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阿润绣了会儿,看到毛振翼乱翻书,她心中一动,问道:“大毛,我问你个问题。” “什么?” “如果有人来找你六叔,那个人很大方,给你五十文钱……” 毛振翼惊讶:“才五十文?休想贿赂我。” 阿润道:“五十文你还嫌少?我是说如果……” “起码要一两!”毛振翼斩钉截铁地说。 “好吧,那就一两,”阿润无可奈何,“那如果这人给你一两银子,你要不要?” 毛振翼抬眼往上看,想了会儿,说道:“我当然是想要的,可最好不要收。” “为什么?”阿润停了手上功夫,“那可是一两银子!” 毛振翼流露为难神情:“这其实不是银子的问题,如果我收了,那个人或许就会说六叔贪墨,对六叔的名声不好。” “是吗?”阿润睁大眼睛。 毛振翼叹了口气:“是啊,你不知道,当官儿的这些忌讳可多了,我就听说京内就有一个当官的,有人贿赂他的管家……后来事发,那当官儿的就掉脑袋了。” “什么?”阿润捂住嘴,赶紧问:“那么那个管家呢?” “当然也被杀头了。” “杀头?”阿润抱头,有些恐慌:“为了二十文钱被杀头?这是什么世道……” “什么二十文,听说是几万两银子……”毛振翼不明白,继续道:“你不知道,官场本来就非常凶险,我六叔本来打算远离京城去梅州的,不知为什么来了这里……” 阿润自顾自陷入想象,不明白几万两银子是个什么模样。 毛双儿在旁边说道:“是啊,很凶险,就像是爹爹一样……” 毛振翼听了,便也有些难过地低下头,不再说话。 阿润从宋和嘴里听说过两个孩子父母的事,见状心一软,将毛双儿抱过来:“小毛,有我在呢,还有你六叔……” 毛双儿仰头看她:“阿润,你不会离开我们是吗?” 阿润犹豫了会:“当然不会了。” 毛双儿紧紧将她抱住,毛振翼见状,便也靠过来,却迟疑着要不要再靠前。 阿润看他一眼,伸出手臂将他也抱入怀中,柔声说:“好啦,你们都是很乖的孩子,你们的爹娘在天上,看到你们开开心心的,他们也会很欣慰,很开心的。” 两个小家伙紧紧地靠着阿润,齐齐点头。 门口处,贺兰春华望着三个人靠在一起的背影,双眸之中波光闪烁,他静立片刻,微微一笑,于淡淡夜色中,笑容温柔如许。 ☆、第38章 投我木瓜 之前大丰外面发生拦路抢劫事情,贺兰春华命公差四处搜捕,并且多派人手严加查访。公差被他驱驰,比之前县官在时要忙碌数倍,却均不敢有所怨言。 一来,有那些消息灵通者清楚贺兰春华的出身底细,知道他贵族出身不说,且跟皇家关系匪浅,如今到了此地,虽说等同发配,但也只是一个“虎落平阳”罢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是平民百姓能随便欺辱的。 最 主要的是,贺兰春华一来便遇上人命案件,若是个软脚虾,别说是断案,见了死尸先就吓得色变。但是贺兰春华不仅能断案,而且把个内幕重重的案件揭了个底朝 天,且看他堂上各种举止言行,分明是个酷吏的模子,这些人见识了贺兰春华的手段,内心便自生敬畏,哪里敢来撩虎须。 这种劫道之事,其实之前也时有发生,但只要不是关乎人命的案件,知县便不十分上心,对下面的捕快们督促自然也不严格,只是哄闹一阵便是。 因此先前报案者虽有,但却没有一次缉捕到人的。因为当官儿的都不上心,公差们当然也乐得偷懒,此乃上行下效。 何况那些拦路的贼也十分机灵,他们又非土匪,不会总在一个地方作案,还有那一等的,是临时起意,或因色,或因财……抢完了便逃之夭夭,早不在本地了,因此要破案也是难如登天,无迹可寻的。 但这一次贺兰春华逼迫的紧,公差们不敢怠慢,拿着衙门里给画的犯人影貌图,整日满街乱走,逢人就查问,看见个脸生的就凑上去比对,就犹如撒下恢恢天网。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给他们寻到端倪,把一个刚来大丰的外地人捉了个正着。 公差们将犯人押上大堂,贺兰春华传了苦主前来,两下一认,毫无差错,正是案犯。 当下贺兰春华便喝问案犯姓甚名谁,为何行凶,抢走的财物何在。 那犯人自称“朱大”,虽然慌张,面上却仍是狡黠之色,说自己并未抢劫,一副要抵赖之状。 贺兰春华见他仿佛是个惯犯模样,当下也不啰嗦,即刻叫人先按倒他,打上十棍杀威。 那些衙差们以往一年到头也没正经升过几次堂,没想到新任县太爷一到,便折腾的如此热闹,当下抖起威风,两名力大的公差出列,手心里吐一口唾沫,握着水火棍,就要伺候。 另有两名公差把那厮被揪着手脚,摁在地上。 朱大吃了一惊,没想到这县官这么快便要动真格儿的,为免皮rou之苦,急忙大叫要招认。 贺兰春华道:“似你这般狡狯之徒,不打不认,先打五棍让你尝尝滋味,若还有半分抵赖,便再加倍!” 当下两边的衙差弄将起来,劈里啪啦,拼力打了五棍,把朱大打得喊声动天,终于停手,臀部已经高高肿起。 吃了一顿棍棒,朱大算是认得了贺兰春华不是个好相与的,当下急急忙忙,承认犯案,交代了藏匿财物的所在。 贺兰春华命公差到朱大藏匿财物的地方前去找寻,果真把剩余的银两找寻回来。虽然钱比之前略少了,但能找回来已经是天大之喜,那报案人千恩万谢,喜出望外。 朱大吃了苦头,当下尽数收了那无赖之状,只求道:“小人已经尽数招认,还求大人从轻发落,小人只是流落到此地,因为饿得狠了,才会去做这劫道的勾当,其实被逼无奈……小人是个良民。” 贺兰春华听他口音,仿佛是个江南人,便问道:“且慢,你是哪里的人?” 朱大道:“小人……其实是苏州人。” “因何到此,可有路引?” 朱大低着头,眼睛乱转:“回大人,小人……是因为家乡遭了水灾,所以一路逃难过来的,因此没有路引。” 贺兰春华微微冷笑:“我虽不住江南,却也从没听说苏州今年遭水灾的。”那手握着惊堂木,半落不落,若是落下,必然又得好一顿打。 朱大一听这带着寒气儿的声音,冷汗即刻冒了出来,只觉得屁.股上也一阵阵地疼痛,咬牙忙道:“大人饶命,小人不敢再扯谎的,小人其实是来……找亲戚的,小人,有个表姑,听说她来了此地,小人就来投奔……因为没有了盘缠才会去劫道,大人明鉴,明鉴!” 贺兰春华淡声道:“这便好办了,你那亲戚姓甚名谁,若是查有此人,一切好说……” 朱大战战兢兢,道:“小人的表姑,姓白……她、她大概半个月前来的这儿,她还有个女儿,叫芳姬……” 贺兰春华招了班头过来:“你可知道大丰有这姓白的女子?” 班头想了想:“小人不记得。” 贺兰春华便看朱大,朱大被他的眼神一碰,杀猪般叫道:“大人,我说的是真的!她亲口说是来这里了,她、她是你们这儿一个商人的妾,那人去我们那做生意……他好像姓陈……不不,是姓程的!” 贺兰春华道:“姓程的商人?” 身后的宋和道:“大人,莫非他说的就是程家?” 那班头也说道:“是了大人,小人也想起来,这程府的程老爷最近接了一个妾回来,听说就姓白,还带了个女儿,的确是叫芳姬。” 朱大听着,脸色阴晴不定,忙说:“肯定就是她们……大人,小人的确是来投亲的,不是作jian犯科的人。” 贺兰春华道:“休要聒噪,片刻便知真假。” 朱大急忙闭嘴。贺兰春华便对那班头道:“你带个人去一趟这白家,问明白她们是否有这么一个亲戚,若是有,就让她们来认人。” 班头领命去了,如此一刻钟后,班头回来,道:“大人,小人去了白家,白家母女说他们不认得有叫‘朱大’的苏州亲戚,并且也不愿意来认人。” 贺兰春华就看朱大,朱大一脸愕然,仿佛没想到会是如此结果。 贺兰春华双眸眯起:“你莫非又在蒙骗本官?” 朱大魂飞魄散:“大人,小人真的不敢,或许……她们一时半会没想起来,你让小人……让小人去找她们……” 贺兰春华喝道:“本官看你一脸鬼祟,分明不是个好人,这劫道之事必然也不是头一次,你是否在苏州或者别处犯案才逃到此处?要记住抵赖也无用,本官会把你的影像图送到苏州……” 贺兰春华说着,便细看朱大,却见他虽然惶急,但听到最后一句,却并不见怎么骇然,这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他并不是来自苏州,第二,他不曾在苏州犯案过。 “大人,小人真的是认识她们的!”朱大歇斯底里,“求大人再给我一次机会。” 贺兰春华见他恶形恶相,便道:“你无人证而信口雌黄,再打十棍!” 朱大大叫道:“大人,饶命!”竟奋力挣扎起来,公差将他死死按住,又狠狠地打了十棍,到最后朱大已经喊不出来,趴在地上,如死了一般,只是不时含糊地说些什么。 贺兰春华问道:“他说什么?” 公差凑前仔细听了听,皱眉回禀:“大人,他好像在说什么‘婊.子’‘翻脸不认’之类……” 贺兰春华复又斥道:“白昼抢劫钱银,打你十棍是轻的,当堂杖毙亦是罪有应得!幸亏你不曾伤害人命,便判你个流放之刑罢了,来人,暂把他关入牢房。退堂。” 退堂之后,衙差们聚在一块,啧啧称奇,报案人欢喜连天出门,在县衙门口高叫青天,又引了一堆人来听热闹。 贺兰春华跟宋和一块儿沿着廊下往回,宋和道:“大人,这事似有蹊跷。” 贺兰春华道:“你是说他为何会说出程家那小妾跟她女儿么?” “正是,若他不认得她们,为何又要牵扯她们出来……他明知如此没有好果子吃。” “那恐怕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是真的认识那两母女的。” “可既然如此,为何那两母女却不认此人?” 贺兰春华皱眉:“这个……就不为人知了,总之这厮不是好货色,先关起来再说。” 宋和看着贺兰春华有些不耐烦的神情,沉吟片刻,道:“公子,怎么我觉着,你自升堂审案,这身上煞气仿佛就厉害许多。” 贺兰春华回头看他:“是吗?” 宋和笑笑说:“留神这样下去,真的变成酷吏了。” “我就见不得这等宵小邪恶之人,”贺兰春华哼了声,冷道:“必须除之而后快,若这样算是酷吏,那就算是又何妨。” 宋和微微一笑,问道:“或者不会是因为……毛大人之事,所以公子心中窝着愤懑之气吗?” 贺兰春华嗤地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就是在其位而谋其政罢了。” 两人到了后宅,还没进院子,就听到一个响亮的声音传出来:“大毛,你别在那里踩来踩去,我刚翻好的地都给你踩平了,你还想不想吃菜了。” 毛振翼叫道:“那你再给我翻一个虫子出来玩儿,大家都会很高兴。” 阿润道:“你是不是属虫子的,怎么跟虫子这么投缘……” “他真的是属虫子的,”毛双儿笑起来,“阿润jiejie你真厉害,一下就猜出来了。” “什么?”阿润惊讶,“我怎么不知道十二生肖里还有虫子……” 毛振翼气恼地叫:“那叫蛇,属蛇的,又叫小龙,不是软趴趴地虫子!” 贺兰春华仰头听着,不知不觉面上露出笑容,似春风和煦。 宋和看在眼里,便道:“自打有了阿润姑娘,连这冷僻的衙门都似热闹了许多。”