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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吞噎了几下口水,将一路过来的凌乱思绪重新整理,尽量让自己清晰条理的解释,以获取眼前人的谅解。 “我当初真的不是有意要和你说谎。最初我只是想开个玩笑……” “后来我也几次想过解释,但是我害怕,害怕如果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你便不会对我特别一些……” “我从最初到现在,除了这件事情,绝对没有其他任何隐瞒……” 梁君澈努力说着,说得口干舌燥。 然而身前的人依旧是淡漠的眼神,置若罔闻,仿佛他所说的一切,和他无关。 直到梁君澈说不动了。 许久,苟玳轻轻说了一句:“坐。” 梁君澈十分惊喜,三步做两步上前,坐到苟玳身旁。身体语言习惯性地想要向对方倾靠,又在最后一秒退了回来。 往日亲密无间的摇椅中间,留下了泾渭分明的宽。 摇摆的摇椅停了下来,风也停了,梁君澈感觉自己的心也要跟着停止了。 他宁肯对方斥责,宁肯对方质问。 而不是像此刻,不言不语。 他小心翼翼,又战战兢兢地看了眼身旁人,而后随着对方的视线,看向明净如玉的天空。 他听到身旁人笑了一声,不是冷笑,更没有欢快,带着浓重的自嘲。 “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苟玳忽然道。 梁君澈搜肠刮肚,恨不得拿本汉语词典,把全世界所有的褒义词都说给对方听。 苟玳打断了他:“我以前收到最多的评价,大概是‘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如果一个男人被分“好人卡”,那八成是要悲催,意味着他除了人好外可能一无是处。 但苟玳的好人卡,则是实实在在,哪怕他风华月貌,高情雅致,才识过人,出类拔萃,但给人最直观的感受,还是人好。 他对谁都很好,甚至是对一只猫,一条狗。 似乎永远能在任何人际关系里游刃有余,做得细微周到,体察人心。 让谁和他相处都格外舒服,想要依赖。 苟玳:“我和你说过我的过去吧。” 梁君澈咬着下唇,想到自己用一个谎言,骗得对方当初的真情流露,就恨不得穿回那个夏天,把那彩色杂毛少年的毛发拔光,倒出脑子里的水,再在他耳边循环一万八千遍“诚实是中华民族的美好品质。” 苟玳没有看他如脸谱般的表情变化,继续道:“其实我真的,挺懂得如何讨好人的,从很小的时候。” 梁君澈不知何意,却倏地感觉有些心酸。 苟玳:“很小时后,我就会琢磨我父母的心思,希望他们和睦一些,希望他们,不要抛弃这个家。结果你也知道,我还是成了个没爸没妈的孩子。” “后来我极度叛逆过一段时间,一直到我的外公外婆出现。那应该是我人生里最好的时光了。我开始学会如何与这个世界自洽,哪怕我依然在寻求别人的认可,而后失去自己。” “后来我知道,在心理学上,这叫做讨好型人格。我曾经研读过大量心理学书籍,想要让自己做个更寻常一些的人,可是好像没办法。后来我自己也习惯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从边际效益和社会效益而言,都是正向的。” 苟玳说完,又沉默了许久。 梁君澈只觉心里堵得难受,又说不出话。 苟玳却站起身,走回客厅,拿了一打冰啤酒,递了一罐给梁君澈。 梁君澈受宠若惊,小心翼翼接过。 苟玳将冰啤放在额头,不知是在降温,还是纯粹想要让自己冷静。 “我说过,我不是你想象的风光月霁。我对人的好,是希望对方也能对我好,至少不要伤害我。那是一种习惯,一种本能,一种求生欲,和真心没有什么关系。” “但对你,梁君澈,有那么一刻,我是真情实感的。不想着等价交换,不想着能量守恒。你对我,的确与众不同。可能你的经历和人生,会让我觉得,对你好,是在补偿当年的自己。” “可能我真的爱的,是我自己吧。” 梁君澈第一次见到,对方如此脆弱的神情,就好像镜子中的菟丝花,又虚幻,又脆弱。 苟玳拉开了啤酒瓶,将一罐啤酒一饮而尽。 “结果呢?” “一家三口旅行,却独独忘了你?” “一分遗产也不会留给你?” “你弟弟夺走了你所有的爱?” 苟玳每说一句,语调里的自嘲就浓厚了一分。 “对不起……对不起……”梁君澈一遍遍说着对不起,除了道歉,他说不出其他的话。 苟玳笑了一声,侧脸看他,眼神陌生得仿佛萍水相逢的陌路人。 不。 或许面对陌生人,苟玳的眼神都不会如此漠然。 “你有没有听过,少年屠龙的故事。”苟玳又拉开一瓶冰啤,自顾饮了一口。 阳台还是那个阳台,暖风微醺,花木飘香。 梁君澈却感觉如同身置于密闭逼仄的密室,空气一点点被抽出,愈发呼吸困难。 苟玳见梁君澈不答,自顾道:“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望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望。” 梁君澈不知何意,只得小心谨慎接道:“嗯,尼采的哲学观一直很负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