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水红色的衣裳被轻轻一扯,就飘落下来。锦言面上潮红,不敢再看,紧紧的闭上双眼…… “陛下,卯时了。”金福公公的声音略显尖细,他喊了一声发现床帷里毫无动静,担心误了时辰,便提着嗓子又喊了一声,“陛下,该起身上朝了!” 好梦正酣时被扰,床上的人烦躁了,迷迷瞪瞪之间就是一声吼:“滚!” 金福公公吓了一跳,连忙跪下,口中叠声道:“陛下恕罪。”他一跪下,房中侍立的宫女内侍也一溜的跪了下来。 这么一顿吵闹,萧慎无论如何也睡不下去了,他睁开眼,神智还有些浑沌,周身热烘烘的,汗湿里衣,就像刚从水里捞起来似得,他皱了皱眉,道:“什么时辰了?备水,朕要沐浴。” 金福公公抹了一把脑门上的冷汗,顺势起了身,弯下身子,吩咐下面的人去准备香汤。 五更刚过,外面还是一片昏暗,寝宫里的灯光很柔和,萧慎眯了眯眼睛就适应了光线,他掀开被子,正欲起身,却察觉到身上的异样。 昨晚的梦境不期然的涌现,他觉得心头那股燥热忽地又升了起来。 今天皇帝沐浴的时辰比往常多了两刻钟,还把宫婢给赶了出来,不许人近身伺候。他的反常让大家都如履薄冰。金福公公在帘子外提醒了下时辰,里头的人还是没唤人进去伺候穿衣。金福公公心里虽急,却不敢像刚才那样去催促。 他觉得皇帝今天的心情,好像特别差的样子。明明昨个还兴高采烈的…… 直到整理龙榻的小宫女过来禀告的时候,金福公公才恍然大悟。算算日子,自从陛下生病修养,已经有好几个月未曾召人侍寝了。 他反手给自己一耳刮子,作为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他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当晚,他就整理妃嫔名册,呈给皇帝。 “这是什么?”萧慎翻了翻,印着一堆女人画像名字的册子,他翻了两下就没了兴趣。 金福公公嘿嘿笑:“陛下,这是后宫妃子名册,供您解闷。”这里面多是一些低阶的宝林、御女、采女,还有一些至今无品阶的小秀女。没办法,如今后宫中有品级高的女子甚少,总不能只有那么几个女人让皇上挑选,面上也不好看啊。 萧慎把册子一扔,眉宇间透出几分不耐,道:“少拿这些给我,没得脏了眼睛。” 画册分为两个,一本都是皇帝曾经御幸过的,据说其中有三个在皇上未病之前,还得了金口许诺要升其位分。另一本是还未幸过的,金福公公收了一堆孝敬,眼巴巴的送上来,言语委婉的提醒了几句,没承想皇帝早把这些女子抛诸脑后了。 金福公公心头暗叹,家中没势,又没个特殊手段,想要让皇上上心,还真是难。他把册子捡了下去,犹不死心地问道:“那陛下今个要去看谢才人不?” 萧慎翻书的动作顿了下来。 金福公公一看有戏,忙上前一小步等待吩咐。淑妃以前独宠,但如今肯定是犯了事,不然也不会惹得太后亲口禁了她的足;李贤妃最近虽频频被传召到御花园陪同品花饮酒,但她相貌不佳,据说除了刚进宫那会儿勉为其难,过后却是一次也没踏足她的寝宫;王宝林怀着身孕,就更不用说了。 思来想去,可不就是谢才人颇得圣宠了吗?皇上可是隔三差五就去看她。 “今天不去了,明儿再说吧。”萧慎淡淡地说,“还不到时候。” 萧慎夜里安歇的时候,发现床帐被子统统被换了。躺在温暖干燥的锦被中,他却半天也没睡着。昨夜做的那个恼人的梦,让他一整天情绪都不对,以至于都没敢去小筑。谢锦言智若孩童,每次见了他却十分信任。这样的她,让他如何生出亵渎之心来? 萧慎苦笑:“锦言啊锦言,你可真是折磨人。” 一闭上眼,脑海中就浮现幼时的情形,两个小小的人儿认真的拉钩约定。 “锦言。” “嗯?” “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唔~如果你能一直对我好的话。” 狡诈的小丫头,我定会信守承诺,你可不要让我……再失望才好。 ☆、第9章 笑谈 如果问谢锦言她喜欢吃什么,她能板着手指头数半天。但你要问她最喜欢的人是谁,就有些答不上来了。 围绕在她身边的,无非就那么几个人,在她看来都是一样的。 她最喜欢谁呢?锦言拿起一块山药糕,歪着脑袋颇为苦恼的咬了一口,神游天外的她还未吃完,嘴角沾上一点米粒大小的糕点渣。 刚问出问题的萧慎笑睇她一眼,耐心等她吃完,用手指给她擦了擦,指尖滑腻一片。 温热的触感让锦言有些不好意思,她偏头避开,掏出帕子自己仔细的擦净。幸好嬷嬷不在,不然看她吃成这样,又要对她说教了。 想到这,她心虚地望了望眼前坐着的男人,推开盘子小声道:“我不吃了。”话虽这么说,眼睛还是不舍的盯着盘子,尤其是用水晶盘装着的一小碟红樱桃,端是诱人得紧。 她咽了咽口水。 萧慎看着好笑:“既然不想吃了,那我命人都撤下去了?”除了被避开时眼神一暗,萧慎都笑的温和有礼,简直不像个有威仪的帝王。他这阵子忙着部署朝堂上的事情,整个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一直极力克制着来小筑,心情阴晴不定,已经许久没有这样闲适的心情了。 锦言哭丧着脸:“嬷嬷说我最近丰盈太过,不许我多吃了。”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也不喜欢别人说她胖。 萧慎仔细看她,发现近一月未见,她确实胖了一点,脸颊略微圆润,气色好了不止一点。 但这皮肤白里透红的小模样,让她看起来更显小了。明明已经十六,是大姑娘的年纪,配上清澈的杏眼,却似稚气未脱的小丫头。 唔……按常理来说,不太能令人引起食欲。 萧慎却觉得还好,他喜欢她弯起眼睛对他笑,红润的小嘴叽叽喳喳对他说个不停。 他温言道:“锦言就该多吃些。气色显得好,这样才漂亮。” 这一桌的糕点都是他特意准备的,只为了哄她开心。萧慎发现傻傻的锦言不仅更好接近,还特别遵循礼尚往来。不管送她些什么,她都会准备回礼,虽然都是这些不起眼的小珠子小穗子,但萧慎还是很欢喜,这样你来我往,让他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阿慎,阿慎。”谢锦言唤他,“都是嬷嬷不好。她不许我出去玩,现在连吃也不许我多吃了。”说罢笑弯了眼,“还是阿慎最好了。” 萧慎逗她:“既然我最好,那你是不是该最喜欢我?” 锦言想想也是,她往门口瞅了瞅,云嬷嬷还没有回来。红绣碧绮安静的守在门口,她们应该也听不见吧? 眼观六路的小姑娘侦查完毕,笑嘻嘻地说:“恩,我最喜欢的应该是阿慎了。” 萧慎忍俊不禁,有心揉揉她的头,见她缀着小珠钗的发髻梳得光溜,上面的花钗随着她动来动去,花蕊微微发颤,端是可爱非常。又不忍心弄乱她的头发了。遂拾起水晶盘的樱桃,递到她嘴边。 红红的樱桃品相上佳,锦言自然的含入嘴中,笑得更灿烂了,“好甜呀。阿慎你也吃。”她挑了一颗最大给他。 从小精心教养的公侯千金,从头到脚无一处有瑕疵。萧慎看着拿樱桃的那只手,白白嫩嫩的,粉色指甲好似染了一层珠光,比樱桃诱人多了。 他不自觉舔了一下。 唔……的确很甜。 在云嬷嬷没回来之前,那桌糕点被谢锦言食了大半。她心满意足地喝着红绣泡的茶消食,就像一只餍足的小猫。 过后她就有些无聊,拉着萧慎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要不要我陪你出去荡秋千?”萧慎问。 天气转暖之后,怕把人闷出病来,云嬷嬷不再把主子拘在屋内,使人在屋子后头架了座秋千。锦言没事就爱去玩,如今正新鲜着呢。 秋千架起没几天,锦言觉得有点奇怪,萧慎好些日子没来,怎么会知道屋后有秋千?但她没多想,揉了揉眼睛,摇头,“不去了,困了。” 春日融融,阳光照在周身让人止不住发醺,微风送来的花香味都是慵懒的。锦言吃饱喝足又说了会话,自然就犯困了。 萧慎见她刚说困,小脑袋就一点一点的打起了瞌睡,不由哭笑不得,也没多留,带着金福公公悄然离去了。 他前脚刚走,云嬷嬷后脚就回来了,听到锦言在歇午觉,她进屋看了看才放心。一屋子人去耳房坐着,小声说起闲话来。 “嬷嬷回来得迟,刚才皇上来了,还问起你呢。”碧绮说道。 云嬷嬷吃了一惊:“皇上来过?”她去领本月的月俸,碰着了以前在宫中的小姐妹,如今也熬出头,是一宫的姑姑了,两人就略坐了坐叙旧。她也顺便打探了下宫中形势。 “皇上说,让您别克扣主子的点心,她想吃就让她吃。”红绣语调中都带着笑。皇上实在平易近人,和她一个小小的宫女说话,也是温润的模样。 想到萧慎好看的眉眼,红绣面上染了一层薄红。低着头,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那边碧绮还在絮絮说着刚才的情形:“我觉得皇上在逗主子玩呢,就跟养着个小meimei似得,没把主子看成女人。” 红绣心想:是啊,主子现在的样子,宛若稚童,皇上……怎么会像一个男人喜欢女人那样喜欢她呢? 云嬷嬷只是叹气。 红绣宽慰道:“总归皇上能记得才人这号人物,还能时不时来坐坐。嬷嬷也不要太心急了。” 碧绮有心反驳,她们跟着姑娘进宫,可不是为了当摆设的。要是久久不能孕育龙嗣,以后的日子还有什么盼头。但观云嬷嬷愁眉紧锁,她不好再说丧气话,便顺着红绣的口风安慰几句。 云嬷嬷摆摆手:“皇上怎么想,不是我等能定的。这段时日你们要格外注意,好生护着姑娘,也就是尽了本分了。” 红绣和碧绮对视一眼,问道:“可是嬷嬷今日听到了什么消息?” “这天马上要变了。”云嬷嬷本不想多说,宫里头的事情向来是多说多错。但她又怕两个丫头什么都不知道,被别人加以利用,反而坏了事情,少不得打起精神叮咛一番,“下个月就是太后娘娘诞辰,命妇夫人要进宫祝寿,据说各府适龄的姑娘也要随同。” 碧绮惊呼:“是要选妃还是立后?” 云嬷嬷瞪了她一眼:“咋咋呼呼的像什么样子?皇上正当少年,自然要充盈后宫。”这事就是太后也拦不住的,到时淑妃独宠的局面势必要被打破,连带着谢锦言的清净日子也要到头。 这些大事本就不是他们这些身份低微的人能左右的。红绣勉强笑了笑,没言语了。碧绮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想了半天也想不到辙,也沉默下来。 云嬷嬷左右看了看,问道:“映儿那丫头呢?” “说是去御花园给才人折花了。” 云嬷嬷气急:“院子里不就种了花,她还往外跑。御花园的东西是随便能碰的吗?你们怎么也不拦着?” “是主子允许的。”碧绮愣愣地答。 云嬷嬷xiele气,等锦言午睡醒来,她亲自服侍着穿衣,虽然知道很可能说了也白说,还是忍不住念叨了几句:“我的好姑娘,您怎么能让那个叫映儿的宫女说出去就出去呢?万一她在外传您的坏话可怎么办?”皇上来一趟,映儿就往外跑,这也太巧合了。 谢锦言认真地说:“嬷嬷,想出去的人是拦不住的。我不许她还可以偷偷跑出去的。”就像她一样,时常想偷溜出去玩,嬷嬷有好几次都没发现。 “乱跑抓到是要受罚的,她不敢的。”云嬷嬷说。宫规可不是摆着玩的,不管是姑姑还是小宫女,都有自己的地儿,宫中门禁森严,越了界很容易被发现,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映儿要出去会和我说,我都知道的。要是我不肯的话,她偷偷和别人玩,我就会不知道了。”谢锦言说。 这般单纯的小人儿,也会耍心眼?云嬷嬷取了玉梳给锦言梳头,她瞅见镜子里,锦言的眼睛灵动的转来转去,望着窗外飞来飞去的蝴蝶一脸的向往。 迎着春光,云嬷嬷眯了眯眼睛。她家姑娘钟灵毓秀,要是没磕坏了头,一样是太后的亲侄女,说不得有运道坐上那个位置。 可惜啊…… 次日清晨,锦言还在梦乡。慈安宫的宫人便到了——太后要见谢才人。 云嬷嬷被弄得措手不及,连忙让锦言起身,众人齐齐出动,把小姑娘收拾得跟嫩葱似得,往那一站颇有亭亭玉立之感。 虽说智商有问题,但双眼澄澈的小姑娘,总能在外貌上博得几分好感吧? 奈何太后并没有把心思放在这位侄女身上,在这样痴傻之人的面前,她甚至没有伪装,凌厉的目光扫过,谢锦言被她吓得往后退了一小步,然后不知所措的望向云嬷嬷。 太后皱眉,和云嬷嬷说道:“哀家下个月要在宫中摆宴,锦言一定要出席,务必不能让她丢了皇家颜面。” 云嬷嬷躬身应是。 太后接着道:“锦言一直住在漪澜小筑极不妥当。过几日哀家颁旨让她挪到福云殿去。” ☆、第10章 栖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