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王长随了解王廷赞一心想做清官的心思,当即答道:“大人昨夜不是还手书了一幅字——‘随时随处实心实力,务期颗粒均归实在’。只要造福百姓,问心无愧,又何必一定要与王中丞比较?”

    一语提醒了局中人,王廷赞顿时恍然大悟,笑道:“还是你说得对!说得好!”顿了顿,又道,“不过,‘随时随处实心实力,务期颗粒均归实在’这句话,其实正是王中丞上任甘肃布政使之前向皇上当面作的保证。”

    王长随正若有所思,似乎想到了什么,没有回答。王廷赞叫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顺口道:“大人有没有……觉得……有点奇怪?”王廷赞一愣,问道:“奇怪?什么奇怪?”王长随迟疑道:“王中丞在甘肃任布政使三年,报捐粮食成绩突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甘肃年年旱灾,得蒙朝廷恩准收捐所致。可实际上……”他犹豫着,似乎有些不敢把下面的话说出来。

    王廷赞有些不悦地道:“老王,你是个爽快性子,怎么突然吞吞吐吐起来了?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王长随受到了鼓舞,终于下定了决心,小心翼翼地道:“实际上……没有听说甘肃这三年有大旱情呀……”

    王廷赞听了这话,心中“咯噔”一下,凛凛而惊,恍然间意识到什么。只听王长随又忙不迭地补充道:“也许是小人孤陋寡闻,甘肃别的什么边远地方发生了大旱灾,咱们在宁夏也不知道。”

    王廷赞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了王长随的话,但他心中却开始感到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这天实在是一个闷热的日子,很容易令人烦躁不安。自从王廷赞心头起了疑惑后,并不是十分漫长的旅途也立即变得枯燥乏味起来。凑巧的是,就在王廷赞一行人即将进入兰州城之际,天降瓢泼大雨,一解连日来的暑气。王廷赞与王长随下意识地交换了一下眼色,各自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大旱报捐的事来。

    前来城门处迎接王廷赞的除了布政使司的大小官员,还有兰州知府蒋全迪和皋兰(甘肃首府首县。省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及府衙门所在县称“首县”或“附郭县”)知县程栋,以及一大群长随模样的人。王廷赞原以为这些长随是前来迎候的官员随身所带,不由得感叹这群官员官位尚在自己之下,排场却远在自己之上。谁知等兰州知府蒋全迪介绍过了才知道,这些长随原来就是乾隆皇帝多次下谕旨严禁的“坐省长随”。

    坐省长随颇类似当今的“驻省办”,最初只是为接待新到任的官员而设,负责为新上任的总督、巡抚等上级官员修缮官舍、供给家具薪炭等。但到了后来,坐省长随逐渐演变成州县地方官员派在省城的耳目,成为下级官员与上级官员“深相结纳”的关键纽带。坐省长随们均是各州县官员的心腹,机灵而狡诈,盘踞在钱谷刑名总会之地,负责打听上级官员们的一切动静,便于州县官员及时了解上级的动向——凡其各上司三节两寿、水干礼物以及喜庆大事,一得确信,要预为具禀;官长有升迁降调之信,十天要报一次;如有奏稿要件,要抄稿送呈。而下级官员与上级官员保持“亲密”关系,上级官员“交代”下级官员事情,也主要是通过坐省长随。因而,在坐省长随的背后,隐藏着无数见不得人的交易和黑幕。有鉴于此,乾隆皇帝曾多次颁布上谕,严禁坐省长随。如乾隆三年冬天,两广总督马尔泰上任之前,乾隆皇帝再三嘱咐他到任后务必铲除坐省长随。律法中也有明文规定,禁止各地方州县向省、府两级衙门所在地派驻长随,有违反者将受降级留任的处罚,纵容其行为的上级官员也要罚俸六个月。

    正因为坐省长随在朝廷严令禁止之列,所以当王廷赞看到一大群坐省长随肆无忌惮地出现在眼前,向他打千请安时,忍不住要惊诧不已。蒋全迪对此的解释是,这些坐省长随是前任甘肃布政使王亶望在任时特意设置的,因为各州县衙门散处四方,与兰州相距甚远,一旦有什么事情,信息无法及时传达到下面,坐省长随就是专门负责居中传递消息。这种解释实在有些牵强。王廷赞虽然表面上没有再多说什么,但心头对素来景仰的前任王亶望的疑惑更加强烈了。

    一番寒暄后,被迎进城的王廷赞没有被直接领到甘肃布政使司衙门,而是到了兰州最大的酒楼金城酒楼。映入眼帘的只是满桌的珍馐,如花的侍女。这一切既在王廷赞的意料之中,也在他意料之外。意料之中是因为官场上历来如此,新官上任,下级官员都要宴请长官,名义上是接风洗尘,其实不过是巴结逢迎;意料之外则是甘肃素来贫困,有“甘省地瘠民贫,官场素称清苦”的说法,以致连口粮都必须通过朝廷恩准捐纳的方式来收取,而王廷赞看到的却是奢侈豪华的酒楼、堆积如山的鸡鸭鱼rou,实在有名不副实之感。

    尽管对眼前这些下级官吏有些不满,但王廷赞也没有表示什么,脸上带着浅笑,客气地敷衍着。毕竟人家奉承自己,不是坏事。不说将来办事全靠这些官吏,就为他们冒着大雨到城门等候迎接这份情,就不能不领。大雨,一想到大雨,他的心情顿时又怅惘了起来。

    这场大雨一下就是三天。三天后,总算雨过天晴了。位于兰州城东的甘肃布政使司衙门内,王廷赞正襟危坐,一边挥舞着扇子,一边埋头翻看一大堆账簿。其实天气并不热,但不知道什么缘故,厅里的众人都感到有些压抑和燥热。

    在场的除了王长随和几名布政使司的官吏外,兰州道道台秦雄飞、兰州知府蒋全迪和皋兰知县程栋也陪在一旁。秦雄飞和蒋全迪似乎有些有恃无恐。程栋则有些紧张,不断地拿衣袖擦着额头的汗。一旁的王长随瞧在眼中,却是不动声色。

    王廷赞越翻账簿越觉得不对劲儿,干脆扔掉了扇子,双手翻阅起来。程栋急忙上前,抢上去抓起扇子,为王廷赞扇了起来,讨好地道:“藩台大人,天气这么热,您刚到兰州没几天,鞍马劳顿的,不如先休息一下……”王廷赞似乎没听见,继续聚精会神地查看账簿。程栋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拿眼睛去看蒋全迪。蒋全迪轻轻摇了摇头,仿佛是示意他不必慌张,程栋这才略舒了一口气。

    突然,王廷赞一拍桌子,嚷道:“不对!这完全对不上!”程栋和蒋全迪二人吓了一大跳。程栋擦了一把汗,刚要说话,蒋全迪拉住他,抢先道:“藩台大人,不知道有何不对?”

    王廷赞指着账簿道:“这对不上的地方太多了!你看,这里写着,王亶望大人上任布政使只半年,便有收捐人数一万九千名,得到粮食八十二万石。这数目是不是太大了?”蒋全迪笑道:“大人有所不知。早先,按照皇上旨意,在甘肃原本只允许肃州、安西二府按旧例收捐,但前任布政使王亶望王大人考虑到我省粮仓储备不足,需要更多的收捐,于是向总督勒尔谨大人请求,批准在各州县收捐。这完全是出于仓储的考虑。”

    王廷赞摇了摇头:“即便如此,还是不对。甘肃土地贫瘠,百姓贫穷,怎么会有将近两万人有这么多余粮,拿出来捐监呢?”蒋全迪似乎早有准备,快速回答道:“这是因为报捐的人大多并非甘肃本地人……”一旁的程栋也附和道:“对对。自从朝廷平定新疆后,新疆与内地的商品流通日益发达,商人们获利颇丰,而甘肃又为商人必经之地,所以报捐者有很多是来自外省的商人。”

    王廷赞听了,依旧半信半疑,又问道:“即使如此,开捐半年,就收到八十多万石粮食,这样算来,一年就会有一百六十多万石,如此下去,年复一年,粮食越来越多,势必会无处存放,潮湿损坏,又该如何处置?”蒋全迪道:“这个倒是不怕。我省雨水稀少,连年大旱,需要大量的粮食赈济百姓,粮食也不可能只收不用。”

    王廷赞心想也对,但转念即想到入兰州来即连日大雨,哪有什么旱情,冷笑一声道:“连年大旱这话……”一语未毕,旁边的王长随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王廷赞当即醒悟了过来,硬生生地将下面的话吞进了肚子里。但他还有些不甘心,赌气地将账簿甩在了一旁。

    厅里一时陷入了静默中,气氛也令人尴尬。布政使司的官吏照旧一言不发,程栋先有些焦急起来,不料蒋全迪咳嗽了声,道:“大人,还有件事……”王廷赞不悦地道:“什么事?”蒋全迪压低了声音,道:“我省捐监,历来不是捐粮,而是……而是捐银……”王廷赞刚抓起一本账簿翻开:“什么?!”听了这话异常震惊,连手中的账簿都掉了下来。程栋急忙解释:“这也是总督大人特别批准的。其实,捐银最后仍然是买了粮食补还仓库,与捐粮是殊途同归……”

    王廷赞似乎终于明白了过来,他重新拿起掉下的账簿,茫然地翻阅着。其实,账簿上的字他一个也没看进去,他心头的波澜起伏,远比眼前一页页翻过的纸要大得多。

    蒋全迪等官员离开后,王廷赞将账本推开,似乎经历了一场艰难的历程,看上去十分疲惫。王长随试探道:“大人要不要休息一下?”王廷赞摇了摇头:“我看了几天账本了,疑点很多,对不上的很多,但蒋全迪他们却条条都能解释清楚,表面上听起来也都十分有道理……”

    王长随道:“那不过是表面上。藩台大人目光如炬,还不是发现了其中的奥妙……”顿了顿,又道:“小人已经私下打探得很清楚,甘肃就大前年有些旱情,这两年根本就没有旱灾。”王廷赞冷笑道:“这下就全对上了!我的前任王亶望将收捐监生的米粮改为折色银两,然后年年虚报旱灾,用监粮赈济的名义,说捐监的粮食全部用于赈灾了。实际上,这样的粮食根本就不存在。而收捐的银子就直接收进了他自己的腰包。”

    王长随道:“大人高见。可现在发现了这其中的玄机,大人打算怎么做?”王廷赞道:“你去准备一下,我一会儿要去拜访总督大人!”王长随迟疑道:“这个……天色已晚,会不会不大合适?而且……”王廷赞:“有什么不合适的!他治下出了这么大的问题,我有责任及时告诉他。搞不好,王亶望这个黑锅还要我来背。”王长随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了出去。王廷赞的目光,落在了书房正中那幅“随时随处实心实力,务期颗粒均归实在”的字上。

    按照清朝制度,总督负责省内军事,不管政务,一省的民政和财政由布政使专管,司法则由按察使专管。总督与布政使、按察使之间没有统属关系,布政使、按察使不受总督节制,各自有独立的办事衙门,其上司分别为户部和刑部,且各有专折奏事之权。换句话说,甘肃布政使王廷赞虽然官阶在陕甘总督勒尔谨之下,但却并不是其下属。按照常理,王廷赞发现了问题后,应该立即向顶头上司户部汇报,而不是去找陕甘总督勒尔谨。但王廷赞心中顾虑甚多,除了王亶望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外,他也不知道这甘肃省里面的水到底有多深,一时下不了决心,权衡之下,还是要先找勒尔谨商议。

    一出布政使衙门,王廷赞就留意到衙门外有不少形迹可疑的人,一见到自己出来,有交头接耳的,有立即奔跑开去的。他也不去理会,径直上了轿子,往城正中的总督府而去。走了一段,王长随凑到帘窗边上叫道:“大人……后面有几个人从一出衙门就跟着我们……您看……”王廷赞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不必理会,但放下窗帘后,心中却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令他极为不安。

    就在这个时候,领路的一名老书吏折回来,悄悄问王长随道:“王爷是否准备好了门包?”王长随愣道:“门包?”一时不明所以。经老书吏解释才知道,原来要进总督府,必须经过管门家人(长随的一种,称“司阍”或“门上”)曹禄这一关,曹禄素来以索要门包出名。王长随这才恍然大悟,连忙说:“有……有……”轿子中的王廷赞听得一清二楚,微微叹了口气,也没有多说什么。

    不料到了总督府,王廷赞一行不但未被曹禄索取门包,还有人在大门专程迎候。看上去,勒尔谨已经知道了王廷赞要来。不过,能得到这位镶白旗满人总督的礼遇,倒让王廷赞有些受宠若惊了。

    王廷赞被领到了偏厅,勒尔谨正候在那里。略微寒暄后,王廷赞便开门见山,详细讲述自己这几天在账簿中发现的问题。勒尔谨起初十分惊讶,渐渐地神情越来越严肃。这倒给了王廷赞信心,至少看起来勒尔谨是不知情的。

    王廷赞最后说:“总督大人,这捐监冒赈的背后,大有玄机。我的前任王亶望王大人对这起贪污案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勒尔谨皱着眉头:“那么,你预备怎么做?”王廷赞慨然道:“请大人与我联名上奏,向朝廷检举揭发王亶望的贪污行为,还要马上停止监粮折银的做法……”勒尔谨似乎有些犹豫:“这个……”随即咳嗽了声:“我有点内急,王大人先稍等一会儿,坐下喝口茶……”不待王廷赞回答,便迅速站起来直接走进后堂。

    王廷赞等了许久,总也不见勒尔谨出来,不免焦急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他无意间发现偏厅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数名守卫,恍然间便明白了:捐监冒赈是桩惊天大案,仅凭王亶望一个人是做不了的,连续三年向朝廷谎报大旱贪污捐粮,是何等高风险的行为,一旦被揭穿,可是要掉脑袋的。别的不说,各州县上报旱灾,是需要所辖道、府认可并申报的,这说明,下面的人早就被王亶望买通了。而勒尔谨身为陕甘总督,总理两省大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没有他的支持和配合,也是绝对办不到的,搞不好,勒尔谨本人就是共犯。

    一时之间,王廷赞暗骂自己糊涂,竟然自己送羊入虎口。但他不肯绝望,站起来向门口走去,果如所料,守卫拦住了他,说是总督大人有话,不准他走出这偏厅半步。明摆着,他已经被软禁了。

    这天晚上,王廷赞在总督府偏厅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当然,他并不是一个人,先是他的心腹王长随被带了进来。主仆两人面面相觑,相对无言。随后,以兰州知府蒋全迪为首的甘肃要害官员二十余人一齐出马,向王廷赞晓以利害,威逼利诱,软硬兼施,无所不用其极。

    有人说:“王大人,您就听我一句劝:识时务者为俊杰!甘肃官场历来如此,谁也不可能独善其身。”也有人说:“是啊。王大人,您到这里来找总督大人报告,可是您不知道总督大人早就许可了这事。您说,在这甘肃,哪里还有比总督更大的官呢?您想想,仅凭您一人,能扳倒总督和这甘肃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官员吗?”更有人说:“王大人,我们都知道您以前是个清官。问题是您现在加入我们了,也不代表您当不成清官了啊。您想想啊,甘肃收捐一事,其实百姓的利益并没有直接受到影响。这件事中,有谁真正受了损失吗?没有!有钱人用钱买监生,大清不过多发了几万张文凭而已,反而甘肃有了钱,还能散赈行善,造福百姓。”王廷赞本来一直正襟危坐,闭着眼睛,听了最后这句话,似乎有些心动,终于睁眼看了众人一眼,若有所思。

    接着有人开始威胁了:“听说王大人的老母亲思念故乡,刚到兰州便想要返乡。老夫人年纪大了,恐怕经不起鞍马劳顿,万一出不了兰州城……”王廷赞领会他的弦外之音,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对方立即笑道:“哎哟,下官扯远了。下官的意思是,王大人何不仿照老夫人家乡故居的面貌,在兰州修一处大宅子,让老夫人享享福,也算王大人尽了孝心。”立即有人拍手赞成道:“这主意好!不过……我大清官员俸禄微薄,王大人又是个清官,哪来多余的银子修宅子?要不这样吧,我们在场的各位先各自凑一笔钱,算是借给王大人,先把宅子修起来,让老夫人住上?”众官员一齐笑道:“好说,好说。”眼见众人目光灼灼,一齐落在自己身上,王廷赞不由得叹了口气:“各位美意……唉……”

    王廷赞的心思确实动了,但最终促使他下定决心的还是他的心腹王长随的话。

    天快亮时,蒋全迪一干人终于离开了。王廷赞还在动摇不定,王长随终于开口了,劝道:“大人,天就要亮了,看样子您非得作出决定了。各位大人跟您彻底交心坦诚地谈了一夜,利害关系都算说尽了。您再没有什么表示,咱们估计就走不出这总督府了。”王廷赞愤恨地道:“总不成他们对我威逼利诱,我就此屈服了?”

    王长随道:“大人一直以清官自诩,当然有自己的想法。不过小人也看得出来,大人已经有些动心了……那知府蒋大人说:收捐一事,其实百姓的利益并没有直接受到影响。他其实说得有道理,我看大人听了也是神色为之所动。”

    王廷赞叹了口气:“话听起来确是有理。可是说到本质,这样上下一气,对付皇上;大家分肥,对付左右;散赈行善,对付百姓,其实还是以钱为中心。监生的文凭,从纸张上来看实在不值几个钱,但到了无良子弟手中,就可以借此变成官帽,有了官帽,他就能再想法子赚钱,这样,他捐监的小钱就变成了大钱,最后坑害的还是百姓啊。”

    王长随苦笑道:“大人说得都对。只是……”一指门口的守卫,“如果大人不加入他们,不但大人走不出总督府,恐怕老夫人也有危险啊。”

    王廷赞长叹一声,良久不言。王长随道:“大人,既然形势如此,我们已经别无选择,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王廷赞无奈地摇摇头道:“想当个清官,还真是不容易。”

    他连夜去找陕甘总督勒尔谨,原本就是想改变“监粮折银”的违法行为。但到了眼前的地步,在巨大的压力和利益诱惑下,他不但放弃了造福甘肃百姓的理想,没能继续当他的清官,还与勒尔谨同流合污,沉沦于捐监收银中,再也不能自拔。

    就在这一年的十一月,甘肃河州(今临夏东北)百姓王伏林等倡立新教,聚集教徒,竖幡念经,与老教相抗。因清廷历来支持老教,总督勒尔谨得知王伏林所为后恐生事端,派差役前往锁拿,王伏林等人仗剑拒捕,还打伤了差役。勒尔谨立即出动大批官兵前去剿捕,包括王伏林等不少教众被围杀,被捕者则被发云、贵、川、广烟瘴之地及东三省为奴。令勒尔谨和王廷赞想不到的是,他二人于四年后先后下马,均是因为另一次新教教徒起义的爆发,这就是后话了。

    贰、王亶望之能事

    乾隆三十九年(1774)四月,乾隆皇帝下谕旨批准陕甘总督勒尔谨在甘肃如例收纳监粮的请求。此时的乾隆自然想不到,这是一道日后令他追悔莫及的谕令。

    清朝的捐监制度始于顺治六年(1649),至康熙四年(1665)已经成为定例。到了乾隆皇帝即位时,捐监实行多年,已经是弊端重重。乾隆元年(1736),乾隆皇帝下令罢除一切捐例。但不久后廷议时,群臣认为捐监为士子应试之阶,请求允准户部收捐,收监粮以备各省赈济,乾隆皇帝同意,但只保留了折色捐监(折色,即将该收捐的粮食折价成银钞布帛或其他物产)。不过因为只有户部有收捐的权限,因而此项措施对增加粮食储备的效果并不明显。到乾隆三年(1738)时,乾隆皇帝将捐监的权限划归各省,由各省总督或巡抚主持捐监,但又规定改折色捐监为征收本色(米麦称为“本色”,指只能直接收捐粮食)。

    按照乾隆皇帝的打算,原本计划各省捐谷三千余万石。遗憾的是,捐监收粮的权力下达到各省地方后,实行得并不顺利。这是因为朝廷只准地方收捐本色粮食,但地方收了粮食后,还要面临储藏的问题——“地方有司每以岁久霉变,易罹参处,折耗补数,贻累身家,一见积谷稍多,即为忧虑”(《历史档案著各省将采买补仓及纳谷捐监一概暂停事上谕》)。这样,地方官员为了避免因粮食发霉损耗引发的补偿,对征收本色往往积极性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