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是的，如果感情真的那么伟大，那么为什么老德?杜兰先生要丢下美丽的妻子，和两个可爱的儿子？

    说其实你的父亲不够爱你们，所以你还是应该相信这个世界存在真正的爱情？

    这话简岚听了自己都想抽自己一巴掌。

    “我跟你说过我是在那些要巴结我父亲的商人，还有他们的儿女的环绕中长大的。”尼古拉斯站定，看着被夕阳染成金色的河面，说道：“从父亲投机生意失败传开开始，我身边环绕的那些少爷小姐们纷纷换上了另一副面孔。绝对不是之前的可爱可亲。”尼古拉斯摇着头，说：“可笑十五岁之前的我还一直认为自己魅力非凡。”

    “成长的疼痛。”简岚干巴巴的说：“虽然比较痛苦，但是却很迅速的让你成长了，不是吗？”

    “当然，说起来我还要感谢那些人。”尼古拉斯浅笑着说：“如果不是他们我现在八成是一个游手好闲的败家子吧。”

    听着尼古拉斯这种不在意的语气，简岚忽然感觉心里有些难受。

    她几乎可以想象当时的境况。

    十五岁，她还在幻想学生会体育部长的年龄，他已经看尽了世情冷暖。

    父亲的死对于他是一种背叛，平时的玩伴的疏远也是背叛。

    那个年纪的少年少女们刚刚开始幻想爱情，他却看到了上流社会优雅高贵面具后面的势力与冷漠。

    其实这些怪不得那些少爷小姐们的，简岚想，不过是世情薄，人情恶罢了。

    如此而已。

    “那时家族里的土地，母亲的嫁妆全都被变卖赔偿父亲欠下的债务。我每天去那些平日同父亲交好的商人家里拜访，希望能够借到一些钱重新让工厂开工。”说到这里，尼古拉斯转过头，看着简岚问道：“你猜我得到的回应都是什么？”

    “嗯……”简岚想了想，说：“平常总是一脸慈爱的先生们都变了一张脸，不再奉承你，而是一脸倨傲？”说到这儿，简岚继续说：“甚至看你年少可欺，想要低价买了你家的工厂？”

    “简，你怎么可能是南方闭塞的地方养出来的女儿？”尼古拉斯感叹的说。

    “这种人情冷暖，在所有地方都是一样的。”简岚移开目光，看向河面，淡淡的说道。

    “说起来，我还欠着达西先生和他的家族很大的人情。”尼古拉斯看着简岚姣好的侧脸，忽然说道。

    “哦？达西先生？”简岚扬扬眉，有些惊讶。

    “那时达西先生不过十八岁，是老达西先生刚刚让他开始着手处理事务。”尼古拉斯深吸了一口气，说：“是他与我达成交易，买下那三家工厂的土地，并且在买后继续将土地租用给我。”说到这儿，尼古拉斯的声音变得低沉，道：“而且，在最初的三年，他给我的租金只是市价的百分之七十，这，再加上舅父借给我的钱，才让我从父亲信誉全无的局面中挣扎出来。”说到这儿，尼古拉斯盯着简岚，说：“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是菲茨威廉?达西先生冷硬的外表下，确实有一颗仁慈宽厚的心，他不像你笔下的那些贵族，简。”

    “我知道，尼古拉斯。”简岚捡起一个石头丢进河里，然后说：“不过这样说来，你们相识也有十年的时间，怎么还像两个陌生人一样？”简岚疑惑的问。

    “谁知道呢？谁不知道达西先生倨傲不近人情？”尼古拉斯说：“不过，好像自从我风【蟹】流花心的名声传开了以后，那位先生就不太愿意与我往来了。”

    八成是把你当成威科姆那样的人了……简岚翻了个白眼，心里想，你怎么能怪达西先生倨傲不近人情？

    “这都怪你自己，尼古拉斯，即使不相信爱情，也没人逼你成为一个花花公子。”简岚毫不客气的说道。

    “真不给我留情面啊，简。”尼古拉斯摇着头，说：“舅父虽然尽可能的借了我钱，但是那些远远不够，德?杜兰家族当时完全没有信誉可言，原来来往的商人都不愿意与我继续合作，我只好要往更远的地方寻找合作人。”

    这跟你的花心有什么关系？

    简岚的眼神明确的表现出这句话。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尼古拉斯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并且冷冽。“我知道自己的长相很迷人，也知道自己怎么样微笑的时候最有诱惑力。我去曼彻斯特，利物浦，甚至法国，普鲁士，意大利。诱惑了那些我想要与之合作的商人的妻子，情妇。简，我永远不敢小瞧女人的能力，尽管她们大多数都是那样虚荣，愚蠢。”

    “你跟她们……”简岚看着尼古拉斯，瞪大了眼睛。

    “当然没有！”尼古拉斯迅速且急切的否认，同时还有些气急败坏。“简，在你心里我究竟有多么不堪，即使我同你说过我同你那个英格拉姆小姐相像，难道我就真的成了男性的交际花了吗？”

    原来没有么……

    简岚吞了吞口水，没敢把这句话说出口。

    “如果那样的话，你花心的名声该不会在伦敦这样广泛流传的。”简岚冷静的指出，说：“詹姆斯口中的那些彩虹小姐们难不成都对你生意有帮助不成？”

    有些狼狈且挫败的叹了口气，尼古拉斯问：“简，英格拉姆小姐在经历了那三个男人之后，为什么还要不停的接近，诱惑，然后摆脱之后的那些男人？”

    忽然转换的话题让简岚有些摸不清头脑，但是最后简岚还是回答：

    “因为她渴望爱情，渴望得到救赎，所以会不停的接近。但是接近之后的结果就是不停的失望，失望，最后绝望。纵使外貌不同，可是那些男人的本质都是如此，她得不到爱情，也得不到她以为的本能得到的救赎。”

    简岚低着头，看着河面，说。

    尼古拉斯没有说话，几分钟后，尼古拉斯猛的一拉简岚，让她面对着他，看着他的脸，然后说道：“简，即使我的身份地位不像英格拉姆小姐那样难堪，即使我有令人羡慕的财富和让人嫉妒的外貌，可是我内心的绝望不比她来的少。”

    简岚皱起眉毛，没有出声。

    “简，我渴望爱情，可同时我也不相信爱情。我羡慕爱情，可同时我也鄙视着爱情。在我恢复了名誉地位之后，我曾经自信，曾经信心满满，回到伦敦这个社交圈子，寻找我的爱情。”说到这儿，尼古拉斯握着简岚胳膊的手微微用力，说：“可是带着期望靠近，再带着失望远离，我找不到能给我带来救赎的爱情。”

    尼古拉斯紧紧的盯着简岚，仿佛她一丝情绪都不愿意错过，可是简岚只是皱着眉头看着他。

    “简，我已经身处泥淖，但我仍愿意仰望星空。简，我也只是个普通的男人，渴望得到爱情，渴望有一个人能够理解我，包容我，爱我，更渴望能有一个人让我去爱，倾尽全力。简，我需要一只手，来抚平我的悲伤。我需要一盏灯，为我照亮漫漫前路，我需要一个人，能陪在我身边，无论贫穷富有疾病健康，都对我不离不弃。简，我想要得到救赎。”

    简岚抬头，眼神不避不闪，直直的看进尼古拉斯灰绿色的眼眸里，良久，开口道：

    “尼古拉斯，英格拉姆小姐最终没有得到救赎，是因为她不懂，世界上唯一能够拯救她的，不是德?道尔爵士，不是德?法若男爵，不是兰德先生，不是爱情，更不是上帝。”

    说到这儿，简岚深深的看着尼古拉斯，仿佛想要将她说的话带进尼古拉斯的心底。

    她说：“她不懂，唯一能够拯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我记得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去辽宁迁山，山上有一个寺庙，门口有一副对联，当时一下子就记住了，因为感触很深，那个对联是这样的。

    因有果，果有因，有因有果，种甚因，结甚果。

    心即佛，佛即心，即佛即心，欲求佛，先求心。

    上联不过就是佛家的因果循环，很寻常，但是下联却让当时的我想了好久。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就是其实能够拯救自己的从来不是宗教里的神明，而是自己。要问佛，先问心。寻求外力得到的总不是长久的，最终还是要靠自己来解决。

    而尼古拉斯要得到的救赎也是如此……好了，再高深的沧海也胡诌不出来了。

    呃，还有，尼古拉斯对于他的父亲在心里其实愤怒多于悲伤的。不知道大家有木有看过《沉默的羔羊》

    里面的斯黛莉其实在内心的深处是有些扭曲的，她对于父亲的早逝，留下她自己一个人，其实内心是充满了愤怒的。她对汉尼拔说起的羔羊的那段话，其实就是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就是羔羊，处在危险当中。她去当fbi，甚至为此不惜牺牲了自己的婚姻，也是要证明她比自己的父亲强大，要战胜心中的父亲。她对于fbi，正义的偏执其实同汉尼拔一样，已经到了有些变态的地步。

    那里面斯黛莉的父亲并不是自杀，而是因公殉职，斯黛莉就有这样的愤怒，那么对于尼古拉斯，他心里的扭曲和愤怒应该不比斯黛莉少吧……

    不过很好，最终她和汉尼拔都克服了心中的愤怒与恐惧，然后相爱。

    最近被海明威的小说弄到要崩溃，做梦都看见他对我说：你猜你猜你猜猜猜，你怎么也猜不到我到底在写神马……

    对了，有木有亲ps强大能给我做一个封面？木有封面的日子好可怜……

    chapter21

    从昨天的回忆回过神来，简岚开始整理桌子上面的信件还有稿件。

    在河边吹了好久的冷风，再加上昨天一整夜没睡，此刻简岚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而且喉咙也开始隐隐作痛。

    之所以一整夜没睡，是因为简岚从回来就一直在想，尼古拉斯说的那番话，究竟是单纯的交心还是有些别的含义。

    简岚摇摇头，也许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她太了解尼古拉斯心中对感情的态度。

    他不敢做先爱的那个人，因为那样就赋予了对方伤害自己的权利。

    如果昨天他的话真的有别的含义，那么尼古拉斯或许是希望她能够先他一步陷入爱河，这样他才会有安全感，才能得到他想要的救赎。

    想到这儿，简岚又回忆了一下昨天说的那些话，无奈的笑了笑。

    如果他真的有其他的想法，那么她后来说的话无疑很伤人。

    可是她不是天使，做不来拯救者，她也没有布莱克小姐那强大的自信，认为自己可以让不羁的风为自己停留。

    她只是个普通人，错误的停留在这个时代罢了。

    不过，应该只是跟自己剖析一下自己的心态吧，就像后来自己对他那样坦白自己的感受。

    简岚摸着下巴，想着这个想了一夜都没有想明白的事情。

    *

    达西下马的时候，正听见两个从楼里走出来的女仆交谈。

    “简小姐又没吃午餐吗？”女仆a问。

    达西先生皱起眉。

    “是啊，我刚刚从起居室里出来时午餐还在桌子上摆着，每次简小姐想起来吃饭的时候都已经冷掉了，又不拉铃叫我们让我们重新热一下。”女仆b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不过，我真的没见过比她和伊丽莎白小姐更和气的小姐了，你看伦敦的小姐们哪个不是趾高气昂的？”女仆a说。

    “不过我听说啊，这两位小姐继承不到多少遗产的。”女仆b压低了声音说：“这样想嫁个好人家就难了！”

    “哎，那样美丽又和气的小姐，真是可惜了。”女仆a也叹了口气。

    “好了，我去买菜了，翠西，记得把加德纳先生的衬衫熨好。”说完，女仆b就提着菜篮匆匆向一个方向走去。

    达西深吸了一口气，向留在门口的那个女仆走去。

    ……

    当女仆翠西引着这个突如其来的访客走向起居室的时候，简岚刚整理好那些信件打算收起来，然后睡一觉。

    她有种强烈的感觉自己正在发烧，一定是昨天冻到了再加上没有休息好的原因，简岚头痛的揉了揉眉心。被伊丽莎白知道了又会说自己不好好休息了，可是写小说就是要趁着有感觉一下子全写出来，不然等过去那段时间一个字都憋不出来了。

    “小姐，达西先生到访。”女仆翠西推开起居室的门，屈膝行礼，然后从眼角又瞄了一下那位从见到脸色就不怎么好的先生，打算退出去。

    而在她要退出去的时候，忽然听见达西先生有些冷硬的声音说：“希望我没有打扰到贝内特小姐午餐。”

    翠西奇怪的看了一眼达西先生，心想这已经是午后了，除了简小姐，还有谁会在这个时候吃午饭吗？不过，达西先生的话倒是提醒了翠西，她停下问道：“简小姐，需要我为您把面包和汤热一热吗？伊丽莎白小姐说您要吃午饭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那位达西先生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呃……”简岚其实很想说不用了今天实在没有胃口的，可是看见达西先生一副你不应该这样这样不对的目光，简岚只好硬着头皮说好，然后看着女仆将一盘子食物端了下去。

    其实在女仆进房间并且通报的时候，有一瞬间简岚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达西先生怎么可能会出现在cheapside的加德纳先生家，不过，在看见达西先生高大的身影的那一瞬间，简岚只好压抑住把自己藏起来的冲动，勉强端坐在桌旁强作镇定。

    她一点儿也不夸张，她现在除了头昏脑胀，还头皮发麻。

    她不知道如果那天的情况再来一次，自己还会不会那么绝对的拒绝达西先生，说不定会屈服，想着就这样过一辈子算了，况且，这也不算屈服，这是多少人做梦也得不到的。

    毕竟只要是脑袋清醒的人，就知道达西先生代表的是今后多么优越的生活，而且眼前这人还是奥斯汀女士亲笔坚定人品难得高尚的存在。

    就嫁给他也不错，毕竟想要表现出‘喜欢’和‘爱慕’对于你来说也并不难，就算是在现代，又有多少人能为了你那不切实际的梦想而放弃婚姻，放弃优越的生活？

    简岚似乎被心里的某个声音催眠了。

    不行的，简岚，不要让你自己瞧不起你！

    这时立刻出现了另外一个声音，大声的对自己说。

    你还是真实的，自由的，独立的。

    你还没有被这个时代压抑束缚成一个真正的‘淑女’，面对两个meimei，面对尼古拉斯，你甚至还可以显示本性，做你自己，可是眼前这个男人，这个标准的英国绅士可以接受伊丽莎白的小调皮却不会接受你的叛逆，他说过，会【忍受】，简岚，你不需要他的忍受！你也更不可能为了他所代表的生活而一辈子压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