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司徒青怜看着景枫,望着那个帝王的一双杏目,她缓缓抚了抚额心中新画的红梅huā,淡淡地移开了眸子。 说起来,她是跟在景枫身边时间最长的女人了,可是…… 她又有多久没有看见过他这样的眼神了?似乎……这些年来,只有在知道他的母妃死去时,景枫才露出过相似的神情,而他,在这里,在昆华宫,为了她…… “娘娘!”初九给司徒青怜递去了一粒提神的药丸“您脸色不太好,这几日劳累你了,昨儿晚上也没有睡足两个时辰,而你又一向喜欢睡觉,现在必是有些不适了,娘娘……这是春雨jiejie叫奴婢带着的。”初九见司徒青怜没接药,便拉过了她的手,强硬地将药放进她的掌心“吃了,安神,解疲!” 以下防盗章节,一个小时后替换! ^3^ “淳哥哥!”姚尹淳微微楞了一楞,眼前这个孩子,虽然只有十岁,然而,一双狭长的凤目,以及同她娘相似的容颜,已经让他看起来与村子里所有的孩子都不相同了。 绯颜伸手去揽姚尹淳的腰,眨着好看的凤目,连声音都是糯糯的“淳哥哥!”这一声一声,满满的全都是眷恋,绯颜将头埋到姚尹淳的胸口“颜儿长大了,就要嫁给淳哥哥嘛!” 没由来的,姚尹淳心口一慌,心脏处的跳动频率已然开始改变,十五岁的大男孩子隐隐知道了些什么,却没敢往深处去想。 绯颜和绯倾歌的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桃香,哪怕已经到了大雪漫天的时节,那股桃香却半分没有减少…… 两个人一起裹着绯颜的那身小红祅,身边的火忽明忽暗,哪怕山洞之外冷得结冰,然而,只要呆在这里,绯颜却感觉到一丝寒意,满心的暖,满眼的笑“淳哥哥,颜儿要听哥哥说故事!” 姚尹淳的手在绯颜脸上滑了滑,片刻后,又好像被烧着了一般,猛地缩了回去,绯颜有些不高兴,固执地拉过姚尹淳的手又朝着自己的脸蛋上覆去,这一次,无论姚尹淳如何用力,绯颜都没有再放开,直到覆在脸上的那双手不再挣扎,绯颜这才满意地合上了眼睛。 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姚尹淳开始给绯颜讲开国帝皇帝姬莲的有故事,说那一个硝烟弥漫的传说,缓缓的,悠悠的,时间过的如此之快,没多久,外面的天空已经灰暗了,而怀里的人也已然睡去。 姚尹淳叹息着,眉头紧紧地皱起…… 怀里的小人儿似乎做了个美梦,唇角挑得越来越高,然后呢喃着唤了一声“淳哥哥!” 姚尹淳身子一抖,好像这句淳哥哥会吃人一般。 第二天姚尹淳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 昨夜燃烧的柴和也已然只余下一堆灰烬,苦笑了一声,姚尹淳只觉得有些失落。 外面的雪堆上已经没有了脚印,想来……那个精致的娃娃已经离开许久了!连他的脚印都已经被风雪重新淹没,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惚然间,姚尹淳也会觉得……绯倾歌和绯颜似乎也是不存在的,他难以想像,他们这样的村子,如何会出现那样的人儿啊! 姚尹淳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只是心口隐隐觉得……自己似乎与山村里别的男孩子不一样,十五岁这样的年龄在村子里已经不算小了……这一年里,陆陆续续有女孩家来串门,他那每日咒骂不停的母亲知道是为了干什么,他也知道…… 然而,他却从没有生过那样的心思! 每每梦境里,总是一片桃树,还有被他称知为老师的女子,以及那个总是围在他身边的小孩子,他们被漫天的桃huā雨遮着,两人都笑着朝他招手。 有时候,姚尹淳总是分不清睡着时候的那些场景究竟是梦还是回忆…… 渐渐的,那个娃娃开始长大……而他梦境里的那两人突然只有一张脸了,一模一样!每到这个时候,姚尹淳总会带着一身的汗意惊醒。 也是时候去回去了,姚尹淳想起病床上的女人,眉头不知不觉便皱了起来,也不晓得回去后,又要面对怎样难听的漫骂!母亲怎么可以是她那样子呢?母亲应该如同倾歌老师那样……连眉眼间都是柔润的,这么一想,姚尹淳又是一个激灵,也不知是不是山洞外的雪被风送了进来,刹那间,他只觉得冷到了心口深处。 没等姚尹淳迈步从山洞中走出去,那个穿着小红祅的娃娃又从山洞口钻了近来,此刻,他的红装已然变得雪白。 姚尹淳目光中一片惊讶,然而,到最后,那样的眼神全都成了nongnong的喜悦! “颜儿?你不是走了么?”问出这话以后,连姚尹淳也觉得自己傻,因为绯颜的手里正好是一捧干桃子。 他冲着他咧嘴,笑的那么明媚,满室的桃香暖如沐春“淳哥哥,颜儿和娘一起晾的桃子……都干了,很好吃呢!” 绯颜眸中如此明亮,献宝一般地将桃干凑到姚尹淳的身边“淳哥哥先吃!” 姚尹淳张了张口,几步走到绯颜身边,半蹲下身子将绯颜红装上的白雪都给吹落…… 寒冬里的太阳却并不会带来太多的热量,镀了层橘黄色的积雪,哪怕看起来再温暖,却也一样没有温度,甚至比一开始便死寂冷然的白还要更寒冷,从那年之后……绯颜便再也见不得那样的景色,再也无法那些金色的雪。 穿着红装的男孩在雪地里乱窜,他快乐的像是一个精灵,姚尹淳远远的看着,唇角淡淡地扬起,然而……他眼角却闪了过几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苦涩。 姚尹淳将绯颜送到家的时候,屋子里只有绯倾歌一人,而程九不知去向! 自从捡到了漂亮的妻子之后,程九从一个厚道爽朗的乡下人变了,变得沉默阴郁了许多,再不与村里人来往,连住的地方也只有他们一家三口而已。 “倾歌老师!”姚尹淳手脚冰冷,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绝色倾城的老师,脸上居然带着青紫色! 姚尹淳开始发抖,止不住地愤怒起来。 绯倾歌一眼便看出了姚尹淳的心思,笑的依然淡没如风“尹淳没事的,记着……真正强大的人是无畏的,无论受到怎样的对待,笑着面对便是最好的反抗,老师没事……只是,你程叔叔可能……”绯倾歌不再言语,声音中只是带着淡淡的叹息。 “谢谢你把颜儿带回来!”绯倾歌脸上的青紫之色,完全没有影响到她的绝色,反而把那个女人身上的某种气质,毫无保留地绽放了出来,宛若风华初现的一瞬间,昙huā在最美时凋谢的一刹那。 那一刻,那个女子的美,早已经超越了她的容颜。 “颜儿,尹淳,你们过来!”绯倾歌招了招手,绯颜和姚尹淳一左一右地躲在了她的臂弯里“程九暂时不会回来……” “娘!”绯颜摸了摸绯倾歌的脸“爹爹打你吗?”凤眸里带着的那抹惧意让绯倾歌缩了缩身子。 “颜儿,娘亲对不起你。”亲了亲儿子的脸,绯倾歌苦笑“以前是娘太懦弱了,一直无法面对,否则……” “尹淳,我不能把颜儿放在这里,颜儿应该有更广袤的天地,我不想他被这狭小的地界所束缚。”手上紧了紧,绯倾歌淡淡地笑了笑“我也许就要走了,老师以后不能再教你了……” 绯颜一楞,一把将绯倾歌抱在怀里“娘,我舍不得淳哥哥!” 姚尹淳长到十五岁,还从没有如此被母亲抱在怀里过的,在绯倾歌的眼里,他只是一个大孩子而已……口中还有早上那些由绯颜和绯倾歌一起晒的桃干味道,听到他们要离开了,姚尹淳居然只是心口一松,第一个念头便是——那一天终于要来了!贫地哪能关得住凤凰? “尹淳,老师知道,你可以走出去的,再过不久,你便可以参加科考,那之后,老师会来见你的。” 绯颜凤目一亮“呀!那好啊,娘亲,我们走吧……爹爹好可怕。”说着,便不由的地将手覆盖在了姚尹淳手背上“还可以见面的,淳哥哥,无论多久,颜儿都会等着你的。” 姚尹淳觉得他们离开是理所应当的事,可是……恍然间,他已经将手扣到了地板里,直把十个手指都扣烂了,可是,便是这样,他的面容上还平静如波,什么都看不出来。 从很早之前,姚尹淳便知道老师很喜欢唱一首歌,每次她唱起那个旋律的时候,绯颜和他总会难过的有种流泪的冲动,而那一天里,绯倾歌却是唱着那支曲子将他们哄睡着的。 那样悲伤的歌词,绯倾歌却是用最灿烂的微笑唱出来的,而且,她歌声明媚而阳光,哪里有一丝的哀伤,直到成为了幽影后,姚尹淳的梦里还常常回荡着绯倾歌唱出那曲歌的语调:色是残忍的血泪态是寂寞的开合瓣是苦涩的分离红尘之中繁华一季落一世缤纷残了一生断了一生绯色的落寞染了绯色的心绯色的妖媚妆了绯色的容绯色的苦涩浸了绯色的笑绯色的桃huā住了寂寞的魂随风舞舞到红尘皆寂寞尘翻飞飞落心间成绝色黛描眉眉间媚态自成黛开了桃huā华了春天开了桃huā美了山间开了桃huā寂了心间开了桃huā寞了明天绯色桃huā颜若*光自有山间春天自华美寂寞心间无明天红尘之中繁华一季落一世缤纷飘飞…… 旋转…… 桃huā…… 寂寞…… 事实上,那支歌,完完整整的,姚尹淳也就只听过一次,可是越到后来,记忆中那些词汇却越是深刻起来,仿佛曾被人用刀描摹过,奋力地刻在脑子里一般。 有一次,绯颜突然对着他唱了起来,当时,已经成了幽影的他,生生跪倒了下去,一下一下地在绯颜面前叩头,十几年没有再流过的泪,便是在那一刻,泣而不止……泪留满面。 而那时,绯颜是什么反应? 想了好半天,他才记起,绯颜只是仰头大笑,一遍一遍地抚摸着当年他那眼角眉梢处还没有的那三朵的血桃huā,凤眸之中连一点温度都没有,犹如那年山洞外的那片金色之雪! 绯颜曾让他生食了自己的眼睛,那时的他,只觉得全身都是轻松的,如果可以……他宁愿一生都不要再见到他眉梢处的那大小不等的三朵血桃huā。 然而,到最后……绯颜却只要走了他的一只眼睛,留下的另一只,依然要他日日夜夜瞧着绯颜轻抚眼梢,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你知道吗,绯颜杀了至亲,至信,我……还杀了我自已!” 也是从那一日起,姚尹淳亲手将他和绯颜原本合在一起的星辰轨道撕裂了,从此之后,哪怕天地重塑,万物重生……他也永远失去了那个全心全意等他爱他的……孩子! 第二百章姚尹淳离开之后,绯颜快步地跑到门口去看他的背影“我舍不得淳哥哥!” 绯倾歌笑了笑“颜儿,只有舍得才会更加珍惜,尹淳……是个好孩子。” 后来回想起来,绯颜才知道母亲的话中是带着托付意味的,可惜,绯倾歌一生总是看错了人!或许,错付本就是他们母女二人的宿命!他们都看错了程九,亦看错了姚尹淳! “疼么?”轻手轻脚地点了点绯倾歌脸上的青紫色,绯颜难过地咬着下唇“娘,一定很疼是不是。” 绯倾歌笑容依旧,半分不减“颜儿和我去釆药好么?那样娘就不疼了。” 绯颜一连点头,拉着母亲温暖的手踏上了白雪,天地间到处都是白色,唯有这两抹红压过了红梅,胜过了一切! 很久以后,绯颜还记得这么一幕,雪上带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娘亲的手温暖的灼人,一路上,绯倾歌都在给绯颜讲故事,故事中的所有人都是快乐而〖自〗由的。 那时候在绯颜眼中,雪是圣洁的,风是飒爽的,可是如今,绯颜却觉得,雪是腌脏的,化水后的雪里全是细小的脏物,隐藏在白色之下的黑暗远比黑暗本身更叫人恶心! 如果绯颜知道那一次牵手同行是他和绯倾歌之间的最后一次,那么绯颜一定会一直走一直走,永远不会停下…… 倾歌带着绯颜去采了药,敷了脸,之后便拉着绯颜回到了那个几乎可以称得上与世隔绝的小屋,这一次程九已经先回来了,绯颜还没走近房间里,便听到屋子里头传来砸东西的声音,夹杂着程九凄厉的哭喊声,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叫人想远远逃开的空间。 这种声曾一度出现在绯颜的梦魇里,除了姚尹淳和绯倾歌,充斥在少年绯颜童年里的便只余那种声音。 程九丢砸的瓷器其中有一个从窗子处飞了出来,正好在绯颜的脚边碎掉,绯颜打了个寒颤,小小的身子连忙缩到绯倾歌的身后,双手紧紧地抓着绯倾歌的衣摆,眉眼间的恐惧是如此明显。 瞧着儿子的这般模样,绯倾歌的凤目里闪过了一丝疼意。 “颜儿!”绯倾歌蹲下身子将绯颜牢牢地抱在怀里,那双带着桃香的手抚摸着绯颜的脸脥,一遍一遍地说着“娘对不起你,颜儿,是娘的错,你本该有更广阔的天地。是娘的怯懦害了你。” 那时候的绯颜还不知道娘亲为何会突然之间泪流满面,他茫然地看着绯倾歌绝世倾城的容颜,踮起脚尖亲亲绯倾歌,极力地掩饰着害怕,声音懦懦地讨好道“娘亲不哭,颜儿不敢了,颜儿会乖乖的!” 绯倾歌的泪水是那么苦涩,闻言,她的泪水却丝毫不减,绯颜怎么擦也擦不尽! 这是绯颜第一次看见绯倾歌的泪水,当然也是最后一次。 抓着儿子的手,绯倾歌首先踏进了屋子里。 “程九!” “爹!” 听见声音,程九砸东西的手突然顿住,他手握半个瓷碗僵在半空中没有落下。 程九眸中刹那间的喜悦叫绯颜心中顿了一下,然而下一刻,那些喜悦便全化成了愤怒,程九冲着绯倾歌脸,将瓷器丢了过来“娘!”绯颜一惊,小小的红袄上已沾了泪水。 绯倾歌的脸上骤然滑下血珠,可是,她却保持着一向疏离而淡没的神色。 绯倾歌的表情越发地让程九发疯起来,那个男人突然冲到了绯倾歌面前抬手便给了绯倾歌一个耳光“你想跑,你想离开我,门都没有!” 程九的样子仿佛恨得想将绯倾歌生吞下去一般。 缓缓地,瞧着妻子脸上的伤口,程九又开始自责了起来,他流着泪抱着绯倾歌“歌儿,歌儿……不要离开我,我求你,歌儿……” 那是那这个男人能说的最温柔的话了。 轻叹了一声,绯倾歌看着程九笑了笑“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去做!” 绯颜觉得,程九此刻的表情已经无法用受宠若惊来形容了。 “歌儿……我,我……”程九手足无措,先绯倾歌一步走去“我来弄,你……你去弹琴,去看书,要不够,我明天去镇里买啊!” 从他们这小山包一直走到镇里,便是骑马也得三天。 “好!”这一天绯倾歌多了些笑容,然而,绯颜知道……娘亲反常的态度究竟为啥。 “程九,当初在山涯边是你把我拉回来的!若是没有颜儿,我总归只是一泊黄土了。”绯倾歌给程九倒了一杯酒“倾歌敬你,这些年承蒙照顾。” 程九睁大了眼睛,木枘地脸上涨得发红,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把满杯酒饮的一滴不剩。 绯颜已经感觉到了绯倾歌绝别的意味了,他们就要走了,而这个男人毕竟宠了他许久,绯颜怯怯地走去,轻唤了一声“爹!” 程九头一次觉得自己有了一个家。 第二日,冰未消,雪未融,一大早程九便去给绯倾歌买书去了。 日送着那个男人离开,绯倾歌环顾了一眼居住了那么多年的小屋“走吧!” 临走时,绯倾歌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留给了程九,而她只带走了一株早已枯萎的桃枝。 “娘!”绯颜眯着眼睛“这是什么!和别的桃枝不一样么?” 绯倾歌的凤目宛然间多了太多的情意“自是不一样的,这是你……卫叔叔折给娘的。” 当时绯颜便明白了这个卫叔叔对娘一定很重要。 “娘,我们是要去找卫叔叔么?” 闻言,绯倾歌的表情突然变了,直到很久之后,绯颜回想起来才知道——那叫哀莫大于心死! “娘找不到他了。”绯倾歌眯着凤目望着远方,声音透着一股伤然“他有他的仙道问鼎,所谓大道无情,大爱无爱,娘堪不透,也看不破,终究不过凡尘俗世的一株浮萍,所以……娘只余一株枯枝和你了。” 绯颜听不懂,也不明白。 那时,他满心的以为,离开这里娘会更快乐一些,而过些日子,淳哥哥便会来找他们,从此…… 不离且不弃!那时的绯颜,一生所求也不过这五字而已!这几字,从来都是绯颜心底最美好的意愿,他不懂,如此筒单的两个不字,为何又如此艰难? 再后来,那些美好渐渐变成了绝望,如今……绯颜已然不再相信,何来不离且不弃?何来且行且珍惜?这世间分明只有离弃与行远! 出走后的第十天,程九还是找到了他们! 而最让绯颜伤心的却是……人,是姚尹淳带来的。 他垂着头在人群里,不敢去看绯颜和绯倾歌! 他们逃跑的路线和目的地,从来只有姚尹淳一人知晓,而程九是等在他们前头的! “为什么?”那是绯颜第一对姚尹淳失望“淳哥哥?” 他在等一个解释! “我……舍不得老师和颜儿离开!”姚尹淳说“一年太久了,我怕我找不到你,等不到你。”(未完待续。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