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商税
国库。 这两个字现在就是张启真的命门。 正所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眼下朝廷到底有多穷,没有人比他这个户部尚书更清楚了。 刚开始做户部尚书的时候,作为一名儒臣,张启真还有些羞于言利,不想被铜臭污染了自己身上的书香。可任职久了,张启真也就看明白了,圣人的教谕能修德,却没法生财。 想让国库不那么吃紧,无非就是开源节流。可大成国每年的税入就那么多,增加是不可能的,反而要担心是否会因为天灾而减少。没办法开源,那么为了当好这个家,张启真只能豁出一张老脸,在节流上狠下功夫。 也就是仗着年龄大,威望高,背后又有宰相支持,张启真才能跟要钱要粮的各家衙门周旋下去。要是换个人来做,怕是早把同僚们得罪光了。 然而今年的情况尤为艰难,开支多了好几笔,收入反倒因为新皇即位发福利而减了不少。张启真让人偷偷计算过,除非把文武百官的俸禄给停了,否则的话,国库那点家底怕是撑不到秋收了。 所以,沈其音来给张家送钱,他还能严词拒绝。但是给国库送钱的话——俗就俗了呗——多多益善! 虽然那几个箱子小了点,就算装上十足赤金,对整个国家的财务缺口而言依旧是杯水车薪……但蚊子rou也是rou啊!国库实在是空虚,张启真没有理由拒绝。 “哦?肖锦的意思是要给国库捐银吗?唔,如今我大成正是多事之秋,朝廷财政吃紧,的确缺钱。他事不言,肖锦有此心还是值得赞赏的。不过既然是捐银,拿到老夫家中仍是不妥,明日让他直接送到户部衙门去吧。” “张大人误会了,肖锦不是要捐银,这箱子里装的也不是金银。” 沈其音一边说着,一边捧过来一个木箱,当着张启真的面打开来。 “这是……琉璃瓶?嗯,无色纯净,做工精美,甚至还有花形图案,倒也可以算是宝物了。只是这里面怎么还装上了水?” “张大人,这瓶子里装的是香水,乃是如今京城里销售最为火爆的货物。” “香水啊……” 张启真倒抽一口凉气。自己差点做了买椟还珠的蠢事。 香水在京城热卖的事情,就连张启真这个老头子也有所耳闻。 为了买上一瓶香水,向来不出府门的张诗韵都向她的严父求得了一次上街的机会,然后排了小半天的队,误了回府的时辰,还因此被罚抄了一百遍《女诫》。 可香水卖得再好,它能比这精巧美观的琉璃瓶还名贵? 市面上带有杂色的琉璃瓶还能卖到百八十两银子,而眼前盛香水的璃瓶虽小,但做工和品相都是前所未见,哪怕卖到几千两银子,张启真都不会觉得奇怪。 价值几千两的瓶子,那瓶子里的东西又该价值几何呢? 更重要的是……这与国库何干? 沈其音看透了张启真的疑惑,主动解释道 “张大人,这香水生意是妾身和虞国公府合伙经营的,售卖香水的余馥斋日日大排长龙,每天的流水都在万两白银之上,这还是在产量不足,限量售卖的情况下。如今余馥斋开张二十多天,总流水已经超过了三十万两。” “三十万两?!” 张启真的胡子都在颤抖。如此算来,那家卖香水的余馥斋一个月就有四十万两的流水,一年下来,就算生意有好有坏,应该也可以达到四百万两吧。 四百万两啊!去年一整年,大成国国的商税总共也就四百多万两。 张启真的眼睛红了。 “交税了没有?” 沈其音嘿嘿一笑,总算聊到‘税’这个字上了。 “张大人,做着这么火的生意,妾身拿了银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交税,不然心里不塌实。可是大人啊,咱们大成的商税该交多少来着?” “五十税一!” 张启真硬生生地答道。 沈其音对张启真这种暗藏不满的态度十分满意,接着说道 “五十税一啊……张大人,您不觉得有点低吗?” 低,当然低了! 朝代更替的本质就是社会资源的再分配。在每个王朝的开端,统治者们往往都会设置一个比较低的税率,用来鼓励农商,恢复经济。而随着王朝的延续,统治阶层的胃口与日俱增,税率提高,税种增加,土地兼并日益严重,国家的贫富差距越来越大。底层百姓不堪统治者的盘剥,最终会引发社会动荡。而在乱局之中,会有新势力将旧有的格局打破,建立新的王朝,然后……再继续重复这一过程。 这就是历史的必然性。 这个时代的成朝似乎也不例外。 自洪德帝建国开始,就定下了极低的税率,通过施行德政来推动民间恢复生产。先富民,再富国。这也是为何成朝用兵总是谨小慎微,从不连番大战的根本原因——缺钱。 但这样的政策在乱世中赢得了民心。从立国之初到新帝登基,成国内部很少出现民乱。而且每每平灭一国,都能很顺利地安抚接收新领土上的百姓。也正是靠着这样稳扎稳打的策略,成国才得以在群雄并起的乱世中笑到了最后。 可是……五十税一啊,也实在有点太低了。 明太祖朱元璋出身贫苦,为了不让百姓再受罪,定下了三十税一的商税税率,这就已经够低的了。可成朝的太祖皇帝更狠,直接来了个五十税一,百分之二。 最要命的是它不分类,所有商品一律百分之二哦! 卖柴米油盐交百分之二的税,卖珠宝玉器也是百分之二的税……这就很不科学了。 张启真其实也对现行的税制有着诸多不满,但他也有无奈之处啊。 “唉,五十税一虽然低了一些,但是乱世终结还没过多少年,天下初定,百姓需要休养生息。先帝定下五十税一的商税,也是不想与民争利啊。如今陛下方才登基不久,贸然增税,恐对陛下的声威不利。” “怕与民争利啊……”沈其音故意拖长了声音,而后忽然调高了音调,凑到张启真面前问道,“那依张大人之见,妾身手握月入数十万两的买卖,算不算是需要朝廷体谅照顾的‘民’啊?像香水这种并非必需,只为奢华,有它没它日子一样过的商品,张大人就真的不想多收点税吗?” 张启真目瞪口呆。 他见过的贵族商贾也不少,从来都是怨税高的,可从没见过一个嫌税低的…… 这香水买卖,她刚才说是自家开的,还是仇人开的来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