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面对虞娘的追问,陈挽风总不能说自己是来杀她的,只好搪塞道:“师叔派我出来历练,正好就到这里了。”他的话明显是敷衍,只是虞娘太在乎他了,故而他说的每句话她都不怀疑。 魏惜金的队伍一直在赶路,直到后半夜才停,这一路上虞娘缠着陈挽风,绵绵的情缘溢于言表,可陈挽风只是想要从她嘴里知道自己的过去而已,而且即便知道了,那些过去对于此刻的他,也更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 但不管如何,他都做了一个决定,他要跟这些人一起去除掉他们口中的“阴山魔尊”。因为他必须做点什么来改变未来,若不杀掉将会在背后控制上魁僵尸的魔人,便只能杀了上魁了,显然听起来前者更该死一点。 阴山魔尊会是控制上魁的那个魔人吗还是说他现在的决定只是妇人之仁?陈挽风又矛盾了起来,不过他自己都没留意的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潜意识里已经不太想杀掉虞娘了。 ☆、第一百章 这一路上因为有了更清晰的地图,虞娘等一行人的路线更明确了,加上魏惜金时不时的用“狼魂之眼”探路,因而进入西山之后,顺利的避开了好几处天宫的暗哨。 为了在不惊动敌人的前提下更快赶到魔龙山最高峰,他们按照山民的地图,打算走黑岩洞。这是一处水洞,横贯了一整座山,据山民透露,此水路多少年前就有人走过,确定乃是最快抵达天宫之顶的路。 于是他们一行人晌午前赶到黑岩洞附近,生火造饭,砍树作筏,罢了将竹筏抬入水中,撑杆而行。 此行他们大约三十余人,分了三个竹筏,魏惜金、虞娘和陈挽风都在第一条筏上,虞娘立于筏头,陈挽风在她之后,魏惜金则守尾。 这条水路漫长,大约要走半个多时辰,入洞不久光线就暗了下来,先行者们则将准备好的火把点燃。 水路幽幽,流水潺潺,时而湍急,时而轻缓,就着火光,陈挽风看到山洞顶部的岩石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蝙蝠,小蝙蝠们双眼血红,面目狰狞,龇牙咧嘴,犹如幽灵,因为数量众多,所以看得人不免鸡皮疙瘩颤栗。 原来这里乃是蝙蝠的巢xue,这些蝙蝠因为害怕火光,在筏子游近的时候一群一群的飞起,一时之间山洞里满是翅膀噗噗的声音。 虞娘站在筏首,她是僵尸,蝙蝠们乱飞之际都不敢靠近她,先行者们分开站在两边用火把驱蝙蝠,故而场景虽然可怖,却无人受伤。 黑暗和陌生的环境让虞娘不敢大意,她浑身紧绷严阵以待,而陈挽风站在她身后,手指搁在七星剑手柄上摩挲,看上去也是一副紧张的模样,然而实际上此时他想的却是,若我现在出手,这上魁僵尸生还的几率多大? 原来这人还不死心,一方面觉得虞娘天良未泯,罪不至死,一方面却对玄冥童子带他看到的未来充满恐惧,内心挣扎不已,故而有时恨不能杀了虞娘后快,有时又下不了手。 虞娘放心的将后背交给他,可魏惜金站在不远看到他面色有异,眼睛眯了眯,故意喊了一声:“陈道长。” 陈挽风完全沉浸在杀与不杀的纠结中,突然听到人喊自己,不禁一慌,抬头朝魏惜金看去,这时虞娘也回头看他二人。 魏惜金将戾气化于无形后,颇为云淡风轻的一笑,道:“陈道长不要紧张,这些xue居蝙蝠不伤人的。” 陈挽风唯恐心思被看破,匆匆嗯了一声,同时虞娘也看向他,轻声问:“陈哥哥,你很紧张吗?” 虞娘眉眼温柔,目光含情,情意毫无保留,这让陈挽风因为背后算计她而感到窘迫,他脸微微有些红,忙把目光垂下,道:“唔……没有。” 虞娘看到他脸红了,暗暗惊了一下,心里偷偷嘀咕,魏惜金说他紧张,他应了,我问他他却不承认,还脸红起来了,莫非他紧张不是为蝙蝠,而是为了…… 她立时心花怒放,笑眯眯的盯着陈挽风看,看得陈挽风越发恨不能找个地方钻进去。 虞娘长大了,如今正是风华正茂,美貌多情的女儿形态,额上魏惜金亲自给她描的梅花妆,又能弥补她作为僵尸的不足之处,使她看上去越发像个活生生的美人儿。 因此在她*的目光下,陈挽风避无可避,最后吞吞吐吐的道:“上魁……姑娘,你能不能把这件黑袍脱下来?” “嗯?”显然虞娘对“上魁姑娘”这个称呼不满意,皱了皱眉:“为什么?” “……看着不舒服。”陈挽风简直要捶自己的脑袋了,怎么一开口就说起这个?就算看着再不顺眼,这样说话也于礼不合吧。 虞娘想也不想,马上扯掉了外面罩的黑袍丢进了水中,她里面穿着的还是原先那件白裙,她展开衣袖,蝴蝶一般轻盈的在陈挽风面前转了个圈,然后才歪着脑袋笑吟吟的问他:“喏,现在看着舒服了吗?” 没了那件黑袍,陈挽风的压力顿时小了许多,他看虞娘笑得那么愉悦,嘴唇差点跟着翘起,但及时收敛住了,压低声道:“……好看多了。” 他说我好看耶。虞娘心中暗乐,笑意更浓,拿着衣袖遮了遮唇角,以示羞涩。 陈挽风突然觉得气氛怎么变得如此怪异,上魁僵尸怎么这样的反应,难道我在调戏她吗?可我没有啊! 虞娘这时候又扭捏着道:“其实你以前一直叫人家虞娘的……” 不对啊,好像应该是她在调戏我吧!陈挽风错愕的望着虞娘,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才能把气氛带回正常的范畴。 魏惜金在筏尾一直关注着这边,见他俩旁若无人的态度就一直把冷笑挂在嘴边,直到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啊”了一声,他忙回头看,却看到后面筏子上有一位先行者落水了,那人惊慌的在水中扑腾,其他人则伸出撑杆去救他。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人抓住了撑杆,却是一脸惊恐,他大叫:“有东西在抓我,救命!”他话音一落,整个人被拽进水里再看不见了,水面上则浮起一大片红色的液体! 黑漆漆的水洞之中,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令人惊异,虞娘见出了状况,忙下意识的抓住陈挽风的手,陈挽风不明所以,往她握着自己手腕的地方一看。 虞娘已经敏锐的发现了不妥,这个水洞里面似乎还有别的“东西”,她表情严肃的道:“陈哥哥不管发生什么,不要离开我身边!” “……”陈挽风还来不及说话,就有人喊起来:“看水下!” 三艘筏子上的人一齐往水下看去,只见不知什么时候起,黑漆漆的水下竟然有一团一团荧荧的光,那些光来自水深处,之前看不见,但随着“荧光”上浮,自然就让人看见了。 所有人屏住呼吸,手握武器,而那些“荧光”越来越靠近,一整条河道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它们。 水流变得急了起来,同时荧光靠近水面,这时人们才发现,那一团一团的荧光,竟然是一个一个的人头!! 没错,就是人头,它们的脸朝上,眼耳口鼻清晰可见,而且它们的眼睛瞪着筏子上的人,这诡异的场景令人不寒而栗,只觉恐怖之极。 好在这些先行者不论武功还是胆量皆不是普通人可比拟,他们虽不知这是什么东西,但都举着刀剑对着水面,突然,那些人头张开嘴,一圈尖利的牙齿之中,一条条舌头如捕食苍蝇的青蛙一样从水中伸出来,卷住了筏子上先行者的手和脚。 有一个先行者没有站稳,惨叫着立即被拖入水中,下水之后立即有许多“人头”游过去,将他分食了,其他的先行者忙用刀剑砍掉缠在身上的“舌头”,舌头一断,断口处立即有一股腥臭的绿色液体喷了出来。 这一次大约又有四、五个先行者牺牲掉了,其他人在短暂的慌乱之后渐渐控制住了局面。 “人头”的舌头被砍断之后,嘴里发出怪叫声,一个个从水里跳了出来,这才让人看到它们的真面目。 原来它们是水中生物,大约有脸盆那么大,只是脸长得像人,身体却像鱼类一样长满鳞片,又有如青蛙一般的两条粗腿,总的说起来,真是又丑又怪。 “蚨蛙!”魏惜金叫了起来:“不要慌,它们怕火!” 蚨蛙从水里跳出来,要咬筏子上的人,因为魏惜金的提醒,所有人都背靠背站在一起,手里举着火把对付它们,果然在水面上跳来跳去的蚨蛙不敢跳过来了,那些舌头没断的蚨蛙,也因为惧怕火而不敢把舌头卷过来了。 有少数的蚨蛙直接跳到了筏子上,张开嘴露出一口利齿,想要咬人却又不敢靠近。 “都蹲下来!”魏惜金命令所有人蹲下,这样可以缩小受到攻击的面积,同时也防止水流过急,有人站不稳掉入水中。 他朗声道:“蚨蛙本是普通的鱼类,它们受到炼尸水污染后产生异变,所以才长出类似人形的脸以及蛙类的后腿,不必惧怕也不必慌乱,蚨蛙怕光怕火,不能出水洞,只能在这段水域活动。” 就怕不知道这些丑陋恶心的怪物是什么,魏城主见多识广,既然他都说是异变之物,其他人都放心了一些。 可为怕军心大乱,魏惜金没有说的是,这些变异的蚨蛙非常凶残,逢rou必食,饿的时候连同类都吃,如今这里的蚨蛙遍布了整个水域,实在令人担忧。 虞娘和陈挽风缩在筏头,陈挽风接过了一个先行者递过来的火把,正有三只蚨蛙跳到他们面前,虞娘伸出手,细长的手指上以rou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大约三寸长的指甲,陈挽风却比她快一步,另一只手拔出七星剑,直接用剑刺死了它们。 陈挽风是看虞娘直接用尸爪不方便,剑比较长也比较好用,可虞娘却以为他是想要保护自己,不由分说收了利爪,小女儿家一般挽起他的胳膊,将脑袋噌过去,笑眯眯的道:“谢谢你,陈哥哥。” “……”陈挽风默默的抖了抖胳膊,可惜没能抖掉某只满心喜悦的上魁僵尸。 魏惜金单膝跪在筏子上,一手举着火把,一手将跳上来的蚨蛙杀死,他焦急的看向前面,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走完这一道水域。 却在这时候,筏子下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声音,魏惜金脸色一变,与此同时有人发现了异状,大叫起来:“不好了,它们在啃筏子!” 这些蚨蛙本是鱼类的变异,在水中要比人灵活得多,何况这遍布水中的蚨蛙少说也有成百上千只,他们这些人不论有多么厉害,一旦落入水中,那就必死无疑了。 正在他惊慌不定之际,最后面的筏子已经叫蚨蛙咬断了绳索,木头一根根分开之后,上面的先行者全部掉进了水里,他们的火把入水之后也熄灭了,一时之间所有蚨蛙全都涌了过去,十来个人落水之后不过片刻的时间,全都叫蚨蛙撕碎吃掉了,整个场面血腥无比,太惨烈了。 看到同僚落得这样的下场,其他先行者们来不及哀悼,因为第二艘筏子也被咬断了,人落水不久也没动静了,血水染红了水面,水面上飘荡着一股血腥的味道。 魏惜金的脚下晃了晃,他看到脚下的筏子也分开了,已经有水漫过了自己的鞋底。 “凝冰诀!”陈挽风半跪在筏子上,慌慌张张的往上面贴了一张符纸,嘴里起了咒语。 很快,这快要分开的木筏上都凝了一层冰,这些冰让木头与木头都粘在了一起,飘在了水面上。 陈挽风松了一口气,可好景不长,那些蚨蛙虽然是没有智力的动物,但猎食的天性让它们无所不用其极的想办法吃掉筏子上的人,它们有的从木头之间的缝隙挤上来,有的从水中伸出舌头试图卷走他们,还有的直接用牙齿咬凝成冰块的木筏。 魏惜金和还活着的先行者们疲劳的抵挡四面八方卷过来的舌头,抽空还要捅死水下从木头缝之间往上挤的蚨蛙,他们都知道这样坚持不了太长时间,默默期盼快点出去。 虞娘虽然强却擅陆战,落水后面对水下众多的蚨蛙也无计可施,最多只能自保而已;而陈挽风的道术十有八、九都是用来对付恶灵或者是僵尸,对这些变异生物还真没办法;魏惜金的灵血更加要命,因为灵气旺盛,所以如果他若掉到水中,他的血rou将会成为比其他人更加让蚨蛙垂涎的美食。 魏惜金焦急着对陈挽风道:“这些蚨蛙怕火怕光,你能用弄出一些光来么?” 陈挽风闻言立即丢了一张符到空中,符纸化为一大团火球,大火球烧出的光映在水面上,照的那些蚨蛙四处躲避,可大火球很快就消失了,逃走的蚨蛙立即又都回来了。 毕竟火光不比阳光,一团火的光覆盖力有限,同时也烧不了那么久,陈挽风的道术虽然比过去精湛了许多,但若是要他弄出像日光那样亮度和持久的光,他还无法做到。 尽管如此,陈挽风还是一张一张的抛出大火符,大约丢了三十多张,大火符就用光了。 万幸的是,这时候洞口也快要到了,远处一团白白的亮光照进来,仿佛是胜利的曙光。 正当所有人欣喜之际,水下的蚨蛙又去咬木筏,而本来凝冰的木筏因为大火球的原因,上面冰都化开了,现在没有了大火球,蚨蛙们一下子就彻底咬掉了连接木头的绳索,于是希望在即,结果所有人都掉进了水里,成百上千的蚨蛙一拥而上! 陈挽风在水中拼命刺那些向他咬来的蚨蛙,虞娘落在他不远处,相比僵尸rou,蚨蛙们更爱咬活人,她便游过来帮陈挽风杀蚨蛙,并用自己的身体保护陈挽风,将他往洞口那边推,在水流的带动下,陈挽风不久被冲了出去,在他快要出洞的那一刻,虞娘松开了手。 陈挽风出了水洞,随着水流沉浮之际,看到虞娘那张苍白的小脸望了他一眼,然后决然的逆流而上往回游。 魏惜金犯了一个大错,他心思慎密,极少犯错,所以高傲如他,一旦犯错就很难原谅自己。 他落水之后也拼命用宝剑杀死企图吃掉他的蚨蛙,可尽管他的武功十分出色,却由于水中阻力的原因,他很难达到在陆地上的速度,而只要他稍微慢一点,就会被蚨蛙咬一口,同时他流出的灵血为他招来更多的蚨蛙。 即便是这样,他也坚持着直到最后一刻,挣扎不被吃掉的同时,他十分愤怒,他怒的是自己为什么没有想到这里的水会被炼尸水污染的可能? 百密一疏,这竟让他全军覆没! 魏惜金被蚨蛙围住,它们将他拖入水中,魏惜金的意识开始涣散他开始窒息,这让蚨蛙们有机可乘,一只只的张开血盆大口准备着要饱餐一顿,正在这生死之际,虞娘游了过来,她已经完全尸化,用利爪抓死了不少蚨蛙,硬生生的从它们的嘴里躲过魏惜金,将他抱在怀中,往洞外游去。 由于靠近洞口,蚨蛙的数量开始减少,虞娘抱着魏惜金,感觉他软绵绵的全无反应,惊觉他好像窒息了,于是她一低头,双唇覆在他嘴上给他渡气。 虞娘对魏惜金的嘴吹起,魏惜金半天才有反应,似乎是挣扎了一下,虞娘见状,知他还活着,心中大安,连忙在水中托举起他往水面上游,直到他的脑袋露出水面。 虞娘随后也浮上水面,拽着魏惜金游彻底出了山洞,魏惜金生命力非常顽强,就着虞娘给他的最后一口气,硬是挺了过来。 虞娘又拖着魏惜金上岸,陈挽风先上岸一步,看到他们也出来了,连忙过去帮忙,魏惜金上岸之后趴在地上呕了许多水出来。 他遍体鳞伤,幸好都只是皮rou伤并无大碍,而且冰冷的水麻痹了他的痛觉,他也不觉得痛,只是翻过身靠在一块石头边,一边喘气一边抬起眼皮看着虞娘。 虞娘收敛了尸相,她坐在河边休息,看到魏惜金直愣愣的看着自己,冷哼了一声,道:“怎么,你以为我会看着你死不成?” “我死了……”魏惜金浑身透湿,面色惨白,样子十分狼狈,他有气无力的道:“你当然也好不了多少。”他说着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只是指尖滑过嘴唇的时候,稍微停留了片刻。 他和虞娘自结下了契约,如果他死了,虞娘也会遭到反噬,不过即便不是这个原因,虞娘也不会对他见死不救。 毕竟不管她愿不愿意,他们都相处了这么久,能够救他的话,她怎么会不救呢?她又不是精神变态。 “现在只剩下我们三个了。”陈挽风看了看虞娘,又看了看魏惜金。 魏惜金没有说话,这次的事情对他打击非常大,他犯了个错误,可他不该犯这种错误。 “那又怎么样?”虞娘仰起头抬起头望向陈挽风,此时她浑身湿透,乌黑的长发流散,披肩而下,一双柔臂撑着地面,曲线玲珑的身体微微向后倾,姿态风情撩人,而白色的裙子几乎半透明的贴服在她的身上,现出一双修长的美腿犹如人鱼的鱼尾。 虞娘唇角微微上翘,笑容里透出十足的自信,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眼下的姿态落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模样,只是桀骜不驯又略带一丝漫不经心的道:“我可是上魁僵尸,我一个抵得上一整只军队。” ☆、第一百零一章 虞娘没有留意到自己此刻的模样,只顾着挑眉看陈挽风,而陈挽风盯着她,突然鼻腔一热,冒出两行鼻血。 虞娘一惊,魏惜金一愣,陈挽风以为自己流鼻涕了,略显尴尬,连忙用袖子一擦,才发现流出来的竟然是血,他的脸色顿时红成了猪肝色,慌手慌脚的用袖子捂住鼻子,样子非常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