容皓良久未发一言。终于，他幽幽的叹了口气，双眼已尽是阴冷，”别怪皇兄，若让你知道我当年做的那些事，以及你们几个母妃真正的死因你们会更恨我的。于其让你们恨我，还不如让你们在无知中平安度过这一生“ 信儿，对不起。皇兄必须得承认，你太聪明了，聪明到皇兄自己都有些害怕。如此聪明的你，只要当年那件事被你拽住了一个角，那整个事情都会被你抽丝剥茧般的查出来。所以，你必须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