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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顾忌昭宁才干太过, 但也是有几分真心疼爱这个女儿的——况且这乃是正经的金枝玉叶,哪里能嫁到那荒蛮之处受苦?因而神情也有了几分不悦。只是皇室宗亲中如今并没有年龄合适的人选, 南安郡王之妹如今年方十二, 也着实小了些。 他皱眉沉吟着, 落在底下的苏钊眼中, 便变成了对此事犹疑不定。苏钊一横心,径直在那石阶前跪了下去,声泪俱下道:“能为这天下社稷而牺牲,这方是公主所为!公主此行后,定将万民敬仰,载于史册!否则的话......” 他并不曾再往下说,然而众臣却都已知晓了他的意思。 否则的话,要这公主又有何用? 皇室将她尊贵地养了这一十几年,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联姻,亦或者和亲?除此之外,她还能有什么别的用呢? 贾琅缓缓环顾四周,众人的面上都是近乎于理所当然的麻木,连同几个已经入朝主事的皇子也一声都不吭,仿佛他们在说的,并不是他们的亲meimei。陆续有几个附议的大臣站了出来,而出言反对的人,却一个也无。 他们彼此间交换着唯有他们懂的眼神,眼神里俱是心知肚明的冷漠与盘算,连之前主战的官员此刻也忽的变成了没嘴的葫芦。 是啊,打仗需要大批的粮食大笔的钱财,又哪里能比直接嫁去一个公主更为省事呢? 而与这天下相比,昭宁一个小小女子,又究竟算得了什么呢? 贾琅忽然便觉着,有铺天盖地的寒意从这富丽堂皇的大殿里涌来,让他的血液都变得冰凉彻骨。他几乎要忍不住站出来了,却又默默地将晃动的身形收回原位,静静等待着那位正主的出现。 皇帝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击着那鎏金的扶手,正在心中踌躇,却忽见一白衣女子,从大殿门口翩翩而来。 他的手顿了顿,眯眼看去。随即一下子皱起了眉,冷声道:“昭宁,你这是做什么?” 昭宁? 这一声引得众多大臣皆侧过头去看,白衣的女子不曾佩戴一件首饰,却自有一种灼灼的光华自其身上显露出来。她生的明艳,眉宇间却又几分男儿的英豪大量,一步步踏来时,不自觉便放出了几丝睥睨天下的气势。 苏钊的脸色一下子便难看起来,阴晴不定的很。他用手抚着胡须,怒道:“公主殿下,这里可是大殿,而非这皇宫的后花园!” 昭宁瞥也不曾瞥他,只是大步向前行去。随即在众人或含愤或不屑的目光中伏身行礼,道:“本宫以为,此事关乎本宫,本宫自该到场的才是。” 几个老臣的胡子都要被气歪了,忙站出来道:“陛下,这不和规矩!若是公主随意便能入这大殿,将成何体统?” “成何体统?” 昭宁冷声笑了下,随即抬起头来,毫不畏惧地回视正居高临下打量她的皇帝,一字一句道:“那父皇,如今,却又成何体统?”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这便是诸位大臣所说的体统吗?” 苏钊厉声道:“公主既享着锦衣玉食,便该有这觉悟方是。如今居然还擅闯朝堂,实在是荒唐得很,请吾皇明判,将公主按宫规处置方是!” 他狠狠地俯下身去,额头砸在了冰冷的地板上。而昭宁的脊背却是挺得笔直的,淡淡道:“苏大人此言,却更荒唐了。难道这朝堂中众位将军,都是不曾领过俸禄的?如何眼前竟无一人愿出来为国一战,反而需要本宫远嫁,方能保得天下太平?” 几位武官皆被她清凌凌的眸子看的羞惭,不自觉便低下了头去。 “因此,儿臣跪请,”昭宁道,“请父皇允许,让儿臣亲自带兵,远去南海与那倭寇决一死战。” 此话一出,众大臣皆愣了愣。随即,像是一滴水滴在了那烧热的油中,朝堂瞬间炸开了锅。众人的面上俱是不可置信,一个接一个地跪下叫道:“陛下,这不符合祖宗旧法!” “女子怎可带兵?”另一个武官嗤笑道,“这可不是孩子过家家!” 苏钊亦连连摇头,道:“女儿家便该早早嫁人生子延续香火才是,这打仗一事,哪里轮到你们这些女子来管了?” “没办法,”昭宁轻笑了声,“就是你们这些顶天立地的男儿,宁愿牺牲了本宫也不愿亲自上阵杀敌。本宫虽为女儿身,却也是这尊贵的皇家血脉,自然是知道是非曲直的。今日是公主和亲,明日便为要财,再明日便为要地。如此数日,世人皆知道我们软弱可欺,国将不国矣!” 她的眼中散发着灼灼的光芒,坚定道:“我大庆之土地,寸土不能让;我大庆之财,分毫不能与;我大庆之女儿,分毫不能被人欺!” 皇帝打量着她,这个素日趴伏于他膝盖上撒娇的娇俏女孩儿,如今却更像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了。她虽是跪着的,却又挺拔的像是一株青松,大雪压头也不愿低下头来一分一毫。 毫无预兆的,他又轻声叹了句。 “你若是个男儿,便好了。” 昭宁抬起头看去,鎏金皇座上稳坐着的帝王,从他冠冕上垂下的细细的帘子中看向她。 “朕这九个子女中,唯独你一个,最是随了朕的脾气。”他轻声叹了句,像是回忆似的慢慢道,“小时候你便不喜爱哭,哪怕是生了天花也固执地挠也不肯挠......那时朕便知道,你是最像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