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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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未及多想便道:“我是他的上……”蓦地他戛然止声,手握成拳在唇下轻咳了一下,“我是他的远房亲戚。” 骗谁呢,孟捕头是个孤儿,全平江城都知晓这事,哪里冒出来的远房亲戚。 奚画面上虽没拆穿他,心里却多少有几分戒备,他到底什么身份说不得,非得胡诌不可?还装出一副和孟捕头很熟识的样子,有猫腻…… 但转念一想,这世上谁没几个秘密不能道出口的,说不准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别人不愿说,自己又何必多问。 “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孟捕头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何况就你这光景,他便是在家,守门的家丁也未必放你进去,替你传话儿。” “这倒不是什么问题。”不想他却说得胸有成竹,“只要他在府上,我就有法子能进去。眼下等他回城便好。” 这莫名的自信倒和某人很是相似,奚画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懒得再追问下去,想了想,却是提醒道: “那他没回府的这几日呢,你如何过?要是十天半月不回城,你岂不是得饿死?” “这……”后者似乎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捧着碗皱眉沉默了良久,半晌无话。 听着是从京城这大地方来的人,怎么如此没个心计,奚画登时感到头疼,正想收拾碗筷走人,脑中倏地灵光一闪。 上回家里的狗莫名捡来的银子因来路不明,她一直不敢擅用,此回正好借他之手来瞧瞧这银两到底可用与否,顺道还能卖个人情给他。 “你等等。” 思及这般,奚画把食盒一搁,起身就到柴堆下翻找,自一个木匣子里挑了二两银子在手上掂了掂。 “来,你拿着。”说罢她就把钱塞到他手里。 “银子不多,你省着点花,就这么点,多的没有了……”顿了一顿,又补充道,“记得要还啊。” 那人怔怔望着手里的银钱,呆了少顷,才有些不确定地看她: “你……你真要借钱给我?” “怎么?”奚画忽然搂着钱袋,怀疑地瞥他,“你该不会是……什么江洋大盗,或是朝廷通缉的要犯罢?” 对方闻言“噗嗤”笑出声,指尖在白银上摩挲了一阵,小心收到袖中,眉间一扬: “你放心,我届时定然如数奉还。” 奚画担心地瞅了他两眼:“一言为定,驷马难追,你可别忘了……我家也很穷的。” 他微笑颔首,侧目时不经意看到肩上披着的外衫,眸中禁不住一暖。回头见奚画弯腰尚在收拾残羹,不由轻声道: “恕我冒昧,敢问姑娘闺名是?” “我姓奚。”她直起身子来,挎着食盒,向他一笑,“单名一个画字,书画的画。” “奚画?” 他低低念了几遍,闭目略一沉吟,方颔首朝她一点头,荡开笑意:“好,我记下了,多谢姑娘款待。” “正所谓‘君子贵人贱己,先人而后已’,一点小忙,何足挂齿。”奚画颇为豪气地摆摆手,转身将进屋,忽而想起什么来。 “那衣裳是我爹的,也不知合不合你身,你且先换下来吧,湿衣服穿久了恐会着凉。我再去找找有没有别的衫子。” “不必麻烦了……” 他话还没道完,风声已将余下言语尽数吞没,然而奚画早进了屋内,也不曾听见。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门外风雨渐小,她抱着一件旧袍子跨出门槛,张口便道: “我挑了个厚实的,依我看你还是……” 一语未毕,却见草棚底下空空荡荡,半个人影也没有,只留了一滩淡淡的水渍,黄狗蹲在那旁边,低头嗅了嗅,仰头看她,讨好似的摇着尾巴。 “……人呢。” “好歹把那件衫子换下来再走啊,可贵着呢……”奚画心疼道。 * 午后用过饭,天色大亮,下了一夜的雨总算是停了。 因怕罗青担心,早间的事奚画到底没告诉她。 饭后还在厨房刷碗,罗青就把昨夜炒好的栗子拿出来,一面用油纸包起来,一面不住叮嘱她,无非是什么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感恩戴德啊,为人要知结草衔环啊云云。 听得奚画一头两大,正昏昏欲睡间,门外忽闻得有人叩门。 她精神一振,忙把那栗子接过在手,应道:“娘,那我先走了。” 眼见她风风火火的样子,罗青不由担忧:“慢点走,小心你的脚啊。” “知道。” 院门是虚掩着的,她还没上前开门,草棚里的黄狗反倒是如箭一般飞奔而去,一脸喜滋滋地扑向那人身上,真是比见了屎还高兴,一个劲儿的伸舌头摇尾巴的。 “诶,奇了怪了。”奚画抱着油纸包,满脸疑惑,“你们认识?” 关何摇了摇头:“不认识。” “……难得见它这么亲近外人。”她在那狗头上揪了两把,纳闷,“平日里见谁都咬,如此腆着脸示好的,你还是头一个。” “是么?”关何眼里露出几分欣慰,“它叫什么?” “它叫……”奚画正脱口要答,猛然间觉得那里不对,后半句便骤然小声。 “叫……关关。” 关何:“……” “是取自诗经中‘关关雎鸠’这一句。”她连忙解释,“我爹给起的。” 关何眉头微皱:“那如何不叫雎鸠?” 奚画不好意思地挠挠耳根:“雎鸠是条母狗,前年死了。” 听他未再言语,双目与黄狗对视了许久,最终还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走吧。” “喔……” ☆、第29章 【荒郊小屋】 赖水三家住在城郊外山塘河附近,离此地尚有半个时辰的距离。 将走至城门口时,奚画才想起来自己手里抱着的板栗子,她把手肘一抬捅了捅关何。 “嗯?” “这是我娘要我带给你的。” 说罢,她将怀里的油纸包塞到他手中,挑眉得意道:“她亲自炒的,味道很好。” “带给我的?” 掌心沉甸甸的一包,关何垂眸看了一眼,神色微愣地望向她。 “……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奚画不自然地理了理额前的发丝,“这几日你起早送我去书院,怪不好意思的……” 他淡淡道:“没事,举手之劳而已。” “我娘炒干果很有一手的,昨儿炒了一晚上,还特意给你闷在锅里,生怕凉了。”奚画歪着头,笑吟吟看他,“你吃吃看。” 听得她如此一说,关何反而有些怔忡,捧着那一袋子的板栗,眸子里复杂难言。 暖意透过纸袋传到掌心,这么多年了,从来不曾有人记得在出门时给他带上一包零嘴,心中莫名的涌上一种异样的情感。 一种叫做亲切的感觉。 “吃啊。” 看他盯着瞧了良久,却半天没动静,奚画不由奇怪道:“怎么了?你不喜欢吃糖炒栗子么?” “不是……” 关何寻思少顷,抬起头来,表情肃然地看着她,“这个东西……该怎么吃?” 四周静默了一瞬,且听她“噗嗤”一声笑出来。 奚画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地从他手上拿过纸袋,不可置信道:“说笑的吧?你从前都没吃过栗子么?这玩意儿又不贵。” 见她憋笑憋得很是辛苦,关何略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唇,解释道:“我们那儿没有这个……以前也没见过。” “栗子不是哪儿都有的吗?我怎么不知道蜀中不产栗子的?” 奚画虽是纳闷,仍旧从袋子里取了一个,扳开壳来,把里头的坚果捏在手上,朝他扬了扬。 “板栗是要剥壳的。” 她不自觉将手往前送了几分,自然而然道:“来,你尝尝。” 才说完,蓦地发觉自己这个举动似乎太为不妥了些,奚画缓缓把手往回缩,只把袋子递过去: “你自己……” 话音未落,面前的关何不知几时已然低下头,张口自她手上含住那一粒果子,而后直起身来,慢慢咀嚼,似有所思。 “嗯,是挺好吃的。” 满载花香的春风从耳畔一掠而过,看着他侧脸的轮廓在微漠的日光下被衬得格外清晰,眉目间甚是俊朗。 奚画手臂颤个不止,指尖尚感觉到一丝湿意。 她是万万没料到对方当真就着自己的手吃下去……一时脑中腾地一下浑浊不清,连那包栗子也没拿稳,缓缓自手里滑落,瞧着就将掉在地上,幸而关何眼疾手快一掌拖住。 “小心点。”他叮嘱道,“才下了雨,要是散了就不好捡了。” 半晌没见奚画言语,他皱着眉向她跟前凑了凑,这一看登然发觉到哪里不对劲,反而关切地问道:“小四,你怎么了?脸这么红……” 奚画大喘了口气,一把将油纸包狠狠塞回他手里:“你你……你自己剥!” “呃?” 还没明白过来,就见她两手捂着脸,愤然地朝前走去。 关何站在原地,莫名其妙地瞅了瞅自己手里的板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