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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未令那些捧着食盒的小丫头们下去,只亲自去找那边正寻太医的思召,二人皆是公主府内管事的婢女,身份素来比其他人要高上一些的,对昭宁的心思,亦能了解一二。思召思忖后方道:“公主素来与林姑娘交好,皇上只下圣旨命公主在府思过,却并未说不允旁人来看她。若是公主因着这事气坏了身子,岂不是罪过!不若把林姑娘请过来,略略宽慰公主一番也好。” 含光闻言亦点头,二人便如此拿定了主意,第二日便忙令人过林府去请林小姐过来。 黛玉与昭宁自有一番惺惺相惜之意,她们二人,一者有咏絮之才,一者有治世之能,都是世间男儿容不下的。此刻闻听此言,便忙回过了林如海,坐了车往公主府过来。 那昭宁闻听是黛玉,这才开门放了她进来。二人相见,黛玉见对方面色苍白脂粉不施,黄黄的脸,连头发也未梳,只在脸畔散落下来,全然不是素日见时那样令人移不开眼去的容光,一时不由得心生难过。 她挨着对方坐了,轻声道:“公主,您这是何苦......” “何苦?” 昭宁慢慢地重复了遍这两个字,她的眸子仍是清澈的,可却写满了无穷无尽的、难以言喻的悲恸。 “是啊,这世间若有别的选择,谁又愿意自讨苦吃呢?” 黛玉望着她,一时忽然也不知自己能说些什么了,只静静的,将自己的手搭在了她的手背上。 “我原本想着,”昭宁慢慢道,眼神直直地看着窗外,也不知在看些什么,“他们这群男人容不得我一个女儿家上战场,那我便是独自了此一生也是好的。或者遇见个情投意合,甘愿让我放掉自己自由的,倒也勉强能算不枉此生。” “可是我到底是高看了自己,到头来,我也不过是这官场上的一个筹码罢了。我的终生?可笑,他们做这些决定的时候,又有哪一个考虑过我的终生呢?” “我是个人啊,是个有血有rou的人!不是他们可以随意囚禁在笼子里的鸟!” 黛玉这才发觉,昭宁一直看着的,原来是窗外挂着的金丝笼里一只金丝雀。 那雀儿一直扑棱着翅膀,想从这精巧的囚笼中逃出去,却千万次地撞在笼壁上。只得一声接一声的哀叫,那样的声音并不能让人觉着丝毫愉悦,反而满满皆是悲凉。 她轻声道:“圣上定是深思熟虑后,方才拿定主意的。” “我知晓,”昭宁静静道,“可这并不能改变些什么。” 她为着这些愚蠢的礼法,已经忍耐了太久了。 “我幼时,一直是跟着众皇子同在御书房上课的,”昭宁道,“那是我的成绩总是最优异,往往被太傅夸奖。” “于是母后便劝我道,把我的傲气收上一收,这天下的男子,是容不得女子比自己更有才的。他们要的是小鸟依人,要的是温柔婉约,而非才思胜于自己之辈。” “可是那又如何?本宫继承着这皇家血液,生下来,本就不是为了嫁人生子的!为何一定要顾及着那些人的眼光,方能活下去?” 她这一句话说的掷地有声,本一直在用我的说法,此刻也蓦然换做了本宫的自称。属于皇家的气势与尊贵一瞬间装置到十二分,让黛玉一时也哑口无言。 可是这世道便是如此,在世从夫夫死随子,女儿家的终生,从来也不是掌控在自己手里的。 “公主想要如何做?”她轻声叹了口气,“圣上已下了旨意,便是不受,那圣旨亦没有收回的道理。” 昭宁的面容都被笼在了半明半暗的光晕之下,半晌方低声道:“本宫要去参军。” 黛玉登时一惊,道:“这刀剑无眼,若是伤了公主......” “无须担心,”昭宁傲然道,“本宫自会去与父皇商议。只此一次,若本宫凯旋,则他撤回此次指婚,让本宫也入朝堂,做一个可为他分忧的大臣;若是不能,本宫也无需做那全瓦,竟不如直接撞碎了干净!” 黛玉一时再说不出别话,只怔怔地看着她。眼前的昭宁虽然未曾梳洗,面色蜡黄,可她却在这人身上重新看到了那种令人目眩神迷的容光。甚至于,这容光愈发动人了。 “公主,”她半晌后,方才低声道,“我知您心思,只是也无需如此。玉碎之后,便再不能恢复如初,若有法子能保完全,岂不是更好?” 第60章 59.58.12.04 "哪里有什么能保完全的法子, ”昭宁苦笑了声, 慢慢扭过头来, 看着她道,“你不知,这天下是容不下本宫这样一个胸怀壮志的女儿家的——他们须得证明他们男儿的威风从未被任何女子撼动过, 这才行呢!” “我并非此意,”黛玉柔柔劝道,“只是圣上虽则认为您应当婚嫁,却仍是疼爱您的。您又何须这般硬着不肯低头?岂不闻柔能克刚,总好过以卵击石之计。” 这话却让昭宁听到了心底里去, 一时整个人也有些怔怔的, 半晌后, 眸子里方有了些许神采。 二人说了许久话,黛玉方从公主府回去了。临上轿前, 却对着含光二人微微一笑, 嘱咐道:“麻烦二位jiejie了, 这几日务必好生照料公主。” 含光思召二人皆盈盈福身, 目送马车轮子慢慢转动起来,沿着那青石板面轱辘轱辘远去了。 贾琅心内也颇不安稳,他是早便听过昭宁公主之名的,当今圣上曾提过两句,只说:“朕这几个孩子中,唯有昭宁最像朕。”言罢,又不由得目光深远,悠悠叹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