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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落放了了个下马威就走了。留下迟音一个人继续躺在乾清宫。 云散天晚,门外黑夜无际。不知从哪里出来的宫人们地埋着头训练有素地伺候着,替他点亮了殿里的八角宫灯,给他传了膳。 一番排面,活生生让迟音在自个儿殿里觉得宾至如归。奈何迟音从来脸皮够厚,心安理得受着,没半分拘束不安。 就是这皇宫殿宇内,着实有些大了,处处泛着凉。 夜半更深,又没人管没人问,迟音一个人躺在榻上迷迷糊糊,不觉睡了过去,恍惚间还做了个梦。 梦里的他正伏在书案上背陈太傅布置的课业,读到“故君子可欺之以方,难罔以非其道”,陈太傅便踱着步捋一把花白的胡子得意洋洋:“君子灵台清明,脑子聪明,若想骗他,非以合乎情理的方法不可,否则,是怎么也骗不住的。不然太子你日日想方设法告假弃学,借口可谓是花样百出,可有一次老夫让你得逞?” 迟音听了便觉得好笑,心想当年沈明河以“新皇继位,遣帝师替其去泰山祈福”这样的烂借口便骗你出了京,还没走到泰山,就一纸诏书让你致仕告老,再回不去京城。你玩不过沈明河,还搁朕这儿倚老卖老?说什么君子欺之以方? 谁知道梦里的陈太傅像是能听到他心里话一般,吹着胡子瞪着眼,厚厚一本四书敲在他头上。敲得他眼冒金星。“经目之事,犹恐不实;背后之言,岂能全信?老臣宦海浮沉几十年,什么荒诞不经的事情看不透,那沈明河的心思老夫能猜到,岂是太子能置喙的?” 迟音看到陈太傅动气了,只能叹了口气,摊开手敷衍他:“行行行,好好好,先生心如明镜,最是进退有度,定然是自己想致仕回家修身养性才顺着台阶下的。尔尔沈明河不足为道,不足为道。” 气得陈太傅又是一记砸。 这回倒是醒了。眼睛一睁便想起来,他现在连皇位都没登上,哪里有什么要去泰山的陈太傅。倒是有一张光风霁月的脸,和他面面相觑。 “周围环狼饲虎,殿下倒是安眠。连着敲了两下才醒。” “也不及安国公识时务者为俊杰,危急关头说跑就跑。跑的时候还不忘记挟上皇子以备不时之需。真可谓深谋远虑,高瞻远瞩。佩服佩服。”好歹是登过帝位的人,迟音看到吕谦就那么站在他床头,哪怕心有戚戚面上也没有半分波澜。还有闲情逸致揶揄他。 他表哥安国公吕谦,少年起便才绝天下,又是这等极尊贵的出生,活脱脱一朵长在高岭之上的人间富贵花。 世人说安国公有如高山涧水,孤高自许,最是目下无尘。那是没人看到他日日苦口婆心跟迟音唠叨的样子。 无论哪辈子,吕谦他爹老安国公都走的早。吕谦和他两个人,一个是爹娘不在的真孤儿,一个是被丢在冷宫没人过问的假孤儿。同样的境遇又多少带着血亲,在他少年时候,吕谦没少带着他。 可惜他迟音志浮气轻,学不到吕谦的半分气量和聪明,到底是落在沈明河手里只能过着逆来顺受的日子。 可这不妨碍吕谦一心向着他。前世今生,从小到大,吕谦为了护着他,没少吃苦头。 “你便这样看我?”吕谦从没见过这般平平淡淡三言两语就呛人于无形的迟音,还以为迟音认真的,脸色一白,灼灼望着吊儿郎当的迟音,有些无措。 “那倒也不是。”迟音看着堪堪弱冠之年,哪儿哪儿都透着股清雅出尘的吕谦倏然有些心虚。暗恼自己平时和别人虚与委蛇耍嘴皮子惯了,竟然忘了他这表哥最是良善诚挚。只能摸摸鼻子,老实道:“不过是有些气不过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带着那小崽子出宫,是为了让姜松知道,他既进宫了,那迎我上位便是他最后的遮羞布,除此之外再没第二个皇子了。可我的命是命,你的便不是了?门外皆是叛军,你带着个皇子出门,被谁抓住都不会好过。又何必替我如此谋筹?” “门外虽动荡,却并未乱成一锅粥,多亏了……”吕谦话说了一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欲言又止,忙不迭换了个话题,白净温雅的脸上带了抹笑,欣慰道:“姜松反,四王乱,这几桩事情皆事发突然,我也是偶遇了秦贵妃的人才想着带三皇子出去,你倒是聪明,一眼便能看出我的意图,倒是没让我枉费气力。” 迟音心想亏得你高看朕,你们一个个都是少年英才,脑里弯弯绕绕,心里城府深深,那是朕能知道的? 迟音现在知道当然是因为曾经有人特意告诉他。 那人叫顾行知,上辈子也是个长袖善舞顶聪明的人,只可惜迟音不喜欢他。 和沈明河一丘之貉的人,迟音都不喜欢。 “秦贵妃死了?”迟音耷拉着眼皮,有些漫不经心问道。 “没了。姜松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赐死她。” “那也是应该的。”迟音幸灾乐祸点点头,“好不容易生下个能继承皇位的,谁愿意有个野心勃勃还会指指点点的皇太后?” “莫要胡说。”吕谦重重揉了把他脑袋,面色一凛。“你才是太子,过几日还是皇上。” 说罢才觉得自己太紧张了,叹了口气,神色复杂道:“即便秦贵妃歿了,那孩子也不会比你更适合。” “本宫知道,沈明河会扶本宫继位的。”迟音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眉毛都没抬一下,不假思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