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节
沈瑄沉吟不决,孟清和出言道:“将军,卑职有一计。” “何计?” “卑职认为,济南守军虽众,战力却是一般。且由各卫抽调,彼此互不相识。不若集合千余骑兵,换成守军袢袄甲胄,缚布条于颈间,或插柳条于背上,不能混入城中,也可趁机对粮道守军发起进攻。混乱时,用火箭烧河中船只,船只既毁,自然无法运粮,从他处抽调也需要一些时日。彼时,便是不破济南,也能攻下其他州县,让济南成为一座孤城!” 众人商议片刻,都认为此计可行。 沈瑄采纳了孟清和的建议,决定亲自带兵出战。 有朱棣这样的主帅,燕军中的将领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喜欢带兵冲锋,身先士卒。乐于光着膀子上战场的宁王都忍不住羡慕,王兄麾下人才济济,小弟佩服。 没等沈瑄走出帐篷,就被中军将领合力拦住了。 “将军坐镇军中,这等小事交给麾下即可。” “此言甚是!我等需要将军的指挥,有将军压阵,我等才有信心!” “将军,您在军中,卑职才能冲杀在前!” “杀鸡焉用牛刀,朝廷军队不堪一击,不需将军出战。若打不下营阵,卑职提头来见!” “将军,为了战争的胜利,您还是留下吧!” 甭管莽夫还是智将,有志一同,坚决不让沈瑄带队冲锋。 开玩笑,沈指挥一冲,到嘴的鸭子都跑了,还去什么地方捞战功?光烧几条船,别人愿意听,他们都不好意思说。孟清和明智的选择站在“包围圈”外,没见沈指挥已经乌云罩顶电闪雷鸣了?这个时候往前凑是找死还是找死啊? 孟同知的预想很快成真,以郑亨为首,中军将领一个接着一个飞出了大帐,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自由落体,溅起沙尘一片。 摔得惨了点,回报却是丰厚的。 沈瑄留在了军中,将带队发起进攻的任务交给了郑亨。 五月辛未,沈瑄麾下中军奉命截南军粮道,计破多处守军,先焚谷亭,再同邱福薛禄合兵,大败南军于沙河、沛县,焚毁两船,得军粮百万旦,军械无数。 六月,朱能率军败盛庸麾下大将袁宇,斩首万余。 七月,燕军袭彰德,燕王派兵袭扰守军,不许城内百姓外出砍柴。一旦发现,当即遣送到城下,绝不伤及性命,运气好的,还能带回家几个馒头面饼。如此行事,百姓尚好,城内守军却不得不拆屋推墙,取得木头石料建造守城工事。很快,百姓便怨声载道。 当时,都督赵清镇守彰德,担心民怨沸腾,给燕军破城的机会,不得不主动出城迎敌,正中燕军埋伏,被擒杀千人。燕王并未穷追猛打,反而派人招降赵清。 赵都督无法,只能出城,言道:“殿下至京城日,但以二指许帖召臣,臣不敢不至,今未敢也。” 燕王表示同意,饶过赵清性命,派薛禄带兵进彰德,带大军继续向南进攻。 到八月间,除济南等少数州府,燕王已占据了大半个山东。 消息至京,满朝震动。 建文帝坐在皇位上,一边掉眼泪一边捶胸口,他怎么就听了一个书呆子的话?悔听孝孺之言啊! 正在建文帝垂泪,燕王的得意之时,北平突然传来消息,平安突然率军出现在北平城外五十里!数万大军扎营平村,威胁北平。 燕王大惊,平安可不是李景隆,现在也不是寒冬,没机会给朱高炽做冰雕。一旦北平有失,打下整个山东也是白费! 不过,平安这几万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朱棣很是费解。 第九十二章 希望 费解归费解,北平被围,必须派兵救援。 沈瑄与朱能正率军断南军粮道,轻易不能调动。徐忠守真定,也不能动。房宽和吴杰等随军进兵山东,调回去,手头的人怕是不够用。 邱福、何寿……燕王默默转头,直接把这两人的名字拍飞。两人最近表现算得上不错,可驰援北平不是小事,万一突然掉链子,问题就大了。 刨除五军主将和不靠谱的老资格,燕王只能另外寻找人才。最终,在白沟河一战中有良好表现的刘江和中军副将张辅脱颖而出。两人都在沈瑄麾下听命,受沈瑄影响,作战勇猛,脑子也不缺。张辅是张玉的儿子,有父亲的香火情在,应该可以服众。 彼时,燕军进驻定州,两人被召至大帐,燕王正与军中谋士商量驰援北平的计策。 刘江,张辅单膝跪地,口称“见过王爷。” 燕王抬手,“不必多礼,孤有要事托付二位。” “卑职惶恐。” 得知燕王令两人率骑兵驰援北平,张辅立刻出言,愿为先锋。 话音未落,同在帐中的高阳郡王朱高煦上前一步,申请老爹批准与援军同往,解北平之围。 燕王没说话,目光落在刘江身上。 刘江没让朱棣失望,斟酌片刻,道:“卑职有一策,可解北平之围。” “何计?” 刘江道:“回王爷,大军调动不易,卑职愿同张将军领千骑尽速赶至北平。以火炮架于平安军营外,乘夜炮击敌营。炮声不绝,令敌以为大军回援。平保儿领兵不到十万,疑大军回师,必骇然。其麾下亦恐,必四散而逃跑。届时,城内守军杀出,里应外合之下,北平之危可解,大胜可期。” 燕王大喜,夸奖刘江为智将。 遭到上司,刘江赧颜,抱拳道;“此计非卑职独想,乃燕山后卫孟同知提点。” “哦?”燕王看向刘江,“果真如此?” “回王爷,卑职不敢隐瞒。”刘江是个老实人,虽然孟清和只是随意提了一句,计策多由他想出,却不愿独占功劳。 “善!” 燕王喜欢厚道人,没有多问,当即令刘江张辅驰援北平,朱高煦还想跟着,再次被老爹无情拒绝。 闹腾什么?北平不许去,给老子去河间守城 ! 无奈,朱高煦只能领命,乖乖带兵前往河间驻防。 燕王已经猜到了平安出现在北平城外的原因,就两个字,绕路! 不是山西就是辽东,要么就是河间等地的守将有了二心。朱棣眉头紧拧,平安此举让他担忧,也给了他启发。想起久攻不下的济南,脑袋里似有念头飞快闪过,却没能马上抓住。 他是否忽略了什么? 此时的北平城,内外一片肃杀之气。 城外,平安的几万大军搭建营盘,立起木质高架,与城头守军遥望,每日钻研问候对方祖宗的语言艺术。隔三差五还要比试一下射箭水平,射不中,引来一阵哄笑。射中了,只能算受伤的倒霉。偶尔,箭上还会绑有平安和世子的书信,内容大同小异,主题思想只有一个:劝降。 彼此心知肚明,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该走的程序该是要走的。 朱高炽已非吴下阿蒙,见平安令南军每天在城门处袭扰,遇到燕军出击,马上掉头就跑,一点也不恋战,不得不深思平安的真实意图。 攻城?几万南军就想打下北平城,根本是个笑话。 不攻城,每天在城门前溜达算怎么回事?证明到此一游?还是示弱以敌,打算等城内放松警惕再伺机而动? 想不明白,朱高炽跑去请教燕王妃。在亲娘跟前露怯不丢人,解决问题才是根本。结果燕王妃却不怎么给儿子面子,一句话就把他打发了,求教道衍大师去。 求教道衍大师? 朱高炽背着手在承运殿暖阁内踱步,牙疼,胃也有点疼。 不只是孟清和对道衍发憷,朱高炽三兄弟见着这位也是头皮发麻。在和尚面前以晚辈自居,毕恭必敬,世子郡王的派头统统丢到墙角,这是从老爹鞭子下得出的惨痛教训。 闻听世子来意,道衍睁开双眼,厢房里的木鱼声停下了。 “世子心中可有计较?” “实在无法,还请大师教我。” 道衍微微一笑,“有句话,贫僧曾同燕王殿下说过,如今不妨再同世子说一次。” “大师请说。” 在朱高炽期待的目光中,道衍很是高深的说道:“平都督是个聪明人。” 啥? 朱高炽抬头,脑袋上全是问号。 道衍却不再多说,重新敲起了木鱼,继续念经。送客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无奈,朱高炽只能走人。 来时一头雾水,回去时添了更多疑惑。如果不是理智尚存,朱高炽当真很想抓着道衍的衣领吼一句,把话说明白能死吗?!整天玩深沉有意思吗?!北平城出了问题,咱们一起玩完! 可惜这些话只能在心中想想,说出口?除非朱高炽想再尝尝老爹的鞭子。 随着年纪渐长,朱高炽越来越善于隐藏自己的心思,对外总是一副谦和面容,在燕王面前也是一样。 燕王没说什么,倒是燕王妃一反常态,几次出言教导,言辞越来越锋利。不教训不行,和旁人外心眼没问题,和他老爹玩心眼,嫌命太长了是吧?天家无父子,以为只是一句空话吗? 有一双慧眼的不只是燕王妃。 道衍身负朱棣重托,除了撺掇燕王造反,充当谋臣,偶尔也会提点一下燕王的三个儿子。 老子英雄儿好汉,这是洪武帝和永乐帝共同的追求。 洪武帝成功了,二十多个亲生的,十多个挂名的,不是武功盖世也是文采非凡。朱老四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英雄到把侄子的江山给抢了。 永乐帝在儿子的基数上比不上老爹,质量也是差强人意,可人生总要有所追求。老爹这么多儿子,他只有三个,不说出类拔萃总要能过得去吧? 朱高煦和朱高燧打仗一流,脑袋不笨,玩心眼却差了些。 朱高炽心眼不少,骑马打仗却只有跟在队伍后边吃灰的份。 朱棣不只一次感慨,感慨到燕王妃面前,险些被饱以一顿老拳。 怎么着,嫌弃她生得不好? 连睡了三天偏殿,燕王痛定思痛,一边对发妻陪着笑脸,一边表示,老婆生的孩子他都喜欢!绝对没有任何嫌弃的意思。所以,他能搬回来了吧? 燕王应该庆幸,燕王妃是巾帼英雄,也十分的通情达理,否则,神器搓衣板必定会成为王妃殿中的标配。 不能继续向燕王妃吐苦水,燕王只能换了一个抱怨的对象,道衍。 对于以忽悠人起家的大和尚来说,燕王这点烦恼不算什么。道衍表示,路是人走出来的,儿子是老子教育出来的。子不教父之过,燕王想要合心意的儿子,教育就是。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为本嘛。 燕王茅塞顿开,心领神会,郑重点头,明白了。 同道衍长谈之后,朱高炽三兄弟挨老爹鞭子的次数直线上升。 朱棣完美诠释出什么叫做硬汉的教育。当初老爹就是这么教育他的,虽然没抽鞭子,军中的棍子却没少挨。 见识过一次朱棣教育儿子的方法,道衍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