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与系统
关希逃走了。 便利店店长才刚刚把价打完，一抬头，嘿，买东西的人突然就跑了。 “神经病！”店长翻了个白眼，把银台上的东西干脆拿到自己跟前，他拆开零食，坐下来吃网上最新鲜的惊天巨瓜。 此时此刻，网络已经翻天了。 昨天疑似边意的人出现在某路口，声称自己被绑架过，后又有“边意”在y市综艺节目场地里突然失踪的消息。这事昨天就开始在各个网站屠版了，热度久高不下，而令吃瓜群众没想到的是，今天就又立马出现了后续。 这后续的内容更加惊人，一个个“爆”字，吸引着无数网友点进去。 那是一段采访视频，视频里的主角就是那位称自己被绑架又逃回来的正主边意。 他讲述了自己被绑架的过程，以及那个冒充他的无耻的小偷。小偷名叫关希，据边意说，此人极擅伪装，外貌和身形与他十分相似。 视频的边意提起这一切时，始终面带微笑。可他显然不健康的苍白的脸，在脖间时不时会露出的纱布，还有他手掌上新鲜的伤痕，都在说他在这一年里经历的并不是这样笑笑就能痊愈的——更何况，这些都还只是表面能看见的，谁也不知道他身上或者心里是不是还有更重更深的伤口。 便利店店长一个直得不能再直的直男，看见边意这模样，都觉得心疼，更别说那些真心诚意喜欢着边意的粉丝们了。 视频的弹幕和底下的评论，早已经被一片哭声和骂声淹没。 “呜呜呜，求你别笑了！哭吧，求你哭吧，我心好疼啊！” “杀千刀的关希，一定不得好死！” “好难受，自己被人绑走了，身边的人都没有发现，冒牌货还顶着自己的身份生活，霸占了一切。天啊，我窒息了！” “小意为什么这么苦啊！请警方尽快将人抓捕归案！” “我疯球了！关希到底是什么恶心东西！他还用小意的身份勾搭了一个又一个的男人，我就说我爱的男孩怎么会变成那样。妈的关希，我真的yue了！” …… 关希逃到了一条小巷里，这条巷子很阴暗，入口处还摆放着垃圾桶，环境又脏又差。可偏这样的地方，反而给了关希一丝安全感。 他大喘了好几口气，只吸进来的全是这巷子里古怪的味道，他受不了地咳嗽起来。 缓了好一会儿，他确定没人来这条巷子，才蹲下身躲在角落打开手机搜索边意的采访视频。 这手机算得是他现在身上最贵的东西了，这还是他在二手店里，卖了原本的手机买的。现在他回想当时卖手机的场景，生怕那个收他手机的店员从手机里发现什么，继而发现自己，并将消息告知警察和边意寇厉。 关希又想咬指甲了，想起边意的话，生生忍住了。 他抱紧了自己，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不是他的世界，他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这个世界对他这个外来客，开始排斥了。 什么要回去，什么要抢回边意的身份，现在关希是一点也不敢了，他想要光鲜亮丽的生活，但更加害怕坐牢，害怕被人发现他的秘密，遭受非人的折磨。 关希怕累怕疼怕死，他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怕。光是想想那些可怕的场景，他的双腿都开始软了，额上也又开始冒汗了。 不行，他要离开这座城市。 逃，逃远一点，逃到没人找得到他的地方去。 “逃？你要往哪里逃？”冷冰冰的声音在关希脑子里响起。 关希被吓了一大跳，忙将自己又往脏兮兮的角落里缩了缩，后才反应过来，是掉线的系统终于回来了。 他直接忽视了系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冷的声音，痛哭流涕，絮絮叨叨地和他的亲人系统说着这两天的惊吓和害怕。 系统一直没出声，等到关希又开始说“逃”这个字眼后，它才冷冷打断他。 “宿主，你怕不是忘了吧？没有完成任务，你将会被抹杀。” 关希的哭声戛然而止，像是被突然捏住了脖子的鸭子，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系统根本不理会他的害怕，毫无感情地继续道：“回去，就用你今天应聘的身份，回到边意或者寇厉的身边去。” 关希的唇抖个不停，他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系统，害怕得甚至牙齿都开始打颤，“我，我……可现在都知道边意，他他回来了啊。而且，寇厉他好像一早就知道我，我的任务不是……” “呵，你还有必要跟我继续装傻？”反配系统此时再不掩饰自己的恶意，“你真没觉得给你的任务有哪里不对吗？真没疑惑为什么主线任务都不加积分，你去攻略男人却能拿到那么多？” “你是真的傻吗？真的无知吗？你们人类总喜欢给自己的行为找一大堆漂亮的借口，来掩饰自己的心虚。宿主，你没必要在我面前装，你和其他人类在我眼里都一样，没有分别。” 关希的嘴动着，却长久地说不出话来。 他真的不知道吗？ 在得知自己穿越，马上要代替书里的一个角色的时候，他真的没有想过那个被自己替代的人去哪儿了吗？ 他是不知道，但不过是他不敢去想，不敢去知道。好不容易重新活过来，他难道要为了一个陌生的书里世界的角色放弃机会？尤其是这个角色的身体和生活，都是他梦寐以求的。 但是，但是啊，他只要不知道，他就可以自欺欺人，对自己说：“这些你不都知道啊，你不知道你的到来，会将原主永久地困在某个地方，如果你知道的话，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将身份还给原主，怎么可能会自私又霸道地占着别人的一切呢？” 毕竟，不知者无罪啊。 来的人都走了。 边意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这太阳是下午才出的，光线和温度都很舒服。 他闭上眼睛，终于收起了让他亲生父母都毛骨悚然的微笑。 旁边的小周护士见边意脸上总算没有那种说不出的古怪的笑后，小小地松了口气，像边意这样漂亮的脸上，实在不该出现那种有些像神经病一样的笑。 想到这里，小周护士忙打住了自己的想法，认真地帮边意上药。 边意并不知道护士在想什么，他也不在意。 因为有光，他闭上眼睛后，眼前也不是一片黑色，空气里细风掺着淡淡的花香与香樟树的味道，细细听还能听到细微的虫鸣鸟啼。 这让边意切实地感觉自己还活着，活在春日的阳光下。 他难得地放松了下来，而一放松下来，困倦感就上来了，再加上小周说过的，吃完药可能会犯困，边意就更想睡觉了。 草坪上有人走动，不太像是小周——小周也不会如此不知收敛地将视线直直放在他身上。而下一刻，有柔软的东西盖在他的身上。 边意立马睁开眼，果然，是寇厉。 他看着披在自己身上的毯子，厌恶地拎起来，扔到草地上。 寇厉的视线随着毯子也落在地面上，“我们谈谈。” 边意冷笑出声：“谈谈？我跟你有什么好谈的？” 寇厉又沉默下来了，就如曾经每一次边意跟他闹别扭发脾气一样，不反驳也不哄人，沉默反而让他看起来委屈可怜，直教边意自己偃旗息鼓。 边意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他想起之前夏璇劝他和寇厉和解的话。 她说寇厉从他失踪的那天就来找过她，后又说回来的这个是假的，但她没信，后面跟关希相处过才开始怀疑，她偷偷做了鉴定，鉴定结果告诉她儿子是真的，但她还是埋下了怀疑。 而寇厉在边意失踪那天之后，就像是防贼一样防着“边意”，不允许他靠近小树，不允许他碰家里的东西，更不允许他在外面跟任务人提起家人，因为这些家人都不属于他。 夏璇一定不知道，寇厉是重生的。 而知道的边意，只觉得可笑至极。 “你以为你让我妈来说几句好话，我就原谅你了？你以为你这辈子没跟那个冒牌货睡过，早早就在防备他，也保护好了小树，我就什么都可以不介意了？” 边意仰着头看着寇厉，光线让他不得不眯起眼，寇厉的脸逆着光，让人看不太清表情。 不适地从寇厉身上移开视线，边意压低了声音，继续道：“你不知道吧？我逃出来过两次，两次，呵，你知道我两次出来都看见了什么吗？” 寇厉骤然捏紧了指骨，直直地看着边意。 边意已经重新闭上眼睛，为对话画上句号：“我们没什么好谈的，麻烦你赶紧走，你再不走，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说罢，他不再管寇厉。 良久，久到边意都快睡着了，那道停放在他身上的灼人的视线才抽离。 又过了一会儿，又有脚步声响起，这次来的应该是小周，搭在自己身上的毯子，边意没再动。 “留在他身边。”一道清亮的声音在边意脑子里响起，那声音真的很好听，很清，如果它有人型，一定是个俊朗的年轻人。 边意被惊醒了，他又一次睁开眼，手下捏紧了坐椅扶手。 终于来了，来收报酬了，复仇系统。 “这就是你给我的任务？”边意说话的声音极轻，但他知道，这个系统肯定能听见。 复仇系统没有回答边意的问题，只又重复了一句：留在他身边，留在寇厉身边。 边意听着，忽而就笑了。 对啊，关希那个系统正是觊觎寇厉身上的某样东西，才将他绑走，用关希替代了他。这个复仇系统，与他无亲无故，都不能算是同一个物种，凭什么要帮他呢？这世间悲惨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它又偏偏选中自己，还花费了这么大的力气。 原来如此啊，它一样是看中了自己是寇厉的爱人这个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