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五章：春与道前来
从青峡南端走出，迎面是三岔路口，左侧可去丽水，右侧通往岭南，正当中的路直达青山。 这一日的午后，青峡谷道中走出来一行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持刀挂甲的军卒，还有个年仅六七岁的小女孩，有人身披锁链，有人被绳索捆住，因而看上去形状怪异，乱七八糟。 三条岔道摆在眼前，人群中身披锁链者开口道。 “少主，咱们先去哪里？” “说了多少回，别叫我少主。” 方笑云颇为无奈地叹了声，知道没什么用，便又摆了摆手。 “随便你了......这里谁对三边的情况最熟？” “回侯爷的话，末将知道一些。”人群中那名统领举起手来，看到他，巨灵王立马撇嘴。这位统领是原先镇守军营的将官，巨灵王与阮养就是被他带人抓入玄甲军营，当时那种狼狈情形，巨灵王记忆犹新。 “我也知道一点，只不过都是过去的事情。”安古谨慎说道。 “本侯在此打过仗，要了解的不是地形地貌。” 方笑云想了想，说道：“先找个地方歇歇，大家把知道的都说说，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讲出来，集思广益好办事。” 与陆亢一战其实不像表面那样轻松，单单因失血就去掉大半体力，这还不是最重要的，真正麻烦的是精神。他以真阳之火点燃陆亢的神魂，事后发现灵识枯竭，精神极度疲惫。 此外还有随行的人，比如安古、何欢、方天明等，还有巨灵王与阮养......提到这两人，方笑云总是会感慨万千，谁能料到这个凶狠的女杀手竟然与巨灵王发生那种事情？ 因为与几方关键人物有了约定，方笑云暂时没必要急着逃亡，战后索性留下来整顿几日，一边养伤恢复，也能重新考虑未来规划。 这一步是带哪些人走。相约三人中，老神仙次日就返回苍州，方笑云很想把他拐到三边，奈何没有足够理由，自能退而求其次，敲来几张神符作罢。赫连纯美已决定要去，但必须做些安排才能成行，临走时，她从玄甲军中选出五十名实力最强的战士，连同那个名为程正的老符师一起，说是给方笑云充当亲卫，负责守护其安全 分明是要回去找老爹汇报工作，留下几个人监视我嘛。方笑云心里这样想着，不仅笑纳下来，还半开玩笑说不如将三把枪送给我，自己保证善待他们。 结果换来一记白眼。 虽然有了约定，不代表赫连纯美会就此放下防范之心，她觉得以三把枪与方笑云的恩怨，他多半会设法弄死他们几个，而且能做到让自己没话说。反倒那些个实力较弱、但又远胜一般军卒的玄甲战士，方笑云应该不会胡来。 因为他的确缺少人手，这些人世界上最优秀的骑兵，任何带兵的将领都舍不得浪费。 人有了，马反而成了问题。当夜之后，几百匹战马伤残大半，纵然无碍也没了体力，估计得十天半月才能恢复。赫连纯美的那匹白马情况也很糟糕，事后程正以秘法查看，发现它竟然有了身孕。 获知此事，赫连纯美既羞且怒，恨不得将方笑云碎尸万段，回头又不得不为送出去的五十名骑兵寻找坐骑，毕竟他们是骑兵，没有马，战斗力直接降低大半。 期间有桩意外，原先镇守此处的童统领主动找到方笑云，希望能跟随他去三边建功立业。 你不怕死吗？我可是逃犯。方笑云这样对他说。 结果童渊这样回答：侯爷头顶华彩，面呈祥瑞，大富大贵之相。兼有破煞之睛，身带浑雄之气，必能成就不世之功业。 为这番话，方笑云笑到几乎喘不过气，之后对他说：本侯手下正好缺少你这样的人，收拾行囊准备出发。 童渊就这样由统领变成跟班，同行的竟然还有他的两个亲兵。 等把这通事情忙完，方笑云想起苏小月，这两天，苏小月躲着不肯见人，他又一直忙，着实有些弄不清状况。等事情有了眉目，方笑云去她住的地方，隔着房门试探口风。 等了很久，里边方才传出忿忿的回应。 走开，等我准备好了，自会找你算账。 自己啥时候得罪过她？方笑云莫名其妙，但也不好继续纠缠，自得揣着糊涂准备上路。 一来二去，两天很快过去。方笑云不愿耽搁太久，于是就下令出发，出于某些考虑，他没有派人通知元武老铁他们，打算自己先四处走走，看看实际状况再说。 这次去三边与以往不同，过去是打仗，只需要考虑如何击败事先拟定的对手，打完就走。如今不仅要立足，还要长治久安，立足高远，情况完全不同。 任何规划都建立在掌握情况的基础之上，方笑云还在苍州的时候就考虑过，第一步是看。 青峡有路，崎岖蜿蜒，通行并不容易，这支成分复杂的队伍刚刚组建，其中多人伤势未复，速度更加缓慢。等出了山谷，方笑云不再着急，便下命令稍事休息，顺带交流情况。 找块干燥地方安顿下来，尚不在最佳状态的战马正好可以恢复脚力，人们则围成一圈，喝水的喝水，进食的进食，竟有几分悠闲意味。说起来，这是队伍组建以来第一次全体会议，颇有点战前放松、兼动员的意思。 交流进行得很顺利。 青山是三边最重要的地方，当年圣祖挥师南下，不惜打通群山也要把王旗插到此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青山最南边境出产的元石。那里的地脉与十万大荒相接，当年蛮族强盛时，十万大荒一度被认为是整个神州大陆的脊梁。即使现在，那里依旧是众所周知的藏宝之地，此处说的宝不是炼制好的法器珍品，而是纯由天地催生天然灵物。修炼者所需要药草、矿石、妖兽、奇木、异金乃至各种难寻之气，几乎无所不包。 时光无情，兴衰更迭，如今的蛮族早已不再有当年气象，十万大荒却依旧笼罩着神秘的面纱，密林深处有着太多危险与未知，隐藏着无数神秘而强大的生灵，人、妖、鬼、灵，甚至有传闻说那里还存在着上古魔族，魔物当中的个别种族拥有极其漫长的寿元，配合一些特殊秘法，使得他们能够隐藏在那个人类难以涉足的地方，耐心地等待着魔王降世、魔族重新成为主宰的那一天。 人类自然不允许那种情况发生，却又无可奈何，即使最强大的圣人也不敢说自己能在十万大荒中安然无恙，越到深处，危机越是令人怯步。这类危险并非只有活着的生命，还有自然生成的陷阱与绝地，当年圣祖就曾在其中的某个秘境中被困长达十年之久，险些陨落。 今日之三边，情况异常复杂，国力的衰退使得大宇帝国难以像以往那么强势，周围的国家与种族纷纷朝这块地方伸手，久而久之，这里逐渐演变为混乱之地，强者为所欲为，弱者只能以出卖自身的方式寻求庇护，倘若没有什么价值，便只有任人欺凌的份儿。作为名义上的统治者，大于帝国三座县衙皆成摆设，即使在没有战争的情况下也只能勉强自保而已；至于那座元石矿场，周边势力固然不能将其占据，大宇也无法安心开采，于是索性封死入口，任其荒废掉。 走投无路的人会带着极其简陋的工具去到那里，通过当年遗留的矿眼、缝隙、或者因崩塌造成的缺口进入内部，想挖到元石出来改变命运。这类人当中，成功者不能说完全没有，但却十不剩一，即便能挖到元石，也未必能安全地将其卖出，而且很多人去过一次便还想去第二次，久而久之，迟早丧命。 这些是整体状况，具体到细处，首先要提到的是匪。谋生艰难，匪患一定严重，三边与周围势力牵扯不清，匪情更加严重。三边历来有个说法，十人九盗，百人一匪，千人称王，万人之中必存魔。十个人当中九个偷过东西，百人一匪不是普通的匪徒，至少上过官家通缉、或与之相当才有资格，平均千人便有一个占山成王，至于魔当然不是指魔物，而是那些让人闻之色变的杀人狂魔。 这还不是全部，三边之地蛮汉共存，兼有诸多奇特族群，最小的可能只有一两个村寨、百人之众，最大不过千，但若因此轻视他们，注定会栽跟头。别的不提，这么少的人数在这种地方能偶生存下来，本身就包含着很多意味。 最后、最麻烦的是周边渗透，古越、蛮族、西陵，庞山，据说狂沙族撤兵也有部分人留下，他们以各种各样的身份来到这里，早已分辨不了谁是谁非，谁来自哪里，谁又怀着什么样的目的。 具体到三县之间的差异，青山出元石，聚集在此的强人惯匪最多，周边势力的渗透也最深，岭南最苦，和平时节尚且民不聊生，眼下更不用说，丽水为松江流经之地，山清水秀多产珍惜药草，常有从外界赶来寻找机缘的野修，缺少约束的情况下，杀人夺宝之事常有。 值得一提的是，地荒族领地与三边仅相隔七八座山，对十万大荒这种地方而言，几称得上隔江相望。 知道情况的人一个接一个开口，断断续续讲述完毕，众人的视线最终汇聚到方笑云身上。 “那么，先去......” 地图摊开在面前，方笑云伸出手指缓缓按下去。 “......抓几个能干脏活的家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